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寒在一起的第三年,他愛上了別人。
發現時,我聽見他正揭我的傷疤:
「她啊,不幹不凈的,就是條黏上來的狗,踹都踹不走。」
他懷裏的女生嬌笑不已,我卻眼前一黑。
他沖了過來。
1
跑了幾百公裡來看異地戀的男友,大概是我十九年來最勇敢的一次經歷。
我在賓館放好行李以後,突然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陸寒。
我的異地戀男朋友。
正想過去叫住他,卻發現他並非孤身一人。
她牽起了他的手——
他沒拒絕。
我腦中瞬間閃過陸寒最近經常提到的「纏著他」的學妹。
H:「最近社團來了個女生,是咱們以前高中的,什麼也不會,天天就知道給我惹麻煩,煩死了。」
H:「還是我寶寶最好,我上周留的那個論文寫得怎麼樣啦~快到截止日期了,寶寶肯定寫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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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想你 o(╥﹏╥)o」
……
他嫌棄她的話還在我耳側,眼前的他卻已經和她出雙入對了。
我攥緊了長長的袖子。
她穿著吊帶短裙,一雙白腿又直又長,在陸寒的一眾兄弟中十分亮眼。
晃得我眼睛酸酸的。
心裏咯噔一下,我背靠著門給陸寒打電話。
房間裏的窗靠著走廊,我在窗簾後看著兩個人在大廳依偎的身影。
電話不停響,隔著老遠我就見陸寒皺了皺眉。
在掛斷第三次的時候他終於低頭,回了我的微信。
H:「怎麼了寶,我在上課。」
H:「老師很兇,不能玩手機的,下課找你~」
我抬頭。
2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出去,轉身進了賓館對面的清吧。
這樣一群俊男靚女自然是非常引人注目。
我甚至不用刻意打聽,就可以看到他們笑鬧的身影。
他在最中央,她在他身旁。
陸寒最好的兄弟湊上來灌她酒,卻被他擋下。
我的男朋友,胃病纏身。
在一起後我花了無數心思替他養胃,他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為另一個女孩子擋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酒至三巡,陸寒已經滿面紅光。
我顫抖著手給他打了個電話,想看看他到底會怎麼說。
卻見他低頭掛斷,然後按了幾下螢幕,將手機隨意地塞回口袋裏。
我聽見他的兄弟裏有人問起我:
「又是嫂子的關心啊?」
「別虐狗啊,寒哥。」
「大嫂在家關心你,二嫂跟你出來徵戰沙場啊哈哈哈。」
陸寒滿眼不屑,和跟我說話時的語氣截然不同:
「她啊,不幹不凈的,就是條黏上來的狗,踹都踹不走。」
「我怎麼會喜歡她呢,如果不是那個賭,我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是啊,漂亮歸漂亮,不過寒哥說得對,誰會喜歡個破鞋啊。」
「還是個扯爛了的破鞋。」
……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這種話最後還是從我男朋友的話中說出來。
我開始發抖,不知是氣更多,還是悲更多。
卻在心神恍惚時被一個醉漢撞到,手中的酒灑了一地。
酒杯應聲而碎。
3
那醉漢本是開口說話的。
我分明見到他的唇形:「對不——」
「起」字還沒落下來,他便在看見我的眼睛時賊笑起來。
「美女,來蹦迪就穿這個啊?」
他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掃過我的長袖長褲。
渾身的酒氣充斥我的鼻腔,醉漢靠得越來越近,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襟。
「這樣可不行啊,我來幫你美麗一下。」
胸前一涼,大半個肩膀露出來。
空調冷氣下,我開始戰慄。
醉漢湊近我的耳邊,笑得很張狂。
「我知道你是什麼,我和你一對視就知道。」
「等著被我馴服吧?主人的小母狗。」
