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會動情?」
我望著面前的人,他的白袍早被我扯得散亂,那雙本如松雪般清冷的眼睛浸染透了情欲,偏死死緊盯著我。
被捆仙鎖壓制,他早就使不出法力,隻能任由我在他身上胡作非為。
我小心翼翼地吻上了他的唇。
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知道給他下的情藥有多烈,也知道再過一會,管他是什麼三界人人望而畏之的仙尊,也會控制不住。
魅妖姐姐親手為他調制的情藥,加量二十倍,誰來都不好使。
所以,當他回吻住我的時候,我都在懷疑,他是在親我,還是想弄死我。
謝長辭的手掐著我的腰,聲音又啞又欲,他這樣真不像高高在上的仙者,更像扯人入無盡深淵的惡魔。
沉浮間,我聽到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涼薄諷刺。
「孽徒。」
1
我是隻入不了魔的妖,謝長辭是個得不了道的仙。
我作為妖,太過仁慈;而他作為仙,殺心太重。
畢竟在我之前,他的八九個徒弟,不是死就是殘。
為了讓他得道升天,他師兄靈山仙人叫他再找個徒弟,要「用心愛護」「細心培養」,不得動用武力,更不得在徒弟背不出劍譜的時候把他一腳踹下山崖。
於是他就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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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族長叫我找個仙人曜曜,這次可不能半路扶老奶奶下山、幫趕考的秀才打妖怪,開醫館給人免費看病咬死不收錢了。
於是我裝作無辜的凡人小孩,被謝長辭給撿了回去。
說實話,謝長辭這個人,就像朵亭立於塘中的清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因為你一靠近他,就會發現,這朵蓮花會噴火會吃人,張牙舞爪心情不好。
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後又慢慢地放開了手。
我本就是妖,偽裝成人也不適合練那些正道的修仙之法,擱門派裡就一吊車尾,我清楚地感受到,幾次,他都想拔劍給我一個了斷。
隻是後來,都換成了句刻薄又陰陽的嘲諷。
「廢物。」
我嘆了口氣。
我被他叫廢物叫了二十年啊,他是不是也沒想到有一天,他口中的廢物,會趁他防備心最低的時候,拿捆仙鎖綁住了他,要與他強行行那種事呢?
我準備先強他,再羞辱他,再殺了他,這樣,我就幹了件壞事了。
我就能墜入魔道了。
你想啊,謝長辭是誰?三界劍仙,不敗戰神,他就是仙界的定海神針,有他魔界就不敢進仙界一步,光那名字一說出來,都已經是個人人懼怕的存在。
我殺了他,我幹了件大壞事啊。
隻是,看著關押謝長辭的木板門,我卻怎麼也提不起手裡的劍。
我殺不了人,我清楚地知道。
2
我推門進來的時候,謝長辭背靠牆坐著,仰著頭卻直直地盯著我,那張臉明明仙界再找不出第二張如此好看的,我卻覺得,面前坐著的就是位收我命的活閻王。
而那捆仙鎖,已經有了一絲動搖的跡象。
其實與其說我和他是行了場魚水之歡,不如說是我和他打了場架,我單方面挨打的那種。
饒是這樣,我真被弄疼了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挺多撓痕。
他的皮膚幾乎白得透明,這樣一看,那些曖昧的痕跡真的挺打眼。
隻是,明明我們都有這樣的接觸,他為什麼還這麼可望而不可即呢。
「想好等會怎麼死了嗎?」
他的聲線依舊清冷,那股子殺意倒是直接傳達給我了,我還是控制不住地縮了縮。
唉,沒辦法。
捆仙鎖估計真的捆不住他,我得快點下手。
我提起劍指他脖子,移了移,其實很簡單的事啊,他現在用不了法力,任我宰割,隻要我用力一點,隻要我…..
