「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她仍盯著屏幕,語氣果斷,決絕。
我的心咯噔一下,把她抱進懷裡。
她的手玉石一般冰冷,幾乎凍傷我的胸膛,「手怎麼這麼涼?」
「剛才吃了一根雪糕。」
我有些生氣,「不是不讓你吃,你今天生理期,而且身體本來就不好,要是又像上次那樣突然暈倒了——」
「哎呀,不是有你在嗎。」她不以為然,使壞地將手貼在我身上,「這樣很快就熱起來啦。」
過了很久,久到她躺在我懷裡快要睡著了,我摸了摸她的頭發,聲音很輕,
「要是我以後不在你身邊呢。」
「怎麼會..!
5月2日
她那天決絕說著「那我就陪你一起死」的模樣,時不時地在我腦海閃過。
我不敢賭。
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幾率,我也不敢賭。
我希望她能健康、快樂地活著。
能好好地熱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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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沒有我也沒關系,討厭我、恨我也沒關系。
以後忘了我,也沒關系。
陳瑤是我的秘書,她媽媽生病急用錢。
除了每月應付的工資,我答應額外給她二十萬,她願意幫我演這個戲。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哪天她知道了真相,會更痛苦呢?」
我沉默了片刻,笑了笑,
「那時候她應該已經找到了一個很好的人吧,或許那時候她已經老了,就算知道,可能也不會很激動了,甚至會平和地說,他真是個自我感動的白痴。」
10月20日
今天,我和蘇南離婚了。
陳瑤按照我的要求,和蘇南「聯手」讓我淨身出戶。
我低著頭,緩緩地,一筆一劃地寫自己的名字,筆力很重,力透紙背。
寫到最後一個字,我聽見蘇南的聲音,「江度。」
握著筆的手顫抖了一下,我沒有抬頭。
「當初領證那會兒,因為窮,沒有辦婚禮,那時我隻是隨意看了櫥窗裡的婚紗一眼,你眼睛就紅了,拿了將近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了那件婚紗的頭紗,堅定地說以後會補給我一個盛大的婚禮。」
「後來日子變好了,你承諾給我的一切也都做到了。」
「再後來,你被江家認回去,我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很多人都說我們不般配,說我跟不上你的腳步。」
「你當時跟他們說,你永遠不舍得棄我不顧,我走得慢,你背著我走。」
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視線變得模糊,我死死地低著頭,掌心已經被掐青。「江度,你還是食言了。」
11月2日
陳瑤把那個微信號給了我。
我總是忍不住去看她的朋友圈。
她似乎過得還不錯,至少發朋友圈比以前勤快了很多。
我記得她以前很怕麻煩,隻有過節或者去外面吃飯的時候,才會發一次動態。
「不知道為什麼,失眠了。」
我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篩選了各種方法,最後選了一首助眠的歌發給她。
「競標失敗,emo」
我近乎笨拙地安慰她,給她分享了一些搞笑圖片。
她都沒有回我。
「養的小烏龜眼睛睜不開是怎麼回事?」
那隻烏龜叫蓋飯,養了快八年了,之前在家都是我照顧。
我立馬私信她:應該是得了白眼病,可以喂給它一點雞肝,記得消毒玻璃缸,用10%食鹽水浸泡30分鍾。
她回:「你以前養過烏龜嗎?」
我沒想到她會回我,忍不住激動地咳嗽了幾聲,然後越咳越用力,直至咳出了血,我擦了擦嘴角,打字:「嗯,養了很多年了。」
她:「有名字嗎?」
我隨口編了一個:「蓋章。」
她沒再回了。
11月15日
休克了好幾次。
每到晚上,都像是被一隻大手攥住喉嚨,喘不過氣來。
腹部難受得像被人用燒紅的刀子捅進去,卷著腸子瘋狂攪拌。
意識有些模糊,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在土房子裡,被養母喝醉了用棍子打的時候,越是出聲,養母下手就越厲害。
那時候,蘇南總會擋在我身上,明明那麼瘦弱,卻怎麼也不肯讓開。
我睜開眼睛。
沒有蘇南。
11月17日
疼……
11月20日
住院了。
11月30日
曾經蘇南追過一部動漫,裡面的妖僧長得很帥,她追得廢寢忘食。
我有些吃醋,將她按倒在沙發,單膝跪在沙發上親吻她。
她仰著小臉,無助地承接我的吻,小手在我頸後揉小狗似的輕輕揉著,「老公光頭的樣子,肯定比他還帥。」
現在我看著鏡中的自己。
——化療之後,剃成了光頭的自己。
本想著如果實在太想念她,就裝作偶遇去見她一面。
現在還是算了。
不能說不好看,實在是臉色太慘白了,沒有一絲血色。
不像個活人。
我怕嚇著她。
12月5日
今天是蘇南的生日。
我偷偷跑出醫院,戴著帽子和口罩來到寵物市場,給她挑選了一隻眼睛很大,很有靈性的小狗。
蘇南很喜歡動物,尤其是小狗,但因為我對狗毛過敏,所以一直沒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疼痛已經免疫了.我摸了摸小狗的腦袋,手腕上立刻竄出細細密密的紅點,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把小狗放在家門口,按響了門鈴,然後躲了起來。
腳步聲響起的時候,我幾乎立刻屏住了呼吸——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蘇南了。
她見到小狗,欣喜的表情幾乎要溢出來,下一刻,有些失望地摸了一下腹部。
腹部?
