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烏狼拍拍手:「老板大氣啊,對面小主播得到這麼大方的榜一,連感謝都不會嗎?」
在他的再次暗示下,原本打算存著禮物偷塔的粉絲紛紛打賞。
總額,五萬八千塊。
對於單次PK而言,這已經是一個很高昂的數字了,除非是公司和平臺聯合起來捧新人時,十幾萬塊左手倒右手,給主播衝榜以外,在整個某站放眼望去,也就
榜前十能夠達到日常的單次PK超過五萬的成績。
而僅僅憑借兩句話,就贏得這麼多錢的,隻有李烏狼一個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李烏狼要這麼咄咄逼人。
他好像很在意這次微不足道的PK,藍條一上漲,他的眼神就很難過。
我吐出一口氣,再次將分數追平。
Fine,一個月的工資沒了。
一個月的工資,是我給自己定下的死線,我喜歡看直播,但不想上頭,作為一個平凡的社畜,一次性打太多錢,隻會讓我在賢者時間懊悔不已。
李烏狼緊緊盯著猛漲的藍條,不說話。
元一卻說:「姐姐,不要再打錢了!」
他說這句話時,罕見的沒有笑容,甚至皺起了眉,同樣難過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倆怎麼了,明明一個要贏,一個要一夜狂賺幾萬塊,但倆人都看上去不開心。
李烏狼忽然出聲:「安靜靜,你給我打過這麼多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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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一道:「你也認識姐姐?」
李烏狼忽然笑出了聲,他做了直播這麼多年,從一句話就聽出來,我線下見過元一。
他笑得不能自已,左耳的耳墜來回晃蕩,像是一粒小小的水滴。
他指了指我,惡狠狠地指了指我:「她,爬牆爬得很快的,我奉勸你,趁她還對你有興趣時,別拒絕她的打賞,不然等她跑了,叫都叫不回來!」
「榜一大哥被點了,哈哈哈哈。」
「榜一大哥被抓了個現行,完了,狼少生氣了。」
我看著李烏狼直播間的彈幕,因為李烏狼平日裡就脾氣差,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上頭時就像個小孩,所以眾人都習以為常。
隻有我這種看他從小主播變成大主播的人才知道,他這副故作冷靜,嘴角帶笑的模樣,才是真正氣到的樣子。
元一很坦然:「哥,謝謝你的指點,但是我長了腿,姐姐跑了,我就追她,我腿長,我一米九,總能追到的。」
身高隻有一米八二的李烏狼顯然被哽住了。
在他倆一個夾槍帶棒,一個看似友善的唇槍舌劍中,我緊緊盯著PK條,顧不上聽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藍條越到了六萬。
Fine,那就我一個月的工資再加年終獎金。
七萬。
Fine,我一個月的工資加年終獎再加老爸老媽給的零花錢。
我正要再甩兩個摩天輪時,忽然屏幕一黑。
「直播已結束。」
我茫然地看著殘留的彈幕,才意識到方才元——直在叫我不要再刷禮物了。
——他強行終止了這場直播。
底下一片「小主播就是玩不起」「還能逃PK?」的惡評。
元一的滿月直播,徹底毀了。
我深呼吸,揉了揉滾燙的額角,我知道我上頭了,但我控制不住。
微信忽然收到幾筆轉賬,元一把錢按最大限額分批轉給了我。
「姐姐,抱歉,平臺吞了一半的錢,我隻能先還給你一半了,剩餘的錢,我會一點點還給你的,你千萬要等著我哦!我會努力賺錢的!」
我捂住臉,手指懸在按鍵上,無措地不知道該回復什麼。
某站的最新推送:元一:沒有逃PK!抱歉,是突發狀況所以終止了直播,感謝李烏狼哥哥的邀請,這是我第一次直播,我知道自己輸了,待會開直播,會做懲罰的,不會食言,請大家相信我!
