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該愛的人,是你自己。」
我默默地看著林庚,他垂下眸子,好看的睫毛微微翕動,嘴角自然上挑,側臉的 輪廓非常好看。明明三十出頭,卻有一股少年感。
心情霍然好了許多。
「你盯著我看幹嗎?」
他笑著問我,露出那顆小虎牙。
「沒想到你還有這麼正經的時候。」我打趣說。
「我什麼時候不正經了?」
「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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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你想知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跟林庚胡鬧到深夜才結束,回家的路上,我始終在微笑著。
那是一種我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的,充實和甜蠻的感覺。
但人的第六感往往很準。走到樓道時,我突然聞到一股煙味兒,心底陡然一驚。
是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氣場,那個陰鬱的、殘酷的、能吞噬掉我自己的氣場。
果然,陰影中有人熄滅了煙頭,緩緩地站到昏暗的燈光下。
「怎麼才回來?」
是許白鈞。
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中,許白鈞似乎總是陷在陰影中,讓人捉摸不透,又心生恐 懼。
「你怎麼來了?」
隔著遠遠的距離,我輕聲問他。
「不請我進去嗎?」
我盤算著如何應對時,許白鈞向前走了兩步,我看到他臉色慘白,額頭上都是密 密麻麻的汗。而且,還飄過來一股濃重的酒味兒。
「你喝酒了?」 他沒回答。
「你吃的藥不能喝酒,我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了嗎?」
他不說話,隻是微微低下頭,像是接受訓話的小孩子一般,倔強中透著委屈。
「先進來,喝口水。」
許白鈞垂著肩膀,跟著我走進這個狹小的一室一廳,局促地站在那裏。
我遞給他一杯清水,他接過去,握在手裏,卻沒有喝,隻是看著我。
他眼底烏青一片,看起來好多天沒睡好了,顯得尤其狼狽。
我本想問問他過得如何,但不知為何,突然不是那麼在意了,反而覺得對他的關 心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許白鈞卻莫名地突然開口了。
「最近總是睡不著,家裏變得很安靜,有點兒嚇人。」
「那個私廚做的飯不好吃,油太大,菜也太生,我吃不慣。」
「家政被我辭掉了,總是亂動我的東西。」
「你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儘管我經常澆水,還是快死了。也可能是我澆水太頻繁 了吧。」
「還有.. 」
他哽在那裏,停頓了好久,似乎在備受煎熬地做什麼抉擇,但終究也是沒有說出 來。
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回應他剛才那番話。
「如果那家私廚不行的話,可以僱一個廚師,家政也可以換。」
「我的那些花花草草,死了就死了吧。」
他突然抬頭盯著我:「怎麼能死了就死了呢!」
他似乎也意識到失態,眼神又垂下去,再抬起來時,多了一份脆弱。
「你什麼時候搬回去?」
許白鈞墨一樣深的眼睛注視著我,聲音也有些抖,我知道說出這句話對他不容易。
「 如 歡 . . 」
他又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用顫抖的聲音,近乎祈求地叫了聲我的名字。
我很久很久,幾乎都快忘了上次是什麼時候,許白鈞願意這樣稱呼我。
換作從前,我一定會感動,一定會心軟,一定會掏出我自己的心獻在他面前,毫 無保留地答應他所有要求。
可不知為何,此刻我竟然隻有無奈和一絲憐憫。
許是見我無動於衷,他放下水杯,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地把我扯過去,兩手扶 著我的頭,逼我看著他。
他眼睛裏一片紅色:「如歡,你說,你想要什麼?」
「隻要你說,你要的我有。」
我恍然失神,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我們就這樣僵持多久,突然傳來一聲林庚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
9
因為林庚的到來,許白鈞鬆開了我。
林庚解釋我的手機落在他車裏,他發現後給我送過來,恰好剛才房門沒有鎖,便 直接進來了。
許白鈞看向林庚,又看看我,額頭上暴著青筋。
他平穩了呼吸,對我說:「如歡,我喝了酒,你能送我回家嗎?」
許白鈞還是出汗,而且臉色慘白,我知道這都是酒精和藥物的作用,他的身體正 在承受著很大的痛苦。
即便沒有了緣分,我也不希望許白鈞出事,可我剛要答應,林庚突然站出來。
「我送你吧。」
許白鈞越過他看著我:「我在問如歡。」
林庚擋住我:「我知道,我替她送你。」
「不用你。」
「那我跟她一起去。」林庚語氣中帶著輕鬆。
「為什麼?」許白鈞固執地問。。
「因為我不會讓她單獨送一個喝醉酒的男人回家的。」
沒等我回過神來,許白鈞一個人有些踉蹌地走出去了。
我有些擔心許白鈞的狀況,林庚讓我在家等著,他跟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林庚突然來電話,許白鈞在社區門口暈倒了。
