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將軍對小姐是真好,這世上怕是再難找到如此痴心的郎君了。」
「就是,我若是能當一日周小姐,怕是死也值了。」
然而,眾人口中絕世僅有的痴情男子,卻在宴散後的深夜,將我按在了床榻前。
「謝將軍!」
「叫我謝珩。」
他的吻落下,急促,強勢,似乎想要從我這裡證明些什麼。
我顫抖著,抗拒著。
閉上眼,眼前都是江宋景今日淡漠的眼神。
「為什麼不出聲?」
男人的大掌撫上我後頸,熱得發燙。
他要我看著他。
他要我清楚地知道,眼前在我身邊的人是誰。
與前兩夜的公事公辦不同,今晚他似乎有些失控。
他死死扳著我的肩,發了狠地吻我。
羅紗輕幔,遮住了兩道身影的交纏。
撐不住時,我忍不住哭著討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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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悲痛,絕望,與無盡的羞恥感相融合,化為一湧浪潮。
將我盡數淹沒。
7
接下來的幾日,我每天都要被逼著喝下幾大碗的湯藥。
那藥通體發黑,苦澀難言。
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下,苦得心尖都打顫。
澀意更是經久不散。
就這麼熬了幾日,到了花燈節。
聽說,京城的花燈節每年都十分熱鬧,今年,阿姐也非要出行。
父親與大娘攔她不住,隻得叫了些丫鬟小廝陪同著,生怕她身子吃不消。
「我要錦書陪我。」
她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笑,「讓錦書和阿珩陪我就好,人太多了也不方便。」
父親拗不過她,最後隻得同意。
姐姐身子骨愈發虛弱,走不動路,便坐在馬車中。
裡面遍鋪羽褥,暖和又舒適。
我和姐姐同在車裡。
她將身子倚在我肩上,可她實在太瘦,輕的仿佛沒有重量。
車裡很安靜。
我忍不住去想過去。
我十歲那年,娘被夫人趕出侯府,送去了皇城附近的偏僻小村。
而我,被送去了阿姐房中做婢女。
娘生活得很悽苦。
還好,鄰居江宋景一家待她很好。
阿姐也時常給我塞錢,放我出府去看娘親。
也正是去的次數多了,我與江宋景才漸漸熟識。
再到後來,彼此生了情愫。
兩年前,娘在村裡病逝,還是江宋景替我盡了孝。
這些年,我一直是侯府裡不起眼的婢女。
大娘視我為眼中釘,因阿姐護著,我在府中的生活才不算難過。
可是。
那個心軟的神,卻在半年前得了天下最難纏的病。
「錦書….」
我在出神時,忽然聽見阿姐叫我。「嗯。」
思緒瞬間被拉回。
阿姐握著我的手,指尖很涼,「最近有什麼事嗎?總覺著你心事重重。」
「沒有。」
「我娘近日有沒有為難你?」
我沉默了下,聲音很低,「沒有。」
阿姐卻嘆了一聲,「回答的這般快,那就是有。」
「你知道,爹這一生不曾納妾,我娘太過篤定爹對她的愛,所以這麼多年都無法接受當年的事。」
「放心,我會勸解她。」
她手心的涼,漸漸蔓延到了我手上。
「爹子嗣單薄,大哥戰死沙場後,爹就隻剩了我們兩個女兒,若我日後……」
她語氣一頓,笑容裡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落寞。
「你就是爹爹唯一的女兒。」
8
謝珩進來時,阿姐已經睡著了。
一路上,她似乎心情很好,時而握著我的手談心,時而掀開車簾,看看外面。
路人多年輕男女。
有人戴了面具,有人提著花燈,有男子藏著愛意的眼,也有女子羞紅了的臉。
好不熱鬧。
見她睡著,謝珩動作放輕了些,扯起狐裘小毯蓋在了她身上。
生怕動作重上一分便將她惹醒。
謝珩在我身邊坐下。
「都聊了什麼?」
他問的隨意,像是在聊些家常,我也低聲回著。
直到。
謝珩的手無意間碰到了我的,手背一熱,我忙將手縮了回來。
剛有動作,他便握住了我的手。
逼仄的馬車裡坐了三人,空氣瞬間有些燥熱。
我拼命推他的手,卻無果,謝珩反倒將我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他俯身,我甚至能察覺到他落下的呼吸。
他瘋了?
推他不開,我壓低了聲音提醒,「阿姐.…」
卻被他捏著下颌吻了過來。
唇齒糾纏。
前幾夜那晦澀難言的畫面,不合時宜地在腦中浮現。
我快喘不過氣來。
任我推搡,踹他,指甲深深掐入他手臂,他都不肯松開。
直到…..