我虛弱地呻吟:「元一,你沒必要做那個懲罰的。我會和李烏狼說的,結束直播時,你們的票數明明相當,可以平局的。」
元一回復得很快:「沒關系的,學小狗叫而已嘛~嘿嘿,汪汪,我先給姐姐聽一聲,一回生二回熟,待會給李烏狼叫的時候,就不會覺得難為情啦。
「姐姐,沒必要打那麼多錢,你工作也很辛苦,不值得的。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我可能還不太能接受的事情,但是學狗叫並沒有想象
中那麼難受,我會努力接受的,隻有這樣,才能成為最強的男人,以後保護姐姐!」
實際上,我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以至於哪怕被上司怎麼嘲笑,我都不會生氣。
我看著屏幕,看著元一故意哄我開心,發的狗狗摔跤的表情包,卻忽然有點生氣。
我上頭了,我知道。
我點開了李烏狼的直播間。
他正歪著頭,戴了一副無框的金絲眼鏡,眉骨極佳,雙眼深邃,隻不過姿勢慵懶,不像個紳士,倒像個斯文敗類。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李烏狼眼珠一轉,又漠然地轉了回去,揚聲道:「喜歡戴眼鏡的樣子嗎?這個眼鏡好像還有個金絲鏈子...」
我知道,他是在裝看不見。
我冷笑,氣到心跳加快,直接發了懸掛兩小時的醒目紅色SC。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讓別人學狗叫很厲害嗎?」
「李烏狼,我覺得你應該向元一道歉。」
當我發到第十條時,整個屏幕已經被紅色遮蓋。
彈幕有人八卦,有人罵我。
我上頭了,我無比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李烏狼隱忍地吸了一口氣,他想要笑出來,想要繼續裝作無事地和粉絲聊天,可是滿屏幕的紅色簡直把他的側臉都映紅了。
他那口氣吸了兩次,手指握住,松開,握住,又松開。
李烏狼擠出職業般的微笑,張了張嘴,剛想繼續說,我新發的SC便頂到了屏幕的最上端。
「李烏狼,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你沒必要牽扯別人吧。」
他瞳孔瞬間縮小,喘息劇烈,像是在竭盡全力忍耐。
然後,猛地用拳頭重重砸向鍵盤。
「砰!」的一聲,把所有粉絲都嚇傻了。
他眼神冰冷地瞪著屏幕,
「我讓他學狗叫怎麼了?我讓他學狗叫怎麼了!!安靜靜,PK不都是這樣嗎?我以前沒有學過狗叫嗎?我不僅學過,我連豬叫,驢叫都學過,我為了有口飯
吃,還做過更過分的東西,那些東西他元一想都想不到,什麼畜生懲罰我沒有
做過?學個狗叫怎麼了?這就算過分了?你莫名其妙!我最落魄的時候,你在哪裡?你消失不見了!你壓根就不知道我為了成為榜一,都做了什麼!如今,你卻為了別人來質問我,安靜靜,你莫名其妙!你簡直莫名其妙!!!」
我手指都在發抖:「李烏狼,你遭遇過的事情,就也要故意讓別人嘗受一遍嗎?那些做惡意懲罰的主播沒有素質,你也要學他們,跟著沒有素質?」
李烏狼嘲諷地冷笑:「原來你看上他這一點了?我憑什麼有素質,我又沒有上大學,老子他媽的連高中都上不起!你犯得著來指責我嗎!」
我聽到這話,猛然冷靜下來。
完了。
我心中隻有這兩個字。
李烏狼火了之後,重新籤了一個經紀公司,不僅僅是運營直播,還負責替他接一些小綜藝,進軍娛樂圈。公司為了包裝,給他安了一個末流二本的大學,貼在某度百科的個人介紹裡,起碼不會顯得太沒文化。
一個虛名,談不上貼金,隻不過是讓其他人嘲笑的時候,不會嘲笑得太狠。
這是在娛樂圈司空見慣的操作,更司空見慣的操作是改年齡,有些演員會改小幾歲,甚至每年都改,每年都宛若新生,就是為了穩在某個年齡段內,接到更多的試戲。
李烏狼沒說贊同,但要命的是,他也沒有反對。
於是,關注他的粉絲,都認為他是個大學生。
至少,截止到剛才,他們還這麼認為。
我隻是想讓他道歉,並不是想毀了他的前途。
我趁直播間的觀眾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彌補道:「李烏狼,你為了槓,什麼事情都能撒謊嗎?你怎麼不直接說你沒上過學呢?」
然後,立刻退出了直播間。
我隻能寄希望於李烏狼生氣時還殘存著理智,能夠把話尾憋回去。
我不放心,又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別說學歷的事了。」
然後我拖著沉重的身子,疲憊地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被李烏狼口無遮攔的一嚇,我瞬間清醒了,我明明知道他脾氣差,藏不住事,自尊心強,可卻選擇了最刺激他的方式。
我捂住臉,意識到自己也有錯——我太不冷靜了。
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那條長長的地鐵,本來好好地沿著原先的軌道進發,卻又晃了晃,然後駛向一個新的方向。
16.
