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
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
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被子裏太熱了,我渾身起了汗,便將被子一把掀開,在身後抱著他。
「我想出去看雪 …」
話沒說完,就開始了咳嗽。
這次我咳嗽得尤其厲害,身子跟著顫悠,腦仁咳得直疼。
秦暮歎了一口氣,扶著我的後腦勺讓我躺在床上:「就這個身子,還想出去看雪。 也不怕再著了涼?」
我不服氣:「可 …」
秦暮故作嗔怒地看了我一眼:「可什麼?」
「可再不看冬天就要過去了!」
秦暮將被角又往上掖了掖:「那還有下個冬天。」
「可那又要等好久!」
秦暮好像覺得被子還沒把我蓋嚴實,於是又將被角掖到了我的下巴處:「那也要 等。」
「可 …」
這次他直接用被子蓋住了我的嘴巴,我現在露在外面的隻剩下一隻鼻子和兩隻滴 溜溜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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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不許你再說可。」
這一點不要緊,我又開始想咳嗽了。
於是我又縮成了一團,在被子裏咳得昏天黑地。
秦暮看著我,直到我咳完。
「我都快要咳死了。」我抱怨。
秦暮隔著被子將我抱住了,他一臉緊張地扶了扶我的後背:「別咳了。」
「再這樣咳下去,你沒死,我倒是要死了。」
二
那日我們去廟裏祈福,為顯虔誠,沒帶多餘的人手。
為保萬無一失,秦暮在路上設下了暗衛,護我們周全。
但他還是受傷了。
本該光潔的胸膛處,現在有一塊巨大的,凹凸不平的疤痕。
夜裏,我將下巴放在他胸膛上,摸著他身上的疤,越看越覺得心疼。
於是便問了句:「疼麼?」
夜色朦朧,秦暮的輪廓也顯得有些模糊,他的眸子幽暗,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池 水。
「疼啊。」他翻了身將我擁住:「不過要是你親我,就不疼了。」
我一時間愣住。
我突然發現,我與秦暮在一起許久了,我從來沒有主動親吻過他。
我可以在他面前一絲不掛,可以投懷送抱,卻從來沒有主動湊上前去,親過他。
為什麼呢?
我也想不明白。
秦暮見我有了遲疑,皺了皺眉頭:「你不願意?」
我抬了眸子看他。
我才發現,雖然秦暮已經將從前的事與我說清楚了,但我們之間,好像還是有著 若有似無的隔閡。
一直都存在的隔閡。
我沒說不願意,卻也沒說願意,隻是一時語塞。
秦暮看了看我,竟也沒說話。
而是將身子轉了過去。
半晌,叢那頭幽幽傳過來一句:「睡吧。」
我看了看他的寬闊的後背,終究還是沒說話。
第二天。
秦暮要出門。
他走時與往常無異,揉了揉我的額前的碎發,笑著讓我等他回來。
我看著他俊朗的臉,一雙眼好似浮著水光,裏面晃著我的身影。
我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轉身離去。
彼時院子裏的雪還沒化,陽光顯現出一種淡淡的黃,我裹在被子裏,懷裏抱著湯 婆子。
嗓子有點癢,還是想咳嗽。
一張口,就有一團白氣竄了出來。
秦暮穿著一件黑色的大敞,背影和我初見他時一樣,高大,勁瘦。
他一直都是這樣,就像畫裏走出來的人兒。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然後又將門掩好。
我想起昨天晚上,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有遺憾。
我摸了摸肚子,肚子上傳來了暖意,我突然就做了決定。
我跑下床去,沒有穿鞋,就直接將門推開了。
寒風呼的一下吹進屋來。
我赤著腳踩在雪地上,一步步向秦暮跑去。
他似是驚了,回頭詫異地望著我,呵斥著要我快回去。
我撲在他懷裏,沖他搖了搖頭。
他用身上的大氅將我整個人攬住,一股暖意夾著他的氣息向我湧來。
他皺著眉頭:「做什麼?鞋子也不穿,衣服也不披,這麼任性?」
我一口寒氣吐在他臉上,手臂擁住了他的腰。
「有個小物件兒送你。」
他皺了眉頭:「回來再送,現在先回屋去。」
我搖了搖頭:「我偏要現在送。」
話音剛落,我便赤腳踩在了他的鞋上,吻住了他的嘴。
我看見他近在咫尺的睫毛猛地一顫,然後那雙眼睛緩緩閉上了。
我卻將眼睛睜大了。
很奇怪,明明雪已經停了,我卻仿佛看見漫天的雪花仍在降落,飄飄揚揚,片片 墜落。
然後我又看見四周的白雪消融,雪色掩蓋下的綠意漸漸顯現出來,我看見院子裏的 花都開了,一隻白色的蝴蝶在翩翩飛舞。
過了好一會兒,我鬆開了秦暮,呼哧呼哧喘著氣。
我才發現,原來春日沒有來,院子裏仍舊是白雪皚皚。
秦暮勾了勾嘴唇,一把將我整個人攬起。
我不小心驚呼了一聲。
他抱著我往房裏走。
我拍著他的肩膀:「幹嘛?不是要出門麼?」 他笑了:「不出門了,今天親個夠。」
三
秦暮不許我吃糖。
我平日裏最喜歡吃楊梅糖,但自從我夜裏牙疼後,秦暮便不許我再吃了。
不吃就不吃,倒也沒少了什麼。
但是後來,他居然連蜜餞都限制我吃。
每天隻許我吃一塊。
並且每天都會檢查房中的蜜餞糖果少了多少。
這天晚上他又在數。
雕刻精緻的銀碟子上面零星放著幾塊糖果還有蜜餞。
秦暮一看,便皺了眉頭。
的確,我今天又多吃了。
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將頭低了下去,不敢看他。
他彎起食指,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怎麼不敢看我?」
我抬了頭,指了指他身後:「你看那裏!」
秦暮轉頭去看。
我立馬又塞了一顆糖進了嘴。
「看什麼?」他疑惑。
我跺了跺腳,又指向別處:「就那裏啊!」
秦暮又回了頭。
我又塞了一顆糖進嘴。
現在因為嘴裏塞了兩顆糖,所以整個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秦暮看了半天什麼都沒看到,回過頭就看到盤子裏的糖果又少了兩顆,再看看我 鼓起的腮幫子。
他就彎起了眉眼:「哪家的小賊偷了糖?」
我抿了抿嘴,瞪著眼睛看著他。
他輕輕用手捏了捏我鼓起的腮幫子:「是我家的小賊麼?」
他撇了撇嘴:「該如何處置是好啊?」
我兩手一攤:「王爺這怪不得我,王府這麼大,上上下下這麼多口子人,怎麼連個 小賊都管不住?」
秦暮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管不住啊,如何管得住?」
我直起腰:「如何管不住?」
他又捏了捏我的臉:「王府裏的王爺都被這個小賊給偷去了,你說還有誰能管得 住她?」
我眯縫了眼睛笑起來:「那自然是管不住,管不住。」
窗外月光撒了進來,月圓滿。
窗內人圓滿。
月在,我在,他在,這便是最好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