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好奇問道,「你怎麼死的?」 「墜崖摔死的。」
「漬漬漬」,他惋惜了一番,又是道,「你說你一個小姑娘爬那麼高做什麼?」
採草藥做染料啊,把碎布染色做成帛花頭飾,一個能賣兩文錢呢。
「帛花?哪是什麼?」
他又是探究起了帛花的紮法,纏著我教他,可他沒紮到一半就嫌麻煩放棄了。
我卻是看著我手上紮好的小白帛花,歎息道,「要是染上色就更好看了。」
他頓時來了興趣,道,「我們東海有種水母,吐出的汁液在陽光下會閃出七彩, 改天我幫你染。」
他就這樣理直氣壯地奪走了我紮好的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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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人間疾苦的仙人就在天上飄著啊,「你為何要下凡來?」
「無聊唄,」他百無聊賴地吹了吹前簾,「整個東海我翻來覆去都玩遍了,想找 點新奇的打發下時間。」
我驚美看著他,「做神仙真好,沒有生老病死,也不用為生計發愁。」
他又是少年老成地感歎一句,「有什麼好,除了漫長的生命,我們其實一無所有。
好了,可以了,再秀就煩了。
可他卻是滔滔不絕地凡爾賽了起來,「我在家是老麼,我父王母後自小就寵 著我,對我就兩個要求,一不墮仙,二不自殺。」
「好不容易下凡來玩,還被黑心司命給坑了。」
我著實有些困了,便不自覺倚上床邊接著聽他說。
「他給我寫了個文弱書生的命格,這不就是譏諷我不學無術嗎?!」
「我同他說,女人最是麻煩,我不要情劫,他竟然給我整冥婚..!
我困得實在睜不開眼了,聽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不過有一句我聽清了。
他說,你也是個麻煩。
9
姐姐雖然走了,不過她留下的海珍著實美味,我不覺間便貪食了許多。
敖夜瞧著我鼓鼓的小肚子,臨時起意般拽著我去遛彎消食。
他拉著我七拐八繞走了好一陣,後來我看著天臨近黃昏,便是催促著回去,可再 一轉身就尋不到他了。
「阿夜,你在哪兒?」
我在林子裏找了他許久,可不知為何,兜兜轉轉又是回了原點。
夜幕降臨,林子又起了迷障,我越發焦急了。
「阿夜,你到底在哪兒啊?!」
恍惚間,我看到有個與他身量相似的人影立在那裏,可我走近才驚覺,那是具披 著黑色鬥篷的骷髏。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那怪物便是要吸攝我的魂魄。
我抬手護住頭,驚懼地不住大叫。
可是良久也沒覺魂魄被撕扯,我試探著睜眼,卻隻看到姐姐給的鐲子泛著紅光, 將那怪物震出了好遠。
我趁著這空檔,抬腿就跑。
可不知為何,追我的怪物越來越多,黑壓壓的一大片把我團團圍住。
那鐲子結出了個罩護住了我,我在罩子裏看著鋪天蓋地的骷髏沖我伸著爪子。
敖夜是故意丟下我的,我早該想到的。
他想要離開冥界,他覺得我是麻煩,他想讓我.…灰飛煙滅。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可沒想到他竟然討厭到,想讓我不得超生。
那紅光愈發微弱,霎時間突然熄滅,鐲子徑直碎成了麵粉,那些骷髏洶湧地向我 撲了過來。
難道我就這麼被攝魂鬼吸了去,從此再不入輪回,永墮閻羅了嗎?
可突然天色異變,接連降下幾道驚雷,不偏不倚地把那群怪物劈成了飛灰。
敖夜慌忙趕來扶我起身,「你沒事吧?」
我卻是徑直撇開他,不言不語地獨自往前走。
「喂,蕭蕭,你有沒有事啊?」
我頓下腳步回過身,同他嘲諷道,「我沒事,你很失望吧。」
他臉色也沉了下來,轉瞬卻是道,「蕭蕭,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你不是故意把我扔在林子裏?還是你從沒想過借攝魂鬼擺脫我?
「是!我承認我是想撇下你,可我沒想真的害你,我想著等我回到家,再找個靈 器給你重聚魂魄。」
「後來,我聽說被攝去的魂魄不能重聚,我就連忙趕回來救你了。」
趕回來?如果沒有姐姐的鐲子,你趕得回來嗎?
