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姚姑姑驚惶失措跑到我跟前:
「那個蛇蠍穿著素衣跪在了國公府門口,吵鬧不止!」
「國公爺與夫人,都氣得快暈了過去。」
我沉著心跟到了門口,才知程無雙往我身上潑了好大一盆髒水。
她挺著不顯懷的肚子,在丫鬟的攙扶下,痛哭流涕:
「姐姐,都是我的錯,要打要罰都隨你。」
「隻求你莫要讓侯爺為難。」
「左右都是他的親人,他哪怕忍著委屈自己挨了責罰,也是舍不得孩子受到丁點兒非議的。」
「姐姐不喜我,我明日便自請離去。求姐姐消消氣,回了侯府吧。」
短短幾句話,便將她害了沈意,連累沈如琢被罰的事盡數推翻。
給我安上善妒的名聲不說,更暗戳戳指出沈意受了我唆使,才害她不成連累了自己。
而沈如琢挨的打,更是為了給我們母子遮醜。
她多委屈,受了傷還挨罵。
她多善良,不惜帶著有孕的身子伏低做小來求我回府。
難怪父親母親如此生氣。
這般不顧廉恥顛倒黑白之人,世間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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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門而出,看著哭嚎不止的程無雙,敲鑼打鼓大聲喊道:
「各位幫我做個見證。」
「如今她帶著身孕跪在我國公府門前,純屬自願!倘若一會兒有個三長兩短,還請各位為我說句好話。」
然後我端端坐在搬來的太師椅上,居高臨下看著程無雙:
「從前還未入侯府的時候,便在京城的大街上看過你的戲,實在好看。」
「接著唱。」
不僅我看,還給圍觀的人搬了板凳,奉上了茶點。
她傻了眼,直愣愣看著我。
昔日見過她表演的人亦是附和:
「沈家姨娘不愧是伶人出身,會說會唱還會演。有幸見識過,比之戲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日唱的是生離死別,今日要唱什麼?」
「大概是倒打一耙,顛倒黑白!」
她頓時失了血色,搖搖晃晃,又要暈。
我含笑雙手一拍,府醫帶著藥箱站在了我的身側:
「程姨娘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暈病,一言不合就要暈倒。大夫定要看顧好。」
「郡主放心,老夫藥箱裡祖傳八十一針,不用一半,必定讓昏死到閻王殿的人也睜眼說話。」
10
程無雙僵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在丫鬟的示意下,垂淚:
「姐姐,我好心接你回府,你如何這般羞辱於我!」
「莫非定要逼死我,你方才罷休!」
「如此,我便撞死在國公府門口吧!」
話雖如此,人卻猶猶豫豫,即便丫鬟急得跳腳,她也始終不敢動真格!
我咧嘴一笑:
「沈家沒人了嗎?派個姨娘來接夫人公子回府!是羞辱我,還是輕看國公府無人?」
「今日你若撞死在了我府門外,我定為你披麻戴孝風光大葬!」
你敢死,我認你做父母!
可她不敢,臉白得像一張紙!
丫鬟眉頭緊皺,恨她關鍵時候不爭氣。
眾人看她如此矯揉造作又很是嘴硬,更加歡喜。
「戲子而已。都是虛情假意!」
先前被她蒙混了的人,在這個時候也清醒了八分。
「口口聲聲旁人害了你,可你卻毫發無損地跑到這裡惡心人,反而是害你的孩子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地。」
「腌騰坑裡出來的腌攢貨。」
「若無手段,怎能由外室入了侯府。」
「郡主當真可惜,整日面對這種人,何其倒胃口。」
程無雙的委屈慢慢變成了憤恨,惡狠狠地瞪著我。
「你是要逼死我!」
我凜著冷色,用挑釁的眼神暗示她盡管放馬過來!