一切都分崩離析了。
李烏狼聽了我的話,但也就是聽了而已,壓根沒有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替自
己辯駁幾句。
等我走後,他默不作聲地坐在座位上,沉默了半晌,沒有回應彈幕裡任何問題,最後淡淡說:「今天的直播到此結束吧,我累了。」
我為什麼知道走後的事情。
因為那天李烏狼話趕話說自己連高中都沒上的錄屏已經傳遍了所有社交平臺。
他作為某站,直播大站屹立不倒的榜一,紅得發紫,賺得比一些小明星都多,早就惹來許多人的嫉妒。
所有人都緊緊搜索著他的破綻,想要撲上去叼一塊肉。
李烏狼卻主動將破綻露了出來。
其實,修改個人資料是一件粉絲司空見慣的事情,娛樂圈那麼多假人設、假年齡,被各路營銷號戳過多少回,都沒算什麼大風大浪,可偏偏隻有這一個直腸子,竟然親口說了出來。
事情擺在臺面後,性質便不一樣了。
這件事情,即使其他人都做,並不代表就是正當的、正確的事情。
李烏狼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他的黑料開始滿天飛,一些被積壓的緋聞流言也層出不窮,有人說他耍大牌,有人說他撒謊成性,有人看了某博熱搜,才曉得李烏狼這號人,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保存著他早年的錄屏,於是發到網上,賺點流量。
於是,他背著屏幕,偷偷抽煙的事情被扒出來了。
他早年罵髒話,嘴上沒把門的事情也被扒出來了。
還有一件隱晦的事,其他人都覺得微不足道,不算大錯,更像是飯後的笑談。
可這件事情卻給了我重重一擊。
有人在某站發了一個視頻,題目叫做《李烏狼首個熱門榜一是怎麼來的——全錄屏》
我想起李烏狼的嘶吼:「你壓根就不知道我為了成為榜一,都做了什麼!」
我的確不知道,那時李烏狼還沒有錄屏組,我事後補不了,當時也沒有信號去看直播。
因為那個時候,我正在山裡。
我在數豬。
之所以數豬,是因為我當時還是個小嘍啰,還泡在人才池裡,主團隊不樂意讓我搶功,把我打發去協助某審計部門清點某畜牧業企業資產情況。
派過去的一共兩個倒霉蛋,我,和那時還不是我上司的上司。
之所以派我,是因為我沒有背景,我祖上十三代都沒有出過大富豪、企業家或者幹投行的。
之所以派上司,是因為他當時很倔強,信誓旦旦想不靠自己的家世,單靠能力,在投行界打拼出一番天地。
於是,我說我祖上十三代都沒幹過,他便爭強好勝,說他祖上十八代都是貧農。
然後,我倆一起做難兄難弟,被打發到大山裡數豬了。
而我為什麼將兩年前一點整,辦公室的對視看作我見到上司的第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