我下意識往後退,抓住桌布,從桌上帶下來好幾杯酒碎在地上。
吵鬧的大廳中接連的碎裂聲依舊明顯。
這般動靜吸引了那一行人的目光。
我與陸寒對視。
見到我,他的眼中寫滿驚愕。
口中罵了一聲「糙」,然後拔腿向我沖過來。
4
他口中罵著,腳下卻一點不慢,揪住那個醉漢的領口便砸了下去。
醉漢手中還抓著剛拽下來的我的衣服扣子。
見此,陸寒紅了眼睛,跨坐在他身上,手下的拳出力更狠。
眼前危機解除,我下意識地往後退,癱軟著身體縮進角落裏。
全身不可控制地發起抖來,冷汗大滴大滴落下。
卻被一件衣服蓋住。
鼻腔中充斥的不再是刺鼻的酒味,清爽的洗衣粉味道帶來了巨大的安全感。
我戰慄的身體操控著我的眼睛,下意識想閉上。
眼前忽明忽暗,我真的快支撐不住了。
肩頭卻覆上了一雙溫暖的手。
「睜眼。」
像是被蠱惑了似的,我強迫自己抬起眼皮。
眼前的男生蹲在我身前,與我平視,此刻正目光堅定地看著我。
他的眸子很亮,濃眉下的一雙眼睛比星辰還晃眼。
我隻覺得熟悉,卻不知在哪裡見過。
他扳過了我的身體,在我耳邊輕輕開口:
「他並不可怕,對嗎?」
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剛剛那個醉漢拽我衣服的樣子歷歷在目,我不受控制地搖頭。
「你的……」他頓了一下,「男朋友,已經把他打得像一條狗了,不是嗎?」
我的眼淚滑落。
見此,他並沒再觸碰我,隻是遞了一條帕子過來。
沒錯,就是帕子。
這年代還有人隨身帶著帕子的。
我腦子裏千轉萬轉,不禁嘲笑自己。
男朋友劈腿,被醉漢欺負,我還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
瞎想間卻見那男生站起身。
帕子的觸感很滑很軟,我接過以後抖著手給自己擦了眼淚。
透過帕子縫隙,我看見那個男生的速度更快。
像是提溜小雞仔一樣把那醉漢拽了過來,然後他扶起我。
很自然地用我自己的長袖擋住我的手,隔著袖子抓住我的手腕,狠狠地扇了過去。
耳光落在醉漢的臉上。
借著那男生的力量,醉漢的臉瞬間腫了起來。
見他被揍得淌著鼻涕不停道歉,沖淡了我的恐懼。
我站起身試圖踹過去。
卻在用力的同時眼前一黑。
倒下之前,我見到那男生冷靜的臉上出現慌張。
陸寒也沖了過來。
我似乎被抱了起來。
是誰呢。
我一定見過他的。
5
鎖鏈纏在我身上。
冰,冷,寒得刺骨。
永無盡頭。
似乎是水中,我難以控制地墜入深海。
費盡全力向上,卻被一雙高跟鞋狠狠踹下來。
惡魔的聲音由水面在我耳邊重復,漸趨放大:
「流月經的東西能長成這樣,可真他媽的勾人。」
「爺已經充錢了,主播再使點勁兒打啊。」
「鞭子呢,快上啊,幹嘛呢,老子的錢可不是白充值的。」
……
嬌柔的女聲此刻帶著恐怖,像機器一樣在我耳邊讀著每一條彈幕。
她精緻的臉一點一點湊近,小巧高挺的鼻尖貼上了我的鼻尖,對我露出一個無辜的笑。
「記住了,你永遠都隻是他們的小奴哦。」
……
她可怖又單純的笑容與那雙堅定而明亮的眼睛重合。
一個告訴我,墮落吧,沉下去。
一個告訴我,不要怕,站起來。
我驚恐地後退。
喉嚨像被扼住,一點聲音都難以發出。
費盡全力睜開眼睛,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支撐著我從床上坐起來。
是無盡的白色。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激得我眼淚不停地落。
一隻手在替我擦拭著全身的冷汗。
我下意識躲開。
他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
是陸寒。
他的目光帶著討好。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寶,不怕,沒事了,我在呢。」
原本溫暖的話我聽得脊背一涼。
「別!」
我抱緊自己的肩膀,試圖讓自己不再發抖。
「求你,別靠過來。」
6
僵持。
半晌,陸寒再次靠近,向我張開雙臂。
在一起很久,他才發現他帶著溫度的懷抱能安撫我的恐懼。
可這次不一樣。
滿腦子都是陸寒居高臨下的不屑。
和跟眾人談起我時的厭惡。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下意識嘔了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
