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我在的這個班級的男生對江明安都有種隱性的服從感。
而女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很少會主動和我交流。
江明安其實並沒有刻意的針對我,但他的態度就像是一個指明燈。
因為在我進入這個班級坐在座位上的第一天,江明安就沒有喊過我的名字。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輕描淡寫的跟我說:「於幼笙——寄生蟲,讓我看看你能 在我家寄生到什麼時候吧。」
無數打探鄙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在這目光中置若罔聞的整理自己課桌,努力 的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從那天起,我就被默契的集體孤立了。
但還好,那時候我其實也並不太想裝作積極樂觀的樣子融進一個新的集體裏—— 我爸爸剛跳樓自殺,我背井離鄉在A 城寄人籬下,如非必要,我更寧願自己一 個人待著,而不是渴求某種合群來讓自己顯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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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獨來獨往,帶著耳機隔絕整個世界,安靜的走在青春熱鬧的校園內,專 注的看書學習。
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才感覺到安全。
第一天從學校回去的時候江叔叔特地從生意應酬場上趕回來,陪我和江明安一起 吃飯,他問我第一天在新學校適應的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我。
江明安坐在我對面,視線漫不經心的從我臉上一掠而過。
我面不改色的切著盤子裏的牛排,抬頭對江叔叔微笑,裝出回憶的樣子微微蹙 眉,用恰到好處的微微抱怨的語氣跟他說:「學校有點大,要不是江明安帶著, 我應該會迷路,學校裏的香樟樹很好聞,班主任有點嚴肅。」
我笑起來,「不過我的同桌很可愛,就是話有點多,學校的私廚很好吃,江明安 帶我去吃了牛肉煲,我很喜歡。」
江叔叔一直擔心緊鎖的眉頭在我的「抱怨」裏慢慢鬆開,他朗聲笑起來,寬慰我 「沒事,等你待的再久一點,對這個環境熟悉起來就好了。」
然後他轉頭看向江明安,誇他:「不錯,以後也要好好照顧幼笙知道嗎?」
江明安看了我一眼,然後漫不經心的回:「哦。」
這天晚上我被江明安堵在了房間門口。
我每晚都會在江家那個私藏的圖書館待很久,江叔叔算是暴發戶,所以對知識涵 養這塊格外渴求——在裝修上。
他建了一個很大的藏書室,收藏了很多書,一排一排的實木書架讓人賞心悅目, 不過從乾淨整潔的書扉來看,這裏的書應該沒人翻閱過。
我喜歡這裏,空氣中有油墨紙張特有的味道,安靜空曠,讓人很安心。
看完書上樓的時候,我意外的發現江明安站在他房間的門口,他靠在旁邊的牆壁 上,正低頭打遊戲,我聽見電子音激動的「Penta Kill」的提示,但江明安的表
情依舊很冷淡。
手機螢幕幽藍的光投射在他的臉上,顯得他側臉的輪廓更加深邃。
我腳步頓了頓。
江明安聽見腳步聲,偏頭朝我這個方向望過來,靜靜的看了我兩秒,然後按滅手 機,他看著我,冷淡的開口:「於幼笙,你不要以為你今晚在老頭子面前幫我掩 飾,我對你的態度就會改觀。」
他唇角浮起淡淡的譏諷:「你這套對我沒用。」
我歎口氣,坦然的對上他的視線。
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真摯,我看著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說:「江明 安,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不管你信不信,無論你怎麼對我,我對你和江叔叔都 非常感激,我們無親無故,可你們收留我,給我吃住書念,我沒什麼其他的想
法,我也不想多惹是非,給你們帶來麻煩。」
「實際上,」我看著江明安,對他笑起來,「我若是你的話,我爸爸不知道從哪 裏領出來一個人說我以後要嫁給他,我的反應大概和你一樣。」
「我會說服江叔叔的,江明安,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成為你的困擾。」
這算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和他坦白心聲,江明安微微蹙眉,看了我很久,像是在評 估我話裏的真實性。
我迎著他的視線不躲不避,直到他嗤笑一聲,轉身將手放在自己房門的門把上, 在打開門的時候,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偏頭和我說:「對了,於幼笙,有沒 有人和你說過,你很會說謊?」
他指的是今晚江叔叔問我話時我撒的那個慌。
我看著他,沒多費口舌去辯解。
4
江家很大,除了幾個保姆和司機就隻有我和江明安,那天晚上和江明安談完後, 我們就進入到一種短暫的相安無事的境地裏。
互不打擾,互不說話,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雖然江明安的態度已經緩和,但我還是不想令他感到厭煩。
所以每天早上我會識趣的提前一個小時起來,吃完早餐,然後走三公裡到班車站 點,坐直達的班車去學校。
江叔叔生意很忙,應酬也很多,他隻在我剛來的前半個月努力抽出時間回來看
看,後來大概是放心了,他回來的次數也就少了,每次都是匆匆露一面然後就出 去了。
後來有一次,在江叔叔抽空回來吃飯的時候,我問他:「江叔叔,我可以買一輛 自行車嗎?」
這是我來江家這麼久第一次開口和江叔叔要東西,他立馬爽快的答應了,然後有 些訝異的問我:「不過幼笙你要自行車做什麼?有事出門就讓王叔送你好了。」
我著澀的笑笑,說:「每天坐太久了,我想騎自行車運動一下。」