蘇南似乎在給趙靜打電話,「對,不知道誰遺棄的小狗。先放在你家養著吧,等孩子生下來...
我愣愣地盯著蘇南微微隆起的小腹。
看樣子,似乎有四個月了。
腦子裡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
這麼多年,我根本不敢設想蘇南再次懷孕的場景。
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我拼命地捂住嘴唇,抑制住自己想要劇烈咳嗽的衝動。
巨大的喜悅過後,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無力和無措。
怎麼偏偏是現在呢。
12月6日
醫生幫我量體溫的時候,說我的精神好了很多,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忍不住笑,「我好像要當爸爸了。」
醫生也笑,收起器具,「恭喜。」
12月7日
想到孩子。
我忽然擔憂會不會也有遺傳。
醫生告訴我,我母親是乙肝病毒所導致的肝癌,它的特殊性是母系傳播。
因為蘇南並沒有類似的疾病,所以我和蘇南的孩子,應該是健康的。
我終於松了口氣。
12月16日
我跟醫生說,想在最後的時光做自己想做的事。
醫生阻攔失敗,無奈尊重我的意見。
我搬到了蘇南隔壁的那棟樓。
她好像真的走出來了,臉上沒有一絲的難過和痛苦,很平和的樣子,遇到熟人會親切地打招呼,路過花店會買一束好看的花。
她有在好好地熱愛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之前也算是冷靜克制的人,生病之後卻總想哭。
12月30日
蘇南請了一個保姆照顧她,保姆每晚都會帶她下樓散步。
今天,不知怎麼隻有蘇南一個人。
她似乎走的累了,坐在長椅上休息。
孕婦都很嗜睡嗎?她好像直接睡著了。
我走過去,隔著兩米的距離,就不敢再走近一步了。
蘇南似乎在囈語。
我還是忍不住打破了兩米的距離。
這次聽清了。
「江度、江度。」
我又想哭了。
12月31日
蘇南並沒有忘記我。
感性讓我昨晚激動得一夜未睡,但理智讓我必須得做些什麼。
今天是跨年。
我戴了假發,化了妝,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然後又找了一個人演戲。
「願新年,勝舊年。」
我用那個微信號,截圖我微博的內容發給了她。
「他好像又有新女朋友了。」
「看來,我倆他誰都不愛,他最愛的隻有他自己。」
「或許,我們都應該向前看,對嗎?」
蘇南沒回。
我在心裡跟她道歉。
對不起,老婆。
1月1日
現在是凌晨三點。
睡不著。
我打算寫完最後一篇日記,就把它燒了。
其實不知道寫什麼。
現在外面還在下雪,下午蘇南要去做產檢,不知怎麼,我忽然有點擔心,還是跟上去看看好了。
預產期好像是六月。
我應該等不到那時候了。
如果是女兒,一定很像她。
大概是杏眼,睫毛濃密,皮膚白皙,很可愛的相貌。
如果是兒子,我希望也像她。總之
不要像我,不要讓她以後產生一絲的聯想。
算了。
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
隻要平安健康就好。
13
入目是刺眼的白,還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南南,你醒了。」趙靜目光擔憂。
我支起身子,抓住她的衣袖問,「他呢?」
「誰啊..」趙靜避開我的視線。
「江度。江度呢。」
「我昏迷之前,看到他被人扎了一刀!」
趙靜唇瓣抖了抖,沒有說話。
病房死一般的寂靜,我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顫抖著,軟軟地向下滑去。
突然從外面衝進來一個人。
「南南,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啊。他才剛放出來,他說這次不是他推的你,你的孩子不是他害的。」
孩子?
忽然意識到什麼。
我遲滯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一片平坦。
大腦嗡的一聲。
孩子沒了。
我和江度的孩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