但吐出來的穢物全是深綠的酸水,一滴不落地沾染在陸寒的白半袖上。
他的表情有些龜裂,卻再次向我伸出手。
「抱抱就好了,讓老公抱抱好嗎?」
我的眼淚流得更甚,右手上的針被我扯開,血染紅了被子的一角。
「滾出去。」
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
是在酒吧遞給我帕子的那個男生。
病房門口,他端著手裏的盆走過來,速度很快,腳下卻很穩。
到病床跟前的時候,他伸手遞給我了一條熱毛巾。
然後溫聲囑咐:
「擦擦臉,剩下的交給我,嗯?」
沒來由地心安。
我向後退了退,緊緊地縮在床頭邊上。
手中的熱毛巾因我攥緊的手擠出幾滴熱水,打濕了被子一角,帶著剛剛染上的血,洇出了一簇血花。
那男生抬起手,青筋暴起。
我以為他會伸手扼住陸寒的喉嚨——
畢竟他的眼神中滿是憤怒。
但他沒有。
他隻是清了清嗓子:
「門口,有人找你。」
我順著陸寒的視線看過去。
她身上的衣服和我暈過去之前無異,我認得的。
是昨天跟在陸寒身邊,和他出雙入對的女孩。
「顧薇!」
看清她的身影後陸寒的聲音驟然變得高昂,像是心虛似的喊住了門口的人。
「誰讓你來的!滾出去!」
好笑吧。
他剛剛被那人趕出去,如今卻也能叫別人滾出去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抬起頭。
她戴著白色的大帽檐遮陽帽,隻露出張揚的紅唇。
她在病房門口抬起腿。
高跟鞋。
我開始尖叫:
「阿尋!」
尖叫之餘,我不知為何喊出了陌生的名字。
眼前支離破碎,卻在我喊出那兩個字時落入了溫暖的懷抱。
更為安全,更為熾熱。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在我身前綻開,蓬勃地開出一朵又一朵花。
他的聲音清澈而有力量。
他在我耳邊說:
「阿尋在呢。」
瘦弱的脊背上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安撫下我所有恐懼。
我安心地閉上眼睛。
好累。
「珠珠累了,睡一覺吧。」
他頓了頓。
「這次別把我忘了。」
「謝尋的脾氣很壞,忘掉第二次,真的會生氣的。」
7
我再醒過來時,病床邊隻有謝尋。
很奇怪。
這樣驚才艷絕的人,我應當沒有見過。
不然一定會有印象。
可是他的名字就在我嘴邊,生根發芽,熟悉得不像話。
少年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長,此刻正低著頭攪著保溫盒裏的粥。
「醒了,喝點粥吧。」
謝尋看過來的目光很溫柔,又帶著點打趣。
「知道你愛吃肉,但太久沒進食了,吃油膩的會反胃惡心。」
他拉過我的手,把小小的保溫碗放在我手裏。
更奇怪了。
我似乎並不抵觸他的觸碰。
毫不設防地,我低頭喝了一口白粥。
軟糯細膩,帶著一點肉香。
「我是不是,認識你?」
他垂下眸,沒有回答。
「外面在下雨呢。」
他的視線移到窗前。
我卻看向他。
眉骨處一顆紅色的小痣讓我眼花繚亂。
似乎是什麼記憶湧現,我下意識捂住太陽穴。
再不願理那毫無頭緒的思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雨中有一個人。
他跪在病房窗前十米處的位置。
大概是精細算過的,他的位置不會在屋簷下被視線遮擋,足夠讓在病床上的我看清。
是陸寒。
還是那個白色半袖,上面泥濘不堪。
向來潔癖的陸寒不知道怎麼忍受的。
就像我不知道他身上哪裡來的土,在雨中和成了泥。
像心靈感應似的,我看見一向冷靜的謝尋摸了摸鼻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
「咳……是我幹的。」
我心中失笑。
「但是我也沒幹什麼,是他太弱了。」
「我就……踹了幾腳。」
喝下最後一口粥,拽了拽謝尋的袖口。
「讓他進來吧。」
他冷下臉。
「傅珠,你失憶了是不是?」
「你忘了在哪兒看見他的了?」
「抓到他的時候,他跟誰在一起來著?」
我竟不知道,看上去高冷禁欲的謝尋能連珠炮似的說這麼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