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小手捧著姨姨的手呼呼,呦呦真聰明,這樣就不會涼啦!
2
太子哥哥向溫母妃請求,讓我陪易姨姨住幾天。
溫母妃一揮手允了,哎,我就知道嘛,不是親生的就是如此大方。
不過沒關系,我喜歡易姨姨。
我背著我的小包袱,帶著我的小Y鬟,頭也不回地牽著易姨姨的手跑了。
嘿嘿,母後說過了,不回頭的身影最讓人留念。
易姨姨的家好大好空曠哦,冷冷的。
哎,怪不得易姨姨的手也是冰涼涼的。
這幾天呦呦要化身小棉袄!
3
易姨姨要去祠堂上香,我在一邊乖乖等著她。
易姨姨家的牌位好多,沒見過世面的我想數一數,數著數著發現我手腳指頭都不夠啦。
嗚嗚嗚欺負人,夫子還沒教過我數那麼多的辦法。
有個牌位好好看,是玉做成的,像紅霞一樣的顏色,立在第一排的邊邊上,可是上面沒有字。
溫母妃說要有禮貌,所以我等易姨姨拜祭完後我才拉拉她的衣角,問她那是誰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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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姨姨順著我的目光看去,愣了愣,然後拿起牌牌輕輕擦拭了一下,語帶懷念地
與我說:
「這個呀,是我一個小妹妹的。」
「那為什麼做成紅霞呀?」
「因為她去天上做紅霞仙子啦。」
4
易姨姨給我準備了很多好吃的,然後帶我下棋。
我看著她拿出黑白顏色的的時候特別驚慌。
嗚嗚嗚這是夫子老來為難我的圍棋。
為什麼放假也要學圍棋啊。
虛驚一場,原來易姨姨要教我的是一種五個棋子連成一個線就算贏的棋。
哎呀,這個方法好眼熟。
我想起來了,我與母後下過。
我很喜歡易家的生活。
離去的時候百般舍不得,於是我奶聲奶氣地單方面與易姨姨做約定:
「易姨姨,我下次還來哦!」
易姨姨沒回答我,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這個摸頭的感覺好像母後哦。
兩旬後的清晨,溫母妃扒了我花裡胡哨的小裙子,給我套上了一個白白的素裙裙。
我轉了轉圈,咦,這樣也挺好看的耶。
然後溫母妃帶我出了宮,來到了易姨姨家。
嗯,最近我出宮的次數好像變多了,本公主表示很開心。
易姨姨家今天一點都不空曠蕭索,人來人往,都穿著白色的衣服。
不知道為什麼,我左看右看都沒看見易姨姨。
太子哥哥眼眶紅紅的,站在最前面。
為什麼是太子哥哥站在最前面呢,夫子與我講過這種白白的禮,我不記得是幹什麼的了,但我記得是要直系親屬站最前面呀。
我還看見了一個很好看的伯伯,哭得好令人難過哦,大家都喊他「白大人」。
我偏了偏頭,白大人,好耳熟,但是想不起來。
算啦,不要為難小孩子的腦袋。
我還看見很多穿著白布衣的人,他們說是從蕲州來的,然後上前認真磕頭點香。
我還聽見有人感嘆,從此易家再沒有人了。
瞎說,易家怎麼會沒有人,易家還有我易姨姨呢,還有住在鳳儀宮養病很久沒見
的母後呢。
我小小的腦袋有著大大的疑惑。
但是沒關系,母後以前跟我說,不明白的事情記下來就好,長大以後都會明白噠。
我牽著溫母妃手手回宮時,發現已經是黃昏了诶,天空特別好看,紅霞漫天。
於是我奶聲奶氣地指著天空對母妃說:
「我知道,那裡有紅霞仙子哦!」
【白守竹番外】
我是世族白家嫡長子,聽起來是不是很威風。
然而白家奉行狼性教育,一個世子之位隻給一輩中最優秀的人。
我沒有同母兄弟,但我有數不清的同父兄弟。
我小時候就被要求什麼都得做得最好,做不到最好就被打罵、被餓。
母親會救我,但娘家逐漸式微後,她的話也慢慢不起作用了。
其實也不必救我了,我早習慣了這樣的人生。
世族是什麼?在易笙的眼裡,是華麗袍子上的虱子。
如果我沒有遇見易笙就好了。
我第一次見到易笙,是在紫禁城外。
那天我照舊入宮伴讀,傍晚出來時,見到一個小女娘穿得喜慶,圓圓臉,藕節般的小手從筐裡捧起一大捧鮮豔欲滴的櫻桃,微微抬起頭,要將櫻桃遞給小太監們。
姐姐如何做,妹妹如何學。
「那是易家人,聽說太後娘娘聽聞丫鬟學堂事跡後,特命易夫人帶她們進宮瞧瞧,那一大筐櫻桃是賞賜。」旁邊送我出門的小太監如是說。
不遠處,小太監們已誠惶誠恐地接過兩位易家小小姐手中的櫻桃,易家兩個小姑娘笑眯了眉眼,黑曜石般的眼睛內絲毫沒有對太監們的歧視。易家夫人站在一旁,溫柔含笑看著她們。
我心想,這確實挺特別。
易家馬車碾過厚厚的積雪遠去,有一個櫻桃脫離了筐子,咕嚕咕嚕掉下來。
我想去撿,守在門口目送易家遠去的小太監們卻更快一步。
他們快步向前,將掉下的櫻桃仔細擦幹淨,妥帖又珍惜地收在自己的懷裡。
2
第二次見易家姐妹,是在端午那天,一品樓。
許是大啟對不滿十歲的小娘子比較寬松,又許是易夫人疼愛她們,特帶她們來看賽龍舟。
