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我進來啊江敘,” 沈方煜伸手敲他的門,揮舞著手裡江敘的襯衫,“你衣服還在我手裡呢。”
“不用了。”江敘咬牙切齒地說完,把目光落回了那一籃子顏色鮮亮的衣服裡,最後破罐子破摔拿了最上面那件橙色的換上。
聽見更衣室裡窸窸窣窣的聲響,沈方煜勾了勾嘴角。
半晌,江敘推開門,臉上帶著一點兒尷尬。
他懷疑自己上一次穿這麼亮顏色的衣服還是六中的校服。
不過至少比那件挖了洞的破衣服強。
他站在鏡子前,瞥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導購在一旁道:“哎呀,真好看,”她驚訝道:“看著跟大學生似的。”
“是吧,”沈方煜的眼睛亮晶晶的,隔著鏡子看著江敘的眼睛,“我就說我眼光不錯。”
江敘皮膚白,穿橙色一點兒也不顯黑,反而襯得他整個人格外青春,寬松的衛衣恰到好處地遮住他的小腹,分毫也看不出微隆的弧度。
然而江敘顯然不太滿意,就在他準備進去換了的時候,沈方煜忽然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
他說:“穿著六中的校服,人群裡一眼就看到你那身打眼的紅。”
沈方煜低頭笑了笑,“雖然衣服是暖色,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很冷,我當時就覺得你要是我們四中的就好了,你和我們學校那身藍校服肯定更搭,不過現在看……”
他的手指搭在下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著,接道:“還是亮色更襯你,顯得整個人沒那麼不近人情。”
被搶了活兒的導購站在一旁,愣愣的看著沈方煜,見過陪朋友買衣服來誇好看的,真沒見過這麼誇的。
可讓導購更沒想到的是,那個試衣服的男人聽了這番話,還真就同意把這件衣服給買下來了,包衣服的時候她還在納悶,分神的時候一抬頭,卻撞見了沈方煜看江敘的眼神。
被看著的那個男人無知無覺,而看著人的那個男人似乎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有多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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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正分著神,男人突然輕輕敲了敲櫃臺,遞給她一件黑色的衛衣,壓低聲音道:“把這件也包起來。”
“啊?”
沈方煜掃了一眼因為不耐煩等他付款,已經走到門口的江敘,又對銷售補了一句:“麻煩快一點,別讓他發現了。”
導購:“?”
在商場逛了一圈,兩人都很效率,最後大包小包買了一堆寬松的毛衣和衛衣,估計至少能讓江敘穿到懷孕六個月。
走出去的時候,沈方煜接了個電話,掛斷電話,江敘望過去,沈方煜對他說:“走,帶你去看月嫂。”
“月嫂?”
“嗯,”沈方煜說:“到時候我來照顧你,不過孩子還是月嫂帶更專業,我打聽過了,現在月嫂也能直接僱一兩年,我想著要是合適,就多僱一段時間,這樣咱們上班的時候,也有人看孩子。”
帶孩子不是輕松的事情,江敘之前也想過請月嫂,沒想到沈方煜居然這麼早就開始聯系了。
“你是不知道,”沈方煜說:“現在A城這月嫂可復雜了,什麼金牌銀牌鑽石牌,都得提前半年就預定上,跟醫院建檔一樣,不然人家就沒檔期了,比大明星還難請呢。”
“還都是雙向面試選擇,跟咱們當年選導師似的,我跑了幾家會所,挑了一個我覺得還挺好的,今天正好咱們有空,她也有空,家政中心那邊通知我們過去面試。”
“那我們的情況……”江敘欲言又止,畢竟他們這樣的家庭,恐怕全國找不出第二例。
“你願意說實話嗎?”沈方煜問,見江敘沉默他又道:“如果不願意,我們就不說生孩子的人是你,至於月嫂怎麼理解是她自己的事,我選人的時候調研過,把喜歡八卦的那些都篩出去了,今天面試的這個,也不是會闲言碎語的人。”
江敘聽他說完安下心來,兩人到家政中心的時候,那位月嫂已經在了,工作人員把三人帶到會議室裡,給雙方添上茶水。
“江先生,沈先生,我先自我介紹一下,”那月嫂看著面容溫和,約莫三四十歲的模樣,“我叫包念,幹月嫂這一行有八年了,一直在A城。”
她拿出自己的簡歷、體檢報告和各種證書,還有以前的僱主們給她寫的評價和推薦信,推到兩人眼前,厚厚的一沓文件條分縷析,事無巨細。
專業,實在是專業。
江敘甚至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面試報考他研究生的學生。
然而他顯然也是被面試的那個,包念笑道:“請問您二位能否告訴我你們的關系?”她說:“我不是好奇,隻是了解一下會更方便我工作,我知道之後也一定會守口如瓶。”
江敘和沈方煜對視了一眼,發現一時竟有些不太好解釋他們究竟是什麼關系。
江敘:“同事。”
沈方煜:“朋友。”
思量半晌,兩人同時開口,包念一愣。
江敘:“朋友。”
沈方煜:“同事。”
對視一眼,兩人又同時改口。
包念:“……”
她心領神會地笑了笑,沒有追問,隻道:“好的,大概明白了,那兩位對我還有什麼疑問嗎?”
……
江敘和沈方煜都很有效率,包念也不是廢話多的人,半個小時後面試結束,雙方都很滿意,訂了初步的預訂合同。
包念不在家政中心坐班,三人籤完合同一起出來,包念禮貌地向兩人道別,“那就半年後再見了。”
沈方煜看了江敘一眼,對包念客氣道:“你家在哪邊,我們順路送你回去?”
