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敘飛速掛斷了視頻,看了一眼吳瑞,指著手機說:“他打錯了,我們不熟。”
貼心的老大哥吳瑞配合地點點頭,給他遞了個臺階,“也可能是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和你說。”
“我們真的不熟。”江敘道。
“嗯,”吳瑞說:“不熟,不熟。”
然而他這個“熟”字還沒來得及說完,沈方煜又打過來了,江敘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在吳瑞意味深長的目光下惡狠狠地扒了一口飯。
-江敘:別打了,在手術室,有事說。
-沈方煜:也沒什麼事,就是問問你有沒有不舒服,我這兩天一直睡不安穩,就怕傳染給你了。
江敘看到沈方煜發過來的那一串話,突然有點後悔剛剛掛了電話。
他心情微妙地敲字:
-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估計再過兩天就能上班了,這不怕你擔心才想著打視頻嘛。
江敘指尖頓了頓。
-不是我讓護工給我發照片的。
-我知道,是我讓她發的,讓你可以欣賞我的英姿。
江敘抿著唇。
-沒人想欣賞。
Advertisement
-你不想欣賞,咱閨女想欣賞。
沈方煜沒皮沒臉地拿閨女找補完,又開始找江敘告狀:
-你請的護工太過分了,我問她你情況怎麼樣,有沒有被傳染,她說給她發工資的是你,她隻能跟你說我的情況,不能跟我說你的情況。
江敘看見消息,給盡職盡責的護工去了個電話,告訴她以後沈方煜問什麼直接告訴他就行,再切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沈方煜發了一條: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基金中了!本來想像去年那樣嚎兩聲,結果沒人聽。/狗狗大哭
……他和沈方煜已經熟到發小黃人之外的表情了嗎?
江敘回了一個“哦”,又覺得有點冷漠,想了想,從表情包裡挑出來一個摸骷髏頭的圖片。
摸摸頭.jpg
等了一會兒,對面都沒有回音,江敘抿了抿唇,按照社交禮節,沈方煜不應該問問他基金中了沒有嗎?
他莫名有些不太高興,目光下意識地停在沈方煜發的最後一條消息上,來來回回看了兩遍,然後他看著“去年”兩個字,突然想起了點什麼。
去年他們是坐在辦公室裡查的中標情況,沈方煜從查出來了就一直在辦公室裡喜氣洋洋地嚷嚷:“我中了,我中了!”
吵得江敘忍不住懟了一句,“你範進中舉嗎?”
整個辦公室裡申請那個級別基金的就隻有江敘和沈方煜,吳瑞在一邊聽了,看了看還沒查到結果的江敘,笑眯眯地調侃沈方煜:“你不怕江醫生沒申上,轉頭來找你打一架?”
“那不可能,”沈方煜說:“我能中,江敘鐵定就會中。”
話音落下的瞬間,江敘查到了自己的結果。
中標。
江敘望著依然沒有新消息的對話框,好像突然明白了沈方煜為什麼不問他。沈方煜覺得他們能力不分伯仲,所以自己申上的時候,理所應當地江敘也會申上。
其實江敘有點想反駁,這種東西也需要一定的運氣,但確實無論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他和沈方煜都同時申請上了,而大前年,他們也是一起申請失敗。
也說不清究竟是因為他們的實力真的已經旗鼓相當到了如此精確的程度,還是緣分使然。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沈方煜多說了兩句的緣故,江敘下了班回家,突然覺得家裡有些沉悶了。
雖然沈方煜在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特別多的對話,可這會兒江敘就是無端覺得有些太安靜了,連帶著覺得家裡都空蕩蕩的。
前幾天沈方煜不在,江敘也沒覺得有什麼,頂多是夜晚抽筋疼醒的時候有點不習慣。不過這段時間沈方煜一直提醒他補鈣,這樣的情況已經少了很多。
江敘覺得可能是懷孕的激素變化讓他的情緒不太穩定,他打開音響,直到歌聲穿過整個房間,他才覺得好了些,可是當各種愛來愛去的情歌串燒完,他又覺得有些莫名的情緒盤旋在心頭。
有點奇怪,江敘覺得,他好像有點想沈方煜。
這種感覺,就像是念大學每逢放假的時候,同宿舍的同學天南海北地回到家鄉,最後一個離開的江敘關門時候的念頭。
但好像又比那種情緒多了點什麼。
這個認知讓江敘覺得有點新鮮,又有點說不清的感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江醫生念著,沈方煜倒是比預期更快地回到了醫院,從門診部出來,江敘就聽說沈方煜回來了,顯然一場病絲毫沒有影響沈方煜的精力,剛走到辦公室門口,裡面就傳來了陣陣說笑聲。
其中的那個男聲江敘很熟悉,女聲有些陌生。
他頓了頓腳步,吳瑞突然從他身後出現,“你在這兒愣著幹嘛,進去呀?”
江敘:“……”
“江敘?”正在跟人聊天的沈方煜眼裡眉間都是笑意,他聽到吳瑞的聲音,抬眼望過來,恰好撞上了江敘的眼神。
江敘對他點了點頭,坐回座位,吳瑞看見沈方煜身邊的女人,笑道:“這是?”
不遠處正在翻病歷的江敘無意識地摩挲著頁邊。
“行政處的小郭姐,”行政處的人很多,沈方煜笑著解釋道:“我跟江敘那罰單就是她開的。”
江敘不著痕跡地把慘遭□□的病歷本丟到一邊。
小郭姐聞言也對吳瑞調侃著自我介紹道:“行政處郭雪,吳醫生太遵紀守法,沒見過我。”
“你好你好,”吳瑞跟她握了個手,“我一看就比你年紀大,就不叫你小郭姐了,”他笑道:“怎麼,行政處找我們有事?”
