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花高價請來的博士給我輔導學習,整整兩年惡補基礎知識,外加做提升題,我都沒怎麼碰過手機,這才能考進實驗班,和你一起。」
我沒想到紀長風也能這麼努力。
實際上,他家境富裕得不是一星半點,就算一輩子做個紙醉金迷的紈绔子弟,家裡的錢也花不完。
正因如此,他以前當慣了學渣,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初中時,要不是我偶爾拎著後脖領逼他寫兩套卷子,估計紀長風考普高都困難。課間休息時我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看小說,紀長風出去了一趟又回來,遞給我一支甜筒,又舉著他的和我碰了一下。
「慶祝我們再會。」
他咬了一口冰淇淋,然後湊到我近前,低聲說:「咱們後桌那個江川,好像不太好相處。」
「啊?」
「我在小賣部撞見他了,懷著友好的心態打了個招呼,結果人看都不看我一眼,轉頭就走。」
他皺了皺眉,「我剛轉過來,他對我有什麼意見啊?」
我還沒來得及答話,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沒意見。」
抬眼望去,江川站在過道,微微垂眼望著我們:「不喜歡聒噪的人而已。」
我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對你沒意見,是對我——聽見沒,人指桑罵槐呢。」
我知道江川這小孩討厭我,但不知道他竟然討厭到這個地步。
恨屋及烏,連我的朋友都不能幸免。
與從前相比,紀長風果然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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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次聊天之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我身邊認真地刷題。
甚至偶爾會勸誡我:「路路,你也要好好學習啊。」
我笑著拍拍他腦袋:「怎麼,現在換成你督促我了?」
他頓了頓,轉頭認真地看著我:「我想跟你去同一所大學。」
「紀長風,你真的沒有重生嗎?」
紀長風哭笑不得:「你少看點小說。」
嘿嘿。
周五放學,我在學校門外撞上了紀長風。
他面前站著幾個穿得吊兒郎當的男生,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有兩個嘴裡還叼著煙。
紀長風把校服搭在肩上,正兇狠狠地訓著他們什麼,語氣帶著與在我面前截然不同的凜冽。
我默默走過去,叫了一聲:「紀長風。」
他轉頭看到我,眼睛驀然一亮:「路路!」
然後一把將我拽過去,扣著我的肩膀,對那群男生說:「這是我初中那會兒的老大,叫路姐。」
幾個小弟點頭哈腰:「路姐。」
紀長風一巴掌拍最前面那個黃毛腦袋上:「把煙滅了!路路聞不了煙味。」
「啊,對不起對不起路姐,這就戒了。」
我不經意地一轉頭,竟然看到了幾步之外的江川。
小孩站在夕陽西沉的光芒裡,皺眉看了我一眼。
我以為他要離開的,結果他竟然直接走了過來,還跟我說:「老師在找你。」
「哪個老師?」
「李老師。」
我轉頭衝紀長風點點頭:「你先回家,我去老李辦公室走一趟。」
紀長風看了江川一眼,問我:「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我是老李那的常客了,你回家做題去吧,明天出來玩。」
紀長風眼睛一亮,應了聲好。
我轉過身和江川一起往回走,才發現他默不作聲地跟在我後面。
半晌,悶聲問我:「你們倆很熟嗎?」
遲了兩秒我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紀長風,笑了一下:「那當然了,莫逆之交。」
「.那你真的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學嗎?」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離高考還有兩百多天呢,現在問這個是不是有點為時過早?」
然後小孩就不理我了。
我也不意外,畢竟以他對我的討厭程度,能說剛才那兩句話已經很難得。
結果等到我們走進教學樓,路過一樓貼著的那張巨大光榮榜,我腳步一頓,看到上面最高處貼著的照片,聽到江川問我:「路子衿,你想不想……」
「啊?」
我愣了愣,轉過頭看著他。
江川看著我,嗓音微微發緊:「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考北大?」
6
好幽默一小孩。
我和北大之間的關系,取決於我想不想考嗎?