她搖搖晃晃站直了身子,看著我門前的大石獅,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丫鬟面色一喜,迅速瞥了我一眼又垂下了臉。
可不等她拿她的孩子拉我下馬,沈如琢就急不可耐衝了過來。
「這是在做什麼?」
「侯爺來得正好,姨娘要唱戲,你要聽嗎?」
「下一場是同歸於盡敗我名聲順便賣個慘的好戲,想必侯爺也看清楚了吧。」
沈如琢意味深長地衝我提了提嘴角,繼而瞥了噙著淚珠的程無雙一眼,走到我的身邊,裝出了恩愛:
「寒冬臘月的,坐在外面做什麼?」
「意兒可好些了?父親來接他了。」
我動也未動,他才無奈道:
「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為她動什麼氣。」
「待我回府,讓她好好給你賠罪。」
說罷,他回過頭去,衝面色煞白的程無雙怒吼道:
「還不快滾!」
「國公府門前也是你該撒野的地方!」
「郡主與公子的名聲,豈是你能敗壞的。」
這次的程無雙是當真站都站不穩了,被丫鬟架著從人群中逃了出去。
被當事人親口證了清白,我才將大戲落下了帷幕。
11
「父親近日太忙,沒顧上我的意兒,可有怪過父親?」
沈如琢帶著親手削出來的木劍,將沈意整顆心都哄了去。
「意兒不怪父親!」
「但父親以後可不可以不要總在姨娘的院子裡,意兒也想和父親學寫字。」
「好。今日回府我便準備筆墨紙砚,教你寫字,好不好?」
沈意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現在就回府,我要跟父親學寫字。」
在沈意的雀躍裡,沈如琢直起身來,與我對視。
擦槍走火之間,全是暗自較量。
為了讓意兒徹底死心,我們回了府。
代價是姨娘身邊的丫鬟代她受了三十大板。
沈母為了給意兒出氣,也為了哄我,便將程姨娘禁了足,逼她在院子裡為肚裡孩子抄經書。
也不知道她是在為我出氣,還是在變相保護程無雙和她肚裡的孩子。
沈如琢破天荒沒有說什麼,倒是幫我證實了。
沈父來看望意兒時,還提溜著他的鳥籠子。
見意兒還活著,他便對他的鳥說道:
「沒事兒!」
「哥哥沒事兒!」
「走咯!爺爺帶你去遊湖!」
對此,我已經習以為常。
隻轉身叮囑姚姑姑,定要不離身得看緊沈意。
而我與程無雙的賬,總該算算了。
臘八那天,剛被關了半個月的程無雙被放了出來。
沈意一見她就害怕得往人身後躲:
「她……會用水潑我!」
程無雙笑容一滯,沈如琢忙開口解圍:
「意兒被燙隻是意外!」
「姨娘是長輩,不得無禮。」
沈意撅著委屈的嘴,看了看我,得到我的默許和肯定以後,才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程無雙噙著笑意,無數次刻意端著茶杯向我意兒冷笑,意兒幾次嚇得身子發抖都被沈如琢看在眼裡。
他隻是淡漠地轉頭去,波瀾不驚地視若不見。
直到傳飯時我才出了聲:
「我在這裡,你一妾室有什麼資格坐!」
幾人面色尷尬,沈如琢更是冷了臉:
「又鬧什麼?就不能消停吃頓飯?」
「可我國公府沒有與下人同桌而坐的習慣!」
「你…..」
「夠了!」
沈父因兒子的寵妾滅妻在朋友面前很丟臉,難得發了火。
「她,給我站著!」
「為奴為婢,就該謹記自己的身份!」
程無雙白著一張臉,扭扭捏捏站在了沈如琢身側,卻被姚姑姑的一碗熱湯倒了滿身。
程無雙的驚叫裡,姚姑姑端端站在我身後,不卑不亢道:
「姨娘沒必要次次如此,老奴皮糙肉厚,不如少爺嬌嫩,一點兒燙水要不了我的命!」