郭雪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臺歷和筆記本,“聽說於桑醫生升上主治了,我代表行政處給他送溫暖,”她說著又拿出張宣傳單,“還有個新任務,咱們院要辦中秋晚會,按著科室輪流,今年該排到你們科室出節目了。”
中秋晚會是濟華的老傳統,每年都會辦,據說是為了展現當代醫生的精神風貌,其實主要是為了應付領導,說是濟華的在職員工想去的都可以去看晚會,可事實上每年參加晚會的觀眾最多能把前排給坐滿,還大多是領導們的親戚朋友。
醫護工作都忙,連去看晚會的時間都很難擠出來,更不要說出節目了,還是行政處和各個科室溝通了很久,才最終弄出了個輪轉制度,每年出幾個科室。
一聽郭雪說這件事,剛剛還在八卦的吳瑞瞬間坐回工位挺直腰板,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電腦,仿佛能把病歷看出花兒來,一副我很忙千萬別找我的樣子。
沈方煜仗著自己和郭雪熟,後者不會安排他上節目,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拿起那張宣傳單看了看。
行政處人才濟濟,那宣傳單做的特別漂亮,深藍色的折頁配合燙金字,背景就是夜色中的濟華,一輪金黃的圓月照耀著夜晚依舊燈火通明的醫院大樓,光影交錯,淺雲環繞。
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根本沒人樂意去參加晚會。
沈方煜的目光落到扉頁的幾個大字上,“中秋月圓·醫學傳承?”他說:“我怎麼記得幾年前也是這個主題。”
“這個主題最能推陳出新,我們就重復利用了,”郭雪解釋道:“我看崔主任給你們定的那節目就挺新的。”
“我們?”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沈方煜愣了,“崔老師讓我去演節目?”
“是啊,”郭雪絲毫不顧念兩人之間幾張罰單的情誼,“我剛去問了崔主任你們科室出什麼節目,她讓你和江醫生去唱新白娘子傳奇的主題曲,那許仙不也是醫生嗎,多新鮮。你別說,崔主任雖然年紀大了,這思維還挺潮,我都想不出這麼有意思的節目。”
沈方煜面如死灰,絲毫聽不進去郭雪對崔主任的誇贊,“有老師這麼坑學生的嗎?”他一臉絕望,“這合理嗎?”
“不合理,”江敘直接站起來,“我去找崔老師說。”
婦產科的一雙寶刀再一次同框出現在崔主任的辦公室裡,後者慢悠悠地翻著報紙,“哎呀,年輕人要多展示展示自己嘛,這麼帥的小伙子整天藏在科室裡幹什麼呀。”
“崔老師我真不行,”江敘說:“我得做手術。”
“晚會到晚上八點才開始,還是周日,你那天少排一臺手術不就好啦,讓老薛去做,我給他打電話。”
老薛是科室另一位副主任醫師,人很和善,不過因為年紀比江敘他們大二三十歲,平日裡不算特別熟。
“那多不好意思啊,”沈方煜深知自己和江敘此時此刻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薛哥這段時間正忙他孩子留學那事兒呢。”
“已經辦下來了,他現在闲著呢,”崔主任一張圓圓臉,不怎麼顯老,笑起來的時候顯得很和藹,“出節目和做一臺手術,老薛他肯定願意做手術。”
江敘啞口無言半晌,瞄了沈方煜一眼,暗示他快想辦法。
沈方煜眼見他折戟沉沙,轉頭換了借口,“崔老師,我們還得回來查房。”
“你到時候叫個學生去那邊看著時間,到點了去表演一下,唱完了就回來查房呀,來回也就十幾分鍾的事,不耽誤你。”崔主任直接沒給他多說的機會,連省時策略都替他們想好了。
“崔老師,您也知道,我和江敘一直不對付,”沈方煜祭出最後的殺手锏,“我跟他沒辦法合作,也沒默契呀。”
“張芸那個病例你們不是都一起做手術了?”崔主任說:“一起唱個歌還能比同臺做手術更需要默契?”
當了好多年副院長的崔主任顯然已經深諳領導的談話藝術,捧著保溫杯慢條斯理地駁回了兩位醫生的借口。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晚會當天我會去看,”崔主任一錘定音完,又笑著補上一顆甜棗,給兩人畫了張大餅:“快過年那會兒我要去國外參加個國際會議,你們要是表現的好,我就跟院長申請申請,把你們倆都帶上。”
她對沈方煜道:“要是你表演得不好,那就沒機會了,”她瞟了一眼江敘,又接著對沈方煜道:“要是江敘表演的不好,也罰你不能去。”
沈方煜:“?”
“江敘他表演的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沈方煜忍不住道:“他能配合我就怪了。”
崔主任當然也知道江敘比沈方煜難說話的多,要不然她也不能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沈方煜。
科室難得出一次節目,她聽說院長的女兒今年回國了,還挺期待這次中秋晚會。
那丫頭小的時候她就見過,性格好人也漂亮,崔主任一直很喜歡自己這兩個年輕又勤奮的學生,表面上是讓他們去表演,其實多少有點兒想推銷推銷自家學生的意思,
人到中年,多數都喜歡看著小年輕成雙成對,兒女雙全,崔主任也不例外。
這些年江敘和沈方煜的辛苦她看在眼裡,覺得年輕人肯幹是好事的同時,她也多少有點擔心兩個人拼事業拼得太過,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