我還是沒給他好臉色看,扭頭便走。
他追著我,又是道,「你看你又沒有事,幹嘛還生氣?!」
我不該生氣嗎,我不能生氣嗎,我差點就永墮閻羅了啊!
你的語氣從來都是這麼不容置否,你一直都這麼自以為是,從來不會顧及別人的 感受。
「既然敖夜殿下這麼討厭我,那我們從此便一刀兩斷吧。」
他晃晃手腕的紅繩,又是無奈道,「斷不了啊!」
「我往生之後,姻緣結自然會斷,在此之前,也還請敖夜殿下別再糾纏著我了。
語畢,我決絕地便走了。
可他依舊跟著我,直到我進了阿緋的屋子才離開。
10
第二日,我去地府找無常鬼,我問他有無辦法能讓我早些去往生。
他卻是極為官方地跟我說了句,你回去等消息吧。
一般這種說法後面都沒消息,我又不傻。
阿緋說,讓我安心留下陪她做個伴,可我總不能一直叨擾她。
不過,我蕭蕭就是餓死,死外邊,從忘川跳下去,也絕對不會再去找那個壞心眼 的神仙。
所以啊,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冥界,我得開始自力更生了。
好在,天無絕人,哦不,絕鬼之路。
我在街上百無聊賴的遊蕩時,有位大姐說我天資不錯,問我想不想去「牡丹花 下」工作。
這大姐還真是慧眼如炬,竟然一眼就看出我會種花?
她又是說包吃包住,是我的好去處。
我自然更樂意了,就這般跟著她走了。
我本來想著,我這樣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姑娘,她能騙我什麼。
不過來了之後,我想明白了,騙色。
「牡丹花下」難道不該是個花店嗎,怎麼是個妓館?
誰能想到,皮肉都腐爛了的鬼,還能做起來這麼大的皮肉生意呢?
我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不過也大致懂得禮義廉恥,再三聲明道,我隻賣藝不賣身。
不過老鴇審查了一番,發現我好像沒什麼藝可以賣。
不過也不至於這麼著急,把我打扮成豔鬼出來拍賣吧?
我不明所以地瞧著自己飆成了天價,心裏卻是盤算著一會兒怎麼逃跑。
眼瞧著我馬上就拍給一個猥瑣老頭了,此時那個壞心眼的神仙卻是氣勢洶洶地沖 了進來。
敖夜徑直攥緊我的手想拉著我走,卻被一群惡鬼攔住了去路。
他把我抱進了懷裏,理直氣壯地道:「她是我娘子。」
我撇開了他,又是道,「我不認識他。」
那猥瑣老頭趾高氣揚地同他道,「聽到了沒,蕭蕭姑娘說不認識你。」
他皺起眉,有些焦急道,「蕭蕭,別鬧了,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做什麼,讓你殺,讓你剮,剮完再給你劈個叉?
那些護衛鬼趕著他,他卻又是搬出他的優越感,威逼道,「她要是在此出了什麼 事,我們東海龍族和你們冥界,不死不休。」
大哥,你這狠話能放得有水準點嗎?
光腳的還怕穿鞋的?冥界都是死過的鬼,誰怕和你不死不休?
「你是東海龍族,我還玉皇大帝呢,」那老鴇似乎也不信他這套說辭,「實話告
訴你,我這店就是閻羅王開的。」 啊,這是我免費能聽的嗎?
敖夜也懶得再和他們辯解什麼,揮手炸出了幾個火花,然後趁亂就把我拉走了。
等到甩開了追兵,他立定便慍色道,「你生氣歸生氣,為何要作踐自己?!」
那,誰知道「牡丹花下」是個妓館呢?
他卻是一臉無奈地瞧著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聽過沒,笨蛋蕭蕭!」
唉,果然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對不起,」他又聲如蚊納地嗡了一聲。
「你說什麼?」你大點聲,我眼睛不好聽不到。
他又是虔誠道,「對不起,我不該丟下你,以後不會了。」 他真的道歉了,今天人間的太陽是從南邊出來的嗎?
「嘚,」他又喟歎一聲,「行宮也回不去了,另謀出路吧。」 「為什麼回不去了?」
「我剛炸了閻叔的妓館,他要是報復我,在人家的地盤上,我是叫天天不應,叫 地地不靈啊。」
我又是不解問道,「你們不是叔侄情深嗎?」
他又是湊近些道,「蕭蕭,你知道他當年是怎麼死的嗎?」
這有什麼關係嗎?