「呵。」
倒是他一聲嗤笑,拉回了我的思緒。
「小廢物,我怎麼教你提的劍?就你這樣,連人都殺不死。」
「...」
謝長辭就是個神經病,上趕著讓人來殺他。
我吸了口氣,定定神,揚起劍刺過去——
劍還是劃向那斑駁的牆,留下道不深不淺的痕跡。
這會,我倒和他的眼睛對上了。
我不明白,他本長了雙風情又惹人愛的桃花眼,怎麼就偏能從中透出濃濃的嘲諷與鄙夷來。
「師父,你做過壞事嗎?」
我問他。
「壞事?我這一輩子可以說擔當得起『光明磊落』四個字,不像某些卑鄙小人,使這種下三爛的手段行不軌之事。」
「...」
「我那個被你一腳踹下山崖的前師兄,你不覺得對不起他嗎?」
他嘴角翹起個嘲諷的弧度,歪頭看我。
「廢物,也配活著?」
「....」
我要有謝長辭這思想,也不至於入不了魔了。
關押謝長辭的第二天,我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3
我和魅妖姐姐討論怎麼殺死謝長辭,她吸口手中的長煙管,縷縷白煙從那張性感的紅唇渡出,一顰一笑間就是勾人。
她趴得離我近了些,朝我眨眨眼。
「和謝長辭做——爽不爽呀?」
「...」
感覺在渡劫。
瞧我一臉的難以描述,她笑地嗬嗬。
「你說你下不了手殺他,為什麼?」
我抓了抓頭發:「感覺,沒有理由啊。」
「殺人還需要理由?」
「...」
對,殺人本就不需要理由,想殺就殺了,妖魔殺人更是。
但我就下不去那個手啊。
「我還真不信一個人能什麼壞事都不做。你仔細想想,謝長辭平時有沒有做過什麼沒天理的事,是不是就有理由殺他了?」
「...」
「怎麼,還真沒有啊?」
不是,隻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從哪件事說起。
謝長辭這人,明面上的稱號是青崖山劍仙,修仙界不敗戰神,暗地裡各位都叫他活閻王。
而我,作為他的首席弟子(因為他隻有我一個弟子),多次在死亡的邊緣蹦,唉,沒死。
不是因為我優秀,純粹因為我太拉垮,幾次,這位活閻王都被我氣笑了。
邊笑邊勸我去死。
「....」
也不知道這能不能成為我宰了他的理由。
關押謝長辭的第三天,我推門而入。
4
那捆仙鎖現如今搖搖欲墜,我其至能感到他的法力絲絲滲出,瞧見我,他朝我微微一笑。
謝長辭的笑不常見,他笑了,也就是某人離死期不遠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和他平視。
「師父,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聊聊嗎?」
「師父?你也配叫我師父?」
「.….」
他堵人話口的本事真不是蓋的。
「謝長辭。」
聽我喊了他全名,他一邊眉毛揚了揚,其實想來也是,我好像從未直呼他名諱過。
「我……度過了九十九道天雷劫,妖道修至圓滿,想要成魔神,還差一項,我得……幹件傷天害理之事。」
「..」
他垂著眼眸,也不知聽沒聽我的話,青絲垂下,百無聊賴,衣襟也不工整,無端添了些妖魅。
「我以為你修仙不行是因著種族,沒想到入了魔道,你也是個廢物。」
「..」
是啊,是妖魔連屠刀都提不起,又算什麼妖魔呢。
我嘆了口氣,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掙脫捆仙鎖並不容易,每掙扎一下,那神器不僅越捆越緊,還會放出九天神雷,謝長辭身上的傷本不多,如今看來,一道道傷痕已經分外扎眼。
把今早在山上採的藥膏拋給他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我有個大病。
5
青崖山上有個青崖派,千百年來都是教劍的。
我被謝長辭撿回來的那天,正好是他和他師兄靈山仙人下山溜達。
他是來除妖的,靈山仙人是真溜達。
他師兄瞧見了我,嘖嘖兩聲,拐著他往我這邊走。
彼時我裝成被凡人拋棄的小孩,也不知道謝長辭這人是什麼脾性,卻知道目標就是他,便突然大哭,扒拉著他的衣擺。
「仙人你收留收留我吧!!」
那大概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謝長辭的劍堪堪停在我的脖頸,被他師兄的劍氣止住,即使這樣,我的脖子還是被拉出道血絲。
「長辭啊,你不正缺個徒弟嘛,巧了啊,我看她根骨不錯,這次就好好培養吧,好不好?」
「......」
一道冰冷的視線居高臨下地望我,半晌,我聽見劍回鞘幹淨利落的撞擊,還有那聲捱地清諷的笑。
「行啊,也不知祭靈堂留給我徒弟的牌位還夠不夠了。」
「.…」
就這樣,我成了劍仙長辭的首席大弟子。
自他授我第一課我的內力運轉不太明白之後,他就給重新起了個名兒。
姓廢,名物,叫廢物。
他連我真名都不知道,也從未問過,這麼一叫就是二十年。