於是最後我也隻是呵呵一笑:「看情況。」
到了老李辦公室,他正端著杯茶,坐在桌前等我。
「路子衿,你這次的考試卷子我看了,很多之前粗心大意會出現的問題,都沒有再犯。」
他說著,嘆了口氣,「這不是能進步嗎,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
我笑了笑:「老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做什麼都三分鍾熱度嘛。」
「人夠聰明,就是不努力,不然這年級第一是不是江川還不一定呢。」
老李說著,又轉向江川,
「我提到你,你也別生氣。這次你雖然還是第一,但題目不難,你卻錯了好幾道不該錯的題——江川,老師對你寄予厚望,有些事你可以想,但不能影響到高考,你明白嗎?」
稀奇啊,江川也有被訓的一天。
我側頭看著他,江川正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緊繃的下颌線條看起來格外漂亮。
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也轉頭看了我一眼:「老師,我知道了。」老李訓話結束,我們一起走出教學樓。
江川家的賓利就停在校門口。
我跨上自行車,正要往家騎,他忽然叫我:「路子衿。」「怎麼?」
「要不要帶你一程?」「不用了。」
我懶洋洋地衝他擺手,「我暈車,等下還要拐去菜市場買點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李訓過話的緣故,江川對我的態度,忽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最起碼,他面對我的時候,不會一直冷著臉了。
第二周學校運動會,江川和紀長風報名了籃球賽。
初賽的時候我舉著一瓶水去給紀長風加油,結果江川先走過來,直接拿走了那瓶水。
在我發愣的眼神裡,他微微挑起唇角:「怎麼了,這水不是給我的嗎?」
_..反正班費買的,誰喝都一樣。」
我說著,看著由遠及近的紀長風,又從旁邊的桌子上撈起一瓶,遞給他:「喝水。」
紀長風仰頭灌下一口,就迫不及待地跟我炫耀:
「路路!看到我剛才投的那個三分了嗎?怎麼樣,是不是帥死了!」
「帥帥帥,下半場好好發揮。」
紀長風笑著屈起胳膊,給我展示他線條流暢的手臂肌肉。
他是那種陽光型帥哥,五官不比江川精致,但笑起來眼睛裡都是亮亮的光芒,竟然顯得有點甜。
裁判在旁邊吹哨,他們很快又上場了。
球傳到這個半場的時候,江川帶著球,無意中挪步到我跟前,幾乎隻隔著不到半米的距離。
他側身對著我,目光從我臉上一晃而過。
不遠處,紀長風高聲叫道:「投不了就傳給我!」
江川置若罔聞,高高跳起,投出一個幾乎完美的三分。
日光晃眼,汗水明晃晃地從下巴滴落,他撩起衣擺擦汗。
好幾個月前的夢想終於得以實現。
因為距離很近,我看得清清楚楚。
哇……原來江川這小孩真的有腹肌。
7
那場籃球賽,最後我們班拿了第一。
老李特別高興,拍出幾張百元大鈔給我:
「路子衿你帶兩個男生去小超市,我請全班同學吃雪糕。」
我衝紀長風勾勾手指,他幹脆利落地站了起來。
正要再選一個,後面的江川忽然跟著站起來:「我也去吧。」
紀長風挑釁地看著他:「你這小身板,拿得動那麼多東西嗎?」
江川語氣平靜無瀾:「單場得分比你多就行了。」
說完,他先一步往教室門口走去。
紀長風落在後面,愣了兩秒,忽然轉過頭跟我解釋,
「路路他汙蔑我!如果不是最後吹哨投的那個球沒算分,我應該比他多得一分才對!」
「我看到了。」我笑眯眯地安撫他,「那個上籃好帥。」
紀長風很好哄,我隻說了這麼一句就開心起來,摸著腦殼衝我笑。
幾步之外,江川步伐微微一僵,轉過身來:「走吧,路子衿。」
最後我們拎著兩大兜雪糕回來,給全班同學發。
坐第三排的女生接過一支小布丁,打量我的目光十分古怪。
「怎麼了?」我順口問了一句。
秦茉,一直以來穩居年級第二的寶座,和江川的成績也就一線之隔。
「上次模考我坐江川後面,幫他撿過草稿紙,他….