「哦。」江叔叔恍然大悟,啼笑皆非的看著我:「女孩子家的,哪裡胖,要我說 你還要再長20斤才算正常。」
江明安坐在我對面,在我和江叔叔說話的時候抬起頭,表情漠然的看了我一眼。
自行車送到家那天,是週六。
我一大早就推著自行車在花園裏學騎車——我本來以為學騎車是一件很簡單的 事,為此在前一晚我甚至看了一個小時的教程,可不管理論知識如何豐富,騎上 去之後,我才發現那兩個輪子完全不聽我的使喚。
在第三次摔倒在地上後,我回去將身上關節處裹上了護膝。
我對著那輛粉色的自行車蹙眉,不斷給自己做心理預設,在我視死如歸的準備繼 續跨上去的時候,我聽見了笑聲。
花園旁邊的那棟樓一樓的窗戶開著,江明安就站在窗戶前。
我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多久了,又看了多久。
但他臉上確實帶著笑,和他往常譏諷我的笑意不一樣,他唇角的笑意非常愉悅明 顯。
他揚起眉梢,看著我,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嘲諷,他說:「我真是第一次見到你 這麼笨的人,你這樣再過一個星期都不一定能學會。」
頓了頓,他補充一句,「不過那之後你就不需要騎自行車了——你可以坐輪椅去 上學。」
我沒理會他的嘲諷,但下一秒,他就將手撐在窗臺上,像隻獵豹一樣直接從敞開 的大扇窗戶裏跳了出來,穩穩的落在草坪上。
他拍拍手,走到我面前,手搭在後座上,幫我扶住自行車,然後朝我微抬下巴, 示意:「上去試試。」
我訝異的看著他。
很多年後,我都不知道江明安這天突如其來的心血來潮是因為什麼,或許是我的 笨拙愉悅到他,又或者是剛好那天他心情好沒事做。
那個週末,他一直扶在我的自行車後面,在週一來臨前,教會了我騎自行車。
在他鬆開手後,我一個人順著花園繞了一圈,興奮的成就感令我笑出來,我迎著 風驚喜的喊江明安的名字,我說:「江明安,你看到了嗎?」
笑意在他臉上一掠而過,他淡淡的反問我:「我是沒長眼睛嗎?」
我對他笑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對他笑的這樣開懷和毫無戒備,唇角揚起來,我看著他,認真的說 「謝謝你啊,江明安。」
他和我四目相對,過了片刻才在我的目光中偏過頭,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一直消失的花園盡頭才收回視線,那時候我想,我和江明 安,或許有天能成為朋友。
那時候,我是真心這樣以為的。
遇見韓承平是在我學會騎自行車的一周後。
每天早上我都會騎自行車去公交月臺,這樣我就可以在早上多睡半個小時。
去月臺的路上其實沒什麼學生,因為住在這裏的學生都是車接車送,所以在一開 始遇見韓承平的時候,我還挺意外的。
他騎一輛山地車,一開始遇見我們並沒有說話,隻是後來幾乎每天早上我們都會 遇見,久而久之,也會禮貌的說上兩句話。
我知道他叫韓承平,他家的那棟別墅和江明安家隔的不是太遠,比我高一屆,算 是我的學長,不過教室就在我班級的樓上。
他笑起來眉眼挺溫文爾雅的,有一種和煦的溫柔,他問我:「奇怪,隻是隔一層 樓而已,我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我不太喜歡和外人說我自己的事,所以隻是言簡意賅:「我剛搬來沒多久。」
後來關係再進一步,是我每天早上都會在班車上看書。
他一開始是坐在我後面兩排的靠窗的位置戴耳機聽歌補眠,後來再熟一點他就慢 慢移到我身後的位置,在我看書的時候,有些訝然,問我:「看不出來,你還挺 喜歡學習的。」
我想了想,才跟他說:「我需要錢,所以想試著能不能申請一下獎學金。」
他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他沒問我為什麼住在那個非富即貴的別墅區還需要 錢,不過那之後他就彬彬有禮,沒再問我一些私人的東西。
我對韓承平的印象其實挺好,他待人接物有種很妥帖的拿捏的很到位的分寸,面 面俱到,和江明安幾乎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看得出來,他家裏長輩應當有人從政。
後來他問我:「於幼笙,你要參加校辯論隊嗎?這對你期末評選優秀學生有幫助。
我搖搖頭:「我不擅長說服人,也不太擅長在語言上和別人針鋒相對。」
他笑起來,說:「看得出來,放心,這不是讓你去打比賽,隻是做一些校隊的後 勤工作,在不影響你學習的前提下。」
辯論隊的後勤工作輕鬆自在,隻是在辯手們日常訓練的時候為他們準備一些水, 點點外賣什麼的就好了。
來到陌生的環境,對於別人向我伸出的援手和善意,我一直都非常珍惜。
所以在進入後勤的第三天,我就把辯論隊裏所有成員的飲食喜好都摸清了,買水 點外賣時也從不嫌麻煩的隻在一家點,而是按照他們的口味和喜好分開。
辯論隊裏和韓承平同屆的學姐笑眯眯的拍我的頭,一臉誇張的跟韓承平說:「天 吶,韓承平,你在哪裡挖出這麼一個寶藏的,真的太乖了。」
韓承平笑著朝我們望過來,說:「挖過來之前,我也不知道是這麼大的一塊寶藏。
不管怎麼樣,我算是交到了朋友,並且將自己每天的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的,這樣 令我覺得充實。
那段時間我和江明安的關係也算緩和,我每天比他早出門,晚上比他晚到家,吃 完飯就鑽進他家的藏書室,除了待在教室的那點時間,我們幾乎沒有交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韓承平出現後對我發那樣大的脾氣。
其實一開始是因為我將書落在了辯論隊,韓承平拿著我的那本書彬彬有禮敲我們 班級門的時候正值第二節課下。
最長的二十分鐘的課間休息向來是最熱鬧的時候,所以當他站在我的教室門口的 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朝他望過去。
韓承平在學校也挺出名,大概適應了這樣的注視,對這些視線不以為意,隻是噙 著得體的笑,站在教室門口喊我的名字,說:「幼笙,你的書忘在辯論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