不過當他的徒弟有一點挺好,因為沒有弟子,他的居所又大又冷清,我不必太費心思隱藏我是隻妖的身份,他也不甚管我。
按門派的規矩師父一個月要帶徒弟歷練一次,這是我最輕松的時刻,也是我最心驚膽戰的時刻。
謝長辭的劍從來都是幹淨利落,一點都不需要他徒弟動手,那些禍人的精怪甚至都沒得及解釋,已經成為他劍下的亡魂。
謝長辭所及之處,妖邪皆避退三舍。
隻是有次,我與他產生了分歧。
麓鳴村有隻為禍人間的厲鬼,我和謝長辭到達那裡調查後我們才知曉,她生前是被受人愛戴的村官老爺作踐糟蹋至死的。
所以她夜夜在村中遊蕩,悽慘的哭訴著自己遭受的罪行。
謝長辭收妖快,斬鬼更快,那厲鬼的道行到底太淺,沒一下就被打得魂飛魄散。
這個任務完成得一如既往的迅速,我們上午到達的村子,第二天傍晚就已經收拾好盤纏,夕陽的餘暉照著他半邊臉,依舊沒染出點溫度來。
我們準備再留宿一晚,此時萬籟俱靜,天邊那抹透著豔的火燒雲都顯得浮沉。
「師父,你覺得,那隻厲鬼做錯了嗎?」
「....」
巨陽完全地沒入山頭,遠方的烏鴉叫得人心煩亂,我鼓起勇氣看向他的眼睛,那裡有一譚清澈的湖水,好像從不因任何東西而激起漣漪。
「做錯了。」
「可她沒有鬧出人命啊!她隻是騷擾騷擾村民,什麼都不明白,就這麼冤死了,最後魂飛魄散,什麼都沒有.…那那個村官呢?他把一個女子糟蹋至死還不算錯嗎!他做的事才比那個女鬼惡心一萬倍……不是嗎?」
我的話絮絮叨叨,而他都不知道是否有在聽,隻是把視線垂著,修長的手指百無聊賴地拉著馬的韁繩。
半晌,他才抬起頭,一副我有病的樣子看著我。
「這次就是那村官委託我們除的鬼,而且,怎麼,人是人鬼是鬼——」
「我負責的是陰間事,那些陽間的恩恩怨怨跟我有什麼關系?」
「.…」
那一瞬間,我真的覺得我理解不了謝長辭這個人。
我不明白一個身在正派的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怎麼能這麼坦蕩而磊落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不過,行,謝長辭不管這事,我偏要管到底,我要夜裡偷潛入村官的家裡,找準機會,給他來那麼致命的一下子。
我準備那天半夜寅時動身,可沒想到,不及我動身,村官家突然失火,火苗蹿得比樓高,還偏怎麼也澆不滅。
第二天,村官的房舍被燒得面目全非,村民們在屋前慟哭,我和謝長辭遠遠望著,半晌,他笑了聲。
「你看,多愚蠢啊。」
我不知他說的是誰,剛想問,就看他已拉著馬走遠了。
見我沒跟上,他回頭,劍眉微皺。
「還不走?」
……
6
關押謝長辭的第四天,我的老巢被發現了。
草屋舍外圍了一群人,皆是正派大能,個個攜法器著金裝,與我那簡陋草率的小房子成比。
我正在跪下求饒還是撒開腿跑的選項之中糾結,就聽到聲中氣十足的音。
「好你個孽妖,哪裡跑!」
是靈山仙人。
他平時為人最為逗趣,此時卻對我聲色俱厲,我再回頭看看,以前與我同一門派的師兄妹們,皆是憎恨與悲傷地看著我。
唉。
人妖終是殊途。
突然回想起以往在門派裡的日子,我交了不少朋友,也學了不少人間有趣的東西,那時候靈山仙人有個徒弟叫小花,總喜歡隔三岔五地找我玩,而現在,她手裡拿著收妖索,眼裡再沒有半分感情。
「你這妖孽還是快快放棄抵抗,跟我們回去吧!」
「....」
靈山仙人已然部下法陣,再不溜就沒法溜了,可我知道,我這人啊,偏心中就是某些事怎麼也放不下。
我嘆了口氣,放棄掙扎,手舉過頭頂。
「對不起。」
還是對不起騙了你們,我本不是凡人。
「..」
「呵,認錯已經晚了!你就等著回去我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的妖核取出來煉丹吧嘎哈哈哈哈哈哈!」
「..」
這靈山真人怎麼比我還像反派呢。
符文已經槁桎住我的身子,可居然沒有意想不到的疼痛。
從前我看他們收妖時那些妖被疼得死去活來,難道是因為我太強了,這法陣根本困不住我?
正在這時,我的衣領被提了起來。
把這群人引來的罪魁禍首,謝長辭此時已換了身幹淨衣服,法力恢復了的他提我就跟提起個小雞仔一樣。
「這妖……本座帶回去親自處置。」
「……
「阿這……」靈山仙人明顯遲疑了下。
謝長辭說話慢條斯理,話裡危險的意味倒一點也不淺。
「怎麼?」
「你們覺得本座的處罰……能比你們的輕松?」
懲戒堂是關押門派裡有罪弟子的地方,建在個四面懸崖的峭壁,連盞燈都照不亮堂,常年陰暗潮湿。
我就感覺這裡的環境太符合謝長辭如今的氣質了。
他很安靜地站在我面前,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我,四面寂靜無聲,我卻感受到滲到骨子裡的冷。
我雙手雙腳都戴著枷鎖,膝蓋曲起,這種姿勢既不是站也不是跪,卻更加能消耗人的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