秦茉說著,彎了彎唇角,「算了,不說了,等高考後再說吧。」
稀奇古怪。
但她的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以至於心裡痒得好像有貓在抓,思前想後,我幹脆直接去問江川:「上次模考你在草稿紙上寫了什麼?」
江川正倚在窗邊吃著和我一樣的苦咖啡,聞言,他微微一愣,眼中忽然湧上一抹慌亂。
我更懷疑了:「你是不是在紙上寫了壞話罵我來著?」...沒有。」
他微微吐出一口氣,看著我,忽然輕輕挑了下眉毛,「姐姐怎麼對我的草稿紙這麼感興趣?」
除了開學在校門口那一次,他已經很久沒叫過我姐姐了。我愣了愣,身後忽然有隻手伸過來,一把勾住我的肩膀。
「路路,你這支口味和我不一樣诶,讓我嘗嘗。」
紀長風湊過來,在我手裡的雪糕上咬了一口,又在我發火前把他的遞過來,
「別生氣!你也吃口我的!」
我嫌棄地推開他的手:「誰要吃你吃過的。」紀長風低頭看著我,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
「那等會兒放學我陪你去小超市,再給你買一支新的,好不好?別生氣別生氣。」
其實我不是不明白,紀長風校霸當慣了,唯獨因為初中時結下的革命友情,在我面前像隻乖巧的大狗。
哪怕知道他這樣子是故意擺出來的,我也生不起他的氣。
那天下午放學後,紀長風買了一箱雪糕,親自送到我家,並正好撞上我媽。
「小紀來啦,挺久沒見你了。」
我媽順手把包掛上,熱情地挽留他,「晚上留下來吃飯嗎?阿姨買了排骨,給你們做糖醋排骨。」
紀長風鞠了一大躬:「改天吧路阿姨!今天晚上我爸回來,要開家庭會議,我得早點回家。」
他走後我媽順口問起,我告訴他,紀長風全力以赴學了兩年,終於在高三時考進了我們實驗班。
我媽一點也不意外,點點頭:
「小紀是個聰明孩子,隻要肯學,成績不會差的。你要是有他一半努力..
在她念叨前,我火速截住了話頭,笑嘻嘻地說:
「我不努力都考成這樣了,要努力起來還了得?媽你給別的同學留點活路。」
8
事實證明,話不能說得太早。
二模成績出來後,老李沉著臉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路子衿你怎麼就不經誇?上次剛表揚你兩句,這次就給我考成這樣。」
他把數學卷子拍在我面前,
「壓軸大題都做出來了,結果選擇題錯了前兩道——你考試的時候在幹什麼,修仙嗎?」
「對不起老師,看岔行了,下次一定注意。」
老李餘怒未消:
「離高考隻剩不到兩百天了,你能不能收收心,給我好好努力一把?明明有考清華北大的實力,最後就考個普通985,你自己甘心嗎?」
我從老李辦公室出來,往學校門口走的時候,路過年級光榮榜。
江川的照片仍然貼在最上面,第一名的位置。
紀長風在下面一點,三十多名。
我的在最下面,幾乎又是實驗班吊車尾的存在。
事實上,上次籃球賽之後,我幾乎就沒有再主動開口和江川說過話。
他倒是偶爾和我討論幾道數學壓軸大題,但有些我做不出來的題,他依舊能給出正確解法。
每次講完一道題,他會抬起頭,用清凌凌的目光望著我,再追過來一句:
「就是這樣,聽懂了嗎?」
紀長風也很努力。
他沒有江川那麼強的天賦,隻好拼命刷題。
偶爾我們周末一起出去,也不是像初中那樣去網吧遊戲廳,或者無所事事地街頭遊蕩,而是在自習室從早學到晚。
光是從這些天的相處裡,我已經能夠想象,前兩年他是刻苦到什麼程度,才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