「當年他是為了撿一個銅板墜河淹死的,死了之後還惦記那個銅板,不肯和無常 走,結果被困在了河底,做了個水鬼。」
我懷疑你在騙我,但我找不到證據。
「我父王當年就是那條河的河伯,瞧他可憐,便給他指了個黃泉路,他這才到了 冥界,多年水鬼熬成了閻羅王。」
那,他這一個銅板撿得還挺值。
「那是他熬出來了啊,他要是熬不出來,就得跌進十八層地獄層層受折磨。」
「不對,」他又是暗啐一聲,「你怎麼完全沒搞清重點!這件事要告訴我們的 是,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守財奴!」
所以,行宮回不去了,咱倆一起流落街頭?
「怎麼可能!」他沖我挑挑眉,「你忘了,哥還有小號。」
那錢莊掌櫃翻了翻賬簿,卻是道,「王福貴公子,你賬上一文錢都沒有。」
怎麼可能,我前幾天還看到,那上面的數字大的驚人。
掌櫃的有條不紊地拿出帳單,一條條解釋。
「打碎「牡丹花下」琉璃盞10個,燒毀蠶絲帳幔50米,毀壞桌椅20套..
還真是很巧呢,最後總計所有的賠償,剛好就是他帳戶上的數字,分釐不差。
還算你父王有點面子,你叔沒給整成負的。
我看著他氣得鐵青的臉,又是揶揄道,「看來你閻叔也知道你有小號。」
「破,財,消,災!」他咬牙切齒地——頓出。
可臨走前,那掌櫃的又攔住我們,「查詢手續費結一下。」 好了,現在資產是負的了。
我當了那身豔鬼的行頭,付清了這筆債務後,還剩兩文錢。
蔥油餅一文錢一個,我倆落魄地蹲在街頭,一人啃著一個。
「官,商,勾,結!」他惡狠狠地撕扯著蔥油餅,「等我回去,我一定讓父王去 天庭彈劾他!」
沒有錢,咱倆能安然度過今晚都是問題,還回去,你在想屁吃。
「你能說點有建設性的話嗎?」
他又是一身傲骨高吟,「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聽不懂,說人話!
「通俗點就是,再過幾天就是清明了,熬過這幾天咱就有錢了!」
合著你就等著人給你燒紙呢?!說好的自力更生呢?!
「你不是還有法術嗎?」我問道。
他卻是尷尬地笑道,「火花好看不,在妓館最後那點靈力都炸完了。」
「那也不能怪我啊,也沒人跟我說,冥界的陰氣壓制神仙靈力啊!」
自己修為低就低,別扯那麼多藉口。
我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死了還能攤上這個活祖宗。
冥婚害人害鬼!
「誒?」我打量了打量他,又同他道,「我有辦法了。」
13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他被奶奶緊按在懷裏,假笑著比哭還難看。
有小號為何不用,難道還真流落街頭?
「福貴兒啊,我的乖孫,你怎麼就這麼英年早逝了!」奶奶抱著他不住地感慨。
「我這不想奶奶了嘛~」他裝得乖巧,又是把我推了出去,「還給您帶了孫媳婦 兒。」
「孫媳婦兒?」奶奶聞此起了興致,徑直懷裏的他撇到了一邊,擁上了我,刨根 問底地問了起來。
我隻好把冥婚的前後原委講了一遍。
「真是個可憐的姑娘,」奶奶撫撫我的頭,又是道,「既然嫁進了我老王家,奶 奶就不會讓你再吃苦。」
說完便是塞給了我一個厚厚的見面紅包。
有錢了,有錢了!
奶奶又是意味深長地拍著我的手,「你和福貴兒就住在這陪奶奶吧,早日讓我抱 上重孫。」
啊這,這是另外的價錢。
「得嘞!」敖夜壞心眼地笑著,答應的爽快!
他帶我回了他的房間,坐定又是感慨,「又回到了我生活戰鬥過的地方啊!」
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這宅子和王家人間的宅子不能說是相差無幾,可以說是一 模一樣。
「我那王老爹孝順,給奶奶燒了個一比一完美複刻的宅子。」
一比一完美複刻?這王員外到底是吃了多少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