我其實也才十歲出頭,也是隨父母出來湊湊熱鬧。
那天龍舟競賽熱鬧非凡,你追我趕,但具體的細節我不太記得清了。
龍舟嘛,大抵都是那樣的。
我記得的是,易笙在見到妹妹吃多後,一臉正經地教育她吃飯要適量,要如何配蔬菜瓜果才健康。
我記得的是,說著說著她們就跑題,易笙開始給妹妹講述一個茄子如何種出來。頭頭是道,生動非凡。
我記得的是,姐妹揚起的唇角,倚著欄杆握著小拳頭為心儀龍舟喊加油,熱烈的陽光不經意間灑在她們身上,眼角眉梢都帶著溫暖的味道。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
3
之後,我沒怎麼見過易家姐妹了,我在知識掌握得差不多後選擇了遊歷。
在蕲州的重逢,猝不及防卻又是意料之中。
猝不及防的是,這不是京城富貴窩的重逢,我擔心被藥材燻黑的臉不夠英俊。
意料之中的是,這是蕲州,這是當今陷入瘟疫的蕲州。
它像個孤零零被丟棄的孩子,迎來了一束光,拼了命地抓住。
多年未見,她們果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樣。
易笙像黑夜中深沉大海裡的燈塔。
燈塔堅定地站在那,照亮了暗無天日的蕲州。
一開始我隻派了個小隊陪她們折騰,治疫其次,首要任務是護著她們。
逐漸地,大家都在主動被動地跟著易笙治疫。
她的方法簡單有效又新奇。
易笙是有魔力的,對我來說尤盛。
她在繁忙之餘,會溫柔地安慰重病的百姓,離開的時候不忘給他們不願吃藥的孩子一顆糖。
她在熬藥之際,不顧自己灰撲撲的臉頰,親手給大家舉例如何借著藥的蒸汽熬藥紗。
我看見她被蒸汽燙到了,然後面不改色地悄悄把那隻手指縮回去,背對著人時悄悄尋求妹妹擦藥,嚶嚶求安慰。
她在最昏暗的時候,溫柔又堅定地站在城中央的高臺處,對著所有百姓說明要開辦眾生所,耐心解釋眾生所存在的必要性,呼籲人們主動將家人送去。
我毫不猶豫地陪著易家姐妹率先入住眾生所。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初次藥方出現時,易笙開心得像個孩子。
如果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在暴動那天晚上出去巡邏。
彼時我已和易家姐妹熟稔,離開眾生所的時候易安還囑咐我要注意安全。
點燃假裝平靜的躁動水面隻需一丁點油星子。
我接到消息趕回的時候,隻來得及看到我留下的衛隊拼死相護,往日病恹恹的百姓像一隻隻張牙舞爪的惡魔。
而我的易笙,後背緊貼著門,小臉煞白,唇角帶青,裙擺帶血,跌坐在地上了無生息。
了,無,生,息。
我笑了。
既然這些蝼蟻要親手折斷仙子的翅膀,那我就做守衛仙子的惡魔。
一個一個,我都記得。
那晚趁著夜色,我示意殺了不少人。
易笙錯了,鎮壓暴亂的最好方式是血腥,不是言語。
我眼中帶煞,小心翼翼地抱起易笙,推開紅棕木大門,身後很安靜,一邊倒的屠殺自然很安靜。
我看見了跌落在地被嬤嬤鉗住後直直盯著紅棕木門方向的易安。
雙眼通紅,發絲凌亂。
那是我這一生中唯——次見到毫不在乎形象的皇後娘娘。
可能因為彼時她隻是易家小妹妹。
5
幸好易笙還活著。
易安對蕲州百姓的憐惜銳減,隻一心照顧姐姐與打理眾生所。
我拿捏著城中所有的藥材,逼著病人進眾生所。
不是親手折斷燈塔嗎?要麼進,要麼在所外等死。
治得好是你們的幸運,治不好是你們的命。
我去給易笙送藥時,她喚住了我。
她掙扎著坐起來,我膽戰心驚地給她墊好了靠背。
她說,白大哥,我知道你心中有怨。
她說,世族已經剝奪了他們生活的權利,不能再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利。
她說,知禮懂感恩都是需要文字教化的,我們世族把控著文字,又哪有資格去指摘疲於奔命的文盲老百姓呢?
我有些迷茫,文字自古就是世族才有資格學的。
易笙仿佛看出了我的迷茫,笑了笑,說,沒事兒,白大哥能來蕲州,已經做得很好了,偶爾的強硬,更有利於事情的推進。
她說我很好。
我有些飄。
6
意料之中,我與易笙的事得到了父母的支持。
易家嫡長女,這身份妥妥地夠得上白家主母。
更何況——下定那天,父親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口齒不清地說著另一個易家女有大好前途。
我有些驚愕地發現,父親居然有一種隱秘的快感。大概就是白家娶的是嫡長女,而皇家隻能選擇嫡幼女。
「你父親最愛的依舊是當年拋棄他入宮的那個女子。」母親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冷冷地告訴我。
荒誕。
但荒誕本就是白家的常態。
易笙嫁予我為妻那天,鑼鼓喧天,十裡紅妝,每一臺嫁妝都壓得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