“不用了,”包念指著不遠處向他們走來的男人,“我丈夫來接我了。”
沈方煜點點頭,和江敘準備離開,剛邁開步子,背後突然被人拍了拍,他一轉頭,就看見了包念挽著的丈夫——缽仔糕店的老板。
臥槽,這也能碰見,世界也太小了!
沈方煜暗叫不好,然而想裝作沒看見已經遲了。
“果然是你!”顯然缽仔糕大哥還記得他,一把就拽住了他。
“真是巧,居然在這兒碰見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你是不知道,前段時間我孩子生病,多虧了有你送的停車卡,給我們省了一大筆錢,”他轉頭對包念說:“老婆,他就是給我送停車卡的那個人。”
“這麼有緣分?”包念說:“多謝沈先生。”
沈方煜幹笑了兩聲,沒搭腔。
缽仔糕大哥其實還想問問沈方煜那短命老婆的事兒,但是想著那天沈方煜都說的那麼嚴重了,多半他那老婆也不在人世了,見沈方煜沒說,他也識趣地沒提,而是好奇地問包念道:“你怎麼知道他姓什麼?”
包念不知道沈方煜胡謅的那段故事,對丈夫解釋道:“剛剛沈先生和我籤了一年的月嫂合同,是我的新僱主。”
“月嫂?”缽仔糕大哥愣了,他望向沈方煜,臉上的熱情逐漸消失,一點一點變得冰冷。
“哎你是不是人啊,老婆剛死就和別人好上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老婆和家政中心的招牌,一臉看人渣的憤怒,嫉惡如仇道:“居然連孩子都有了?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
江敘:“?”
“你什麼時候有的老婆?”他問。
沈方煜氣若遊絲道:“你聽我解釋……”
“你是他熟人吧?”缽仔糕大哥一副大嗓門,見到江敘開口,他也跟著道:“正好你也來評評理,你說說你這朋友幹的什麼事?”
他越說越來氣,唾沫星子都飛了出來,“就一個多月前吧,他來我店裡買缽仔糕,那會兒我都打烊了,本來沒想賣給他,結果他說他老婆快死了活不過那晚上了,就想吃一口缽仔糕,我還以為他多深情呢。”
他憤憤不平道:“結果他現在老婆才死了幾天啊,墳頭草都沒長出來吧,他就來請月嫂了?”他插著腰指著沈方煜的鼻子,“我現在懷疑你老婆是不是就是讓你給氣死的。”
一個多月前……江敘反應速度極快,腦子一轉就算出來那缽仔糕是買給誰的了。
好家伙,他就是那短命老婆。
他瞪了沈方煜一眼,眼神鋒利得能殺人,後者心虛地笑了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江敘深吸一口氣,對那氣頭上的大哥說:“你冷靜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他老婆沒死。”
“沒死?”大哥說:“那懷孕的……也是他老婆?”
江敘不太想回答,無奈沈方煜拼命給他使眼色,一個謊總要無數個謊來圓,江敘也知道當時沈方煜是為了給他買缽仔糕,才攤上現在這麼個“渣男”的罵名,於是嘆了口氣,自暴自棄地“嗯”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替沈方煜解圍:“對,是他老婆。”
沈方煜的眸光突然顫了顫。
大哥愣了愣,瞬間轉怒為喜,“弟妹好福氣啊,居然能死裡逃生!”他拍了拍沈方煜的胳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是我誤會你了,真是對不住,你別忘心裡去啊,大哥錯了。”
沈方煜沒有立刻回答他,他讓江敘那句“是他老婆”震得頭皮發麻,一時沒回過來神。
明知道江敘是在幫他解圍才這麼說,這句話還是莫名進了他心裡,讓他覺得心裡毛躁躁的,像是有小羽毛擦過去一樣,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是,”江敘在旁邊涼涼地回答著缽仔糕大哥:“還是多虧了濟華婦產科的沈醫生,妙手回春。”
他刻意咬重了“沈醫生”三個字,原本是奚落沈方煜的意思,可沈方煜聽進耳朵裡,莫名就覺得耳垂燒的慌。
“行了,別再問了。”包念顯然比她丈夫要有眼力勁兒,再者現在沈方煜是她的僱主,她聽這兩人三言兩語,隻覺得情況似乎挺復雜。
按她以往的工作經驗,越是復雜的僱主情況越是不要問的好,“少八卦多做事”才是家政最大的賺錢秘訣,她隻管賺錢,僱主的私事她一點兒也不想多知道。
“孩子該餓了,我今天好不容易能回家,咱們早點回去吧?”
“哦對!”缽仔糕大哥一拍腦門兒,“那我們先走了。”他對兩人道:“孩子在家等著呢。”他說完又帶著歉意對沈方煜說:“這次真是不好意思,下回你和弟妹一起過來店裡吃缽仔糕,要吃多少都行,大哥免費請你們。”
眼見著缽仔糕大哥和包念走遠,江敘終於忍不住道:“你這麼會編怎麼不去說書呢?”
“你一會兒要我去說書,一會兒要我去追債,你到底想讓我幹什麼職業?”
江敘白了他一眼。
缽仔糕大哥走了,沈方煜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放心,”他說:“我做醫生也能養活你和孩子,雖然不能大富大貴,至少餓不死。”他認真道:“我覺得醫生的收入還是比說書和追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