身旁阿姐輕輕動了下,謝珩立馬松了手。
還好。
阿姐還沒醒,隻是睡的並不安穩,眉心緊緊蹙著。
她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此刻更是白得幾近透明。
似乎下一秒就會碎掉。
9
花燈會後不久,我查出了身孕。
當晚,爹下令將我房間所有帶有稜角之處都用棉絮團團纏住。
又在第二日冒著大雪去了一趟靜安寺,替我求來一道護身符。
大娘日日挑選著為我送上不重樣的補品。
就連謝珩,都半蹲在我面前,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我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底是怎麼也藏不住的喜色。
他抬頭看我。
「錦書,這是我們的孩子。」
所有人都很開心。
除了我。
對於他的到來,我除卻難過,就隻覺著可悲。
巧的是,在我查出身孕的三日後,是阿姐的生日。
父親與大娘商討過後,決定大辦姐姐的生日宴,迎百官,賀親朋,用賓客們的祝賀來衝淡疾病的晦氣。
生日宴那日十分熱鬧。
賓客眾多,甚至遠超當初父親壽宴的規格。
姐姐身子不適,隻出來坐了一小會,說了兩句話,便被兩名丫鬟攙扶著回房休息了。
宴上,父親宣布了謝珩與姐姐的婚期。
就在這個月尾。
賓客們紛紛送上祝福。
我卻隻覺著惡心。
懷孕後,身子總覺著無力。
這會人多嘈雜,我更覺著胸口發悶。
趁著無人注意,便起身去了後院。
後院無人,夜風一吹,舒爽了幾分。
在院裡緩步逛了兩圈後,卻聽見身後腳步聲。
回身。
就這麼毫無預兆地看見了江宋景。
他穿了件青色長衫,恍惚間,我甚至以為自己看見了當初小村裡的少年。
再回神,卻聽見他語氣譏諷,「原來是周小姐。」
說著,他微微側身,讓開了路,「我這種山野村夫,怎能擋了侯府小姐的路。周小姐請。」
字句奚落,都是在回應我那封分手信。
胸口愈發悶了。
我並不想同他辯駁這些,加快腳步想要從他身邊快些走過。
卻偏偏忙中出錯。
江宋景身後是府中石橋,橋下是一汪水池。
我加快腳步走過,卻偏偏踩到了橋上一塊凸起的石頭。
「噗通——」
天色暗了,而我腳步慌亂,就這麼直直落入了水中。
我不會遊泳。
「江……宋景……」
我在水中慌亂掙扎著,下意識地喊著他的名字。
緊接著,又一落水聲響起。
有人跳入水中,將我救起。
可我嗆了水,意識已有些模糊,隻隱約聽見耳邊有人叫我,「錦書。」
語氣慌得不得了。
「錦書….」
我被他撈上了岸,模糊間,似乎有人將手搭在了我腕上。
吐出幾口水,我才勉強清醒過來。
江宋景蹲在我面前,逆著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好想像過去一樣,撲進他懷裡哭訴我的委屈——
被逼著給他寫那封信時,我好不甘。
被大娘帶人拿針刺入指縫時,好疼。
被謝珩壓在身下不能反抗時,好絕望。
我好想他。
可是。
理智漸漸回籠,我知道我不能。
我隻能強撐著推開他,低聲道了謝。
再一點點站起身來,折身回去房間換身衣裳。
然而,剛剛走了兩步,手腕忽然被他拽住。
他聲音帶顫。
「周錦書,孩子是誰的?」
10
寥寥數字,猶如一盆冷水迎頭潑下。
我衣未沾水,心卻涼到了底。
他怎麼會知道….
溺水時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我想起被他撈上岸時,有人搭在我手腕上診了脈。
江宋景是診出了喜脈吧。
他爹是村裡的赤腳醫生,一直希望他能繼承衣缽,所以自小逼著他學習醫術。
隻是,年少時的江宋景一心考取功名,實現抱負,對醫術方面倒是並不算太上心。
「周錦書!」
他壓低了聲音喊我,「侯府並未許你婚配,孩子究竟是誰的?」
「我隻當你如今貪慕榮華,可你竟還糟蹋自己。」
他緊緊攥著我手腕。
好疼。
那雙溫潤的眼,一點點掃過我,漸漸升起失望之色。
「你娘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今這般輕浮,怕也是要含恨九泉。」
聽他提起我娘,我鼻尖一酸。
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無數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下。
如今他在我爹手下做官,即便將那些難堪的緣由說給他,又能改變什麼呢?
讓他一時衝動,毀了前途?
還是讓他辭官帶我逃跑,給我腹中的孩子當爹?
酸澀一點點回咽,我推開他的手,將緊攥的手指緩緩掰開。
我想說些狠話。
可嗓間發澀,連個字音也說不出。
我踉跄著朝院外走去,剛過小橋,江宋景便跟了過來。
肩膀被人重重扳過。
我被他抱進懷裡,聞到熟悉的青松味道,想掙脫,反倒被他抱得更緊了些。
「周錦書。」
他咬牙叫我的名字,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如果你有什麼苦衷,我辭官帶你離開京城。」
「這孩子,我認了。」
11
眼淚大顆砸下。
滾燙卻又發澀。
這個傻子。
江宋景死死抱著我,可他看不見我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