「外面的人都說姨娘沒規矩,不成體統,傷了侯府與國公府的顏面和情分。老奴本沒資格說什麼的,但宮裡娘娘特意問起過,為免丟了侯府的顏面,姨娘還是守規矩點好。」
竟驚動了宮裡,好面子的沈父撂了筷子。
「明日起,就在自己院裡用飯!」
「吃飯!」
她不敢狡辯,隻忍著滿腿的水泡,滿是怨念地看著我們用了飯。
沈如琢想為她解圍,卻被沈父單獨叫去了書房。
直到晚飯散時,人還不見回來。隻程無雙刻意一瘸一拐追至了我的身後:
「你別得意,我總有回報你的時候!」
「說來,你的孩子該是最尊貴的。」
「可怎麼辦呢,侯爺說了,我的孩子才是他最期待的。」
「你是不是很委屈?我當初就說過,攬住男人心的人,才能得到男人的一切。」
「你終究輸給了你最看不起的人。」
我頓時停了腳步,對上她的自得,順手一耳光道:
「什麼你呀的我的!忘了尊卑,就是沒規矩!該掌嘴!」
「為奴為妾就給我跪著,永遠!」
她喘著粗氣,像毒蛇一般冷冷盯著我:
「你嫉妒我,嫉妒我生了侯爺最寵的孩子!我就是要奪了你的一切,讓你跌進泥裡。」
揉了揉酸了的手腕,冰冷回道:
「我連你都看不上,更何況你的孩子。」
「正經場面上,你和你肚子裡的那團肉,都隻能躲起來,像老鼠一樣不要露面!我的意兒,才是正經世子!」
「母親母族的酒宴我受邀不去,你卻連去的資格都沒有,便是你落了下乘!自視受寵,我且看除夕的宮宴上,沈如琢可會破格帶你出席!」
見她落敗,我揚長而去。
可她到底不甘心:
「你等著瞧。」
「我想要的,他都會給我。」
13
沈如琢能給她什麼我不知道,可他給了沈意又一次深深的失望。
父親早就備好的千年雙胎參,被作為請師禮放在了庫房裡。
徐先生德高望重,乃先帝之師,沈意崇拜他已久,明年他就要回京了。
可他不畏權貴,不貪錢財,唯獨對雙生參情有獨鍾。
為給沈意請師,父親花了許多力氣,用了近十萬兩銀子,才尋到這根最好最完整的人參。
隻程無雙為哄沈家人開心,刻意來我院子道歉,卻被姚姑姑攔在外面。
她哀求幾句便抱著肚子叫痛,丫鬟聲稱姨娘受驚動了胎氣。
請的庸醫更是說胎兒先天不足,十分羸弱,驚了胎氣,恐怕很難生下。
若得雙生參入藥,靜心調理,確保母體歡愉,便能無虞。
沈如琢不問自取,待我追去時,好好的人參已經化為了粉末。
「你可知,這是沈意的拜師禮?是父親尋了許久才尋到的獨一無二的禮物?」
他無半分愧色,甚至十分理直氣壯:
「是你兒子的學業重要,還是雙兒肚裡孩子的命重要?」
「不過一個教書先生而已,請誰不是請,何須如此大費周章!」「何況,本就是你欠了雙兒的。區區人參,不過是補償罷了。」
沈意握著拳頭,帶著濃濃的哭腔逼問沈如琢:
「在父親心裡,意兒的事便如此的無足輕重嗎?」
「庫房的人參何其多,為何偏偏要意兒的這個?」
沈如琢被問到心虛了:
「誰教你如此和父親說話的?」
「為父教你的禮儀教育都教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姨娘肚子裡亦是你的手足,你如何能眼睜睜看他受難。」
沈意豆大的淚珠落了一臉:
「父親如此看重他,就不該接我回來,把侯府和爵位都留給他才好。」
沈如琢大怒著一耳光將沈意打倒在地,看著沈意的臉頰高高腫起,我怒不可遏狠狠還了他兩耳光,在他還準備還擊時,我將簪子指在了程無雙的肚子上:
「再動一下,就等著為他們母子收屍!」
「我說到做到!」
許是我的雙眼太紅,恨意太盛,沈如琢被震得不敢動身。
「放了她,我不計較了!」
「可我要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