我到醫院時,許白鈞仍在昏迷中。
醫生說昏迷的原因是藥物和酒精的作用,沒有大礙。
許白鈞的病房是一個高級套間,我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隔著一扇玻璃,恰好能 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睡顏。
這一幕我非常熟悉,四年來,我無數次坐在這個位置,等待他醒來。
那些日子裏我時刻揪著一顆心,怕他醒不過來,就此失去他。
又怕他醒過來,見到守在他身邊的人是我後,露出一副失望的樣子。
他心裏最想見的人,雖然與我有幾分相似,但不是我。
有時候我很想問他,四年來他忍受我留在身邊,到底是為了報復我,還是偶爾想
把我當成姐姐的替身。
但無論如何,他愛的人不是我。
這場彼此折磨的噩夢,該醒過來了吧。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許白鈞醒了過來,但他隻讓他的新助理進病房。
沒一會兒,他的助理走出來,對我和林庚說:
「許總讓我跟二位道歉,他昨天喝多了,失態了。也要謝謝二位,能及時把他送 到醫院。他還需要休息,就不送二位了。」
我隔著窗戶看向病房,許白鈞轉過臉去,留下一個背影。
那一刻,我恍惚有個預感,這大概是我們的結局了吧。 我沒有傷感,而是很釋然。
我終於發現了那個早就已經存在的事實,我不愛他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終於不愛許白鈞了。
走出醫院時,夕陽正好,我看著夕陽中林庚的側臉,心裏暖融融的。
忽然,我想起之前忽略掉的細節。
「你昨天為什麼說 …..」
「說什麼?」他聲音也暖暖的。
「說不讓我送喝醉的男人回家...」
他狡黠地笑笑,牽起我的手,握在掌心裏,緊緊地包住。
「我喜歡的人,怎麼能讓她冒這種險。」
10
兩個月後,我和林庚正式在一起了。
第二天,他就大張旗鼓地官宣,讓全世界知道了。
他鼓勵我完成當年放棄的學業,繼續追求自己的夢想。
他沒有強迫我要附屬於他,而是要先完成自我的價值。
他帶我去見了他所有的好朋友,讓我有安全感。
他也把我介紹給他遠在加拿大的父母,讓家人知道我的存在。
在我即將拿到學位證書的那天,我們來到海邊慶祝。在篝火下,林庚拿出了一枚 精緻的戒指。
「我們結婚吧,如歡小姐。」
我很喜歡她叫我如歡小姐,執拗,正式,老派,又有些調皮。
這全世界,我隻希望眼前這個人這樣稱呼我。
永遠這樣稱呼我。
「好。」
我答應。
林庚像是怕我反悔一樣,趕緊把戒指給我帶上,然後抱起我,光著腳在沙灘上轉 圈兒。
起初我還覺得害臊,沒一會,在他的感染下,也一起大笑大鬧起來。
我的幸福,值得這樣放肆的慶祝。
我的人生,也值得被一個優秀的人珍重。
我不會再卑微、猥瑣,隱姓埋名地做別人的附屬品了。
我要活的精彩,愛得熱烈,給身邊的人力量。
我緊緊地抱著林庚,在他的脖子上重重地咬上一口。
「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讓我明白重生的滋味。」
「那你怎麼謝我?」
又來了 . .
婚後因為林庚工作原因,我跟著他搬到了另一個城市。
寒來暑往,很快一年過去了,我們的生活始終很充實和甜蜜,一如既往。
我也很知足。
一天,林庚在樓下做飯,我閑著沒事在樓上看電視刷手機。恰好,電視裏播放著 盛小姐最近參加的一個戀愛綜藝節目。
盛小姐似乎跟許白鈞並沒有走在一起,但事業卻節節攀升。
在綜藝採訪環節,當主持人問盛小姐印象最深的一個男朋友時,盛小姐提到了許 白鈞。主持人問是不是因為這位男士很優秀,盛小姐搖搖頭,說是因為他們分開 的原因。
你們是怎麼分開的?主持人問。
盛小姐:「那天我去他家,怎麼敲門也沒人開,我有點兒擔心,自己打開門,原來 他在家。我看到他保持著一個安靜的姿勢,坐在桌子上,看著桌面上的一摞紙, 一動不動。我跟他說話,他也不理我。」
紙上寫的什麼?
盛小姐:「是之前照顧他的一個助理寫的。對了,他家裏的鑰匙也是助理離職之 前給我的。那是厚厚幾頁紙,都是關於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項。我大概看了下,
都是在教他怎麼吃藥、吃飯、看病……事無巨細、圖文並茂,非常用心。我覺得他 當時很反常,就先走了,可過了一天,又有點兒擔心他,又回來了。」
他怎麼樣了?
「嚇了我一跳!他穿著同樣的衣服,居然保持同樣的姿勢,還坐在那裏,看著那摞 紙。除了臉上長出來的胡茬,其他一切都沒變。」
他就那樣坐了一天嗎?
「對。」
然後呢?
「然後我叫他,他不答應我。我輕輕地推了他一下,沒怎麼用力,他突然倒下了。
暈過去了?
「嚴格說,是體力不支導致的休克。」
這麼說,這個人卻是有點兒奇葩。
「我倒不這麼看。」
為什麼?
盛小姐突然看著鏡頭,表情極為真誠:「我覺得,是那個助理的離開給他的打擊 太大了。他像是失去了生命之源一樣,整個人一下子枯竭了,沒有了活下去的動
力。」
這件事為什麼是你們分開的原因呢?
「因為我覺得我再努力、再優秀,也永遠抵不過那個助理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樓下林庚喊我吃飯,喊了幾聲,我都沒答應。
他走上來,拍了拍我。
此時電視裏換了另一個嘉賓的採訪,但我仍在盯著電視。
林庚像是看到什麼好笑的東西,笑起來:「你怎麼啦?」
「我怎麼了?」
「看個戀愛綜藝,怎麼還看哭了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