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宮廷生存紀事》, 本章共4105字, 更新于: 2024-11-19 14:08:57

  他低頭認認真真打量著鮫人男孩,又道:“那你爺爺跟你講過靈薇嗎?”


  男孩悶聲說:“沒有。”


  夏青:“嗯?”


  男孩道:“他從來不肯跟我講海上的故事,說我還小。可還沒等我長大,他就已經被人類殺死了。”


  夏青愣住。在這個世道,以鮫族不如牲畜的地位,他甚至都問不出一句是怎麼死的。


  他立在風裡,寬大的灰袍獵獵鼓動,黑發拂過白淨的臉,垂眸看人時如風又如霜。


  半晌,夏青好奇地問:“我就是人類,你還願意我說話?”


  男孩似乎盯著他的耳朵看了很久,說:“雖然你是人類,但你是扶光仙子帶回來的人。我相信你不是壞人。”


  夏青笑了,牽起嘴角:“哦,這樣啊。”


  夏青從薛扶光那裡走出來現在心情有些鬱悶,也不想太早回去見樓觀雪。便不修邊幅隨意地坐到了那個男孩的身邊,伸出手在田壩上摘了片葉子,也吹起了那首《靈薇》。


  下面捉蝌蚪的小孩笑個不停:“哥哥,你吹的比他還不如。”夏青吐出葉子,說:“他跑調了,我雖然吹得難聽,但我的才是正確的。”


  小辮男孩不服氣:“你騙人!”


  夏青兩次演奏都被打擊也就放棄了說:“你們都是怎麼到這個村子裡來的啊。”


  一群小孩現在都是好奇心重的時候,對夏青充滿興趣,頓時嘰嘰喳喳圍成一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他們被帶過來的時候都還小,對死亡、對屈辱、對離散並沒有什麼概念。說起往事,眼眸也是清亮無垢的。


  有父母雙亡差點餓死街邊的,又被賣入黑市要被養成賤奴的,也有因為戰爭被屠村屍山血海中被人所救的。


  救他們的人多半都是上清派弟子,當今天下,世家和修真門派關系錯綜復雜,上清派也真的算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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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青開始懷疑上次所見的懷金長洲玄雲派,估計是借著燕家的名聲自封的第一宗。


  一人道:“上清派的哥哥姐姐們人很好,經常會給我們送好吃的來。”


  一人又道:“但是最近不怎麼來了。聽人說,好像最近外面很多鮫人都得了瘋病,他們忙著去處理這些事。”


  “瘋病?”


  “對啊,就是瘋病,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有的鮫人會突然發狂,然後暴斃而亡。”


  “發狂的時候耳朵變尖,眼睛變紅,指甲還會變長,聽說皮膚也會變化!像個怪物。”


  “哇!真的是怪物了,聽起來好恐怖啊!”


  小孩們聊天總是天馬行空,聊著聊著就跑題了。夏青從他們跑題的話裡了解到了很多他在凌光沒有接觸過的事,到後面大人喊人回去吃飯,小孩子才嬉嬉笑笑離開。


  剩下夏青和那個扎小辮的小男孩,他低頭看他一眼:“剛才每個人都在說自己以前的事,你怎麼不吭聲?”


  男孩唇抿得緊緊的:“不想說。”


  夏青笑道:“不想說那就不說吧。”


  男孩又拿著那片葉子吹起了那首曲子。


  夏青雖然沒什麼音樂細胞,但是他記憶力非常出眾,聽樓觀雪吹過一次也能記起大概,點評:“這一處調高了,吹慢點。”


  男孩眼眸瞅他一眼,鼓起臉,真的放緩了。


  風吹麥浪如海,鄉村的另一邊是黃燦燦的油菜花,遠處炊煙嫋嫋,狗叫和雞鳴間或響起。


  男孩在夏青的指導下斷斷續續吹完一曲,沉默片刻,突然說:“我家本來在梁國上京。”


  夏青愣了愣,點頭。


  男孩說:“當年楚國攻佔梁國時,屠遍整個上京。爺爺挖了一個小坑讓我躲進去,用屍體蓋住洞口幫我躲過了搜查。我在那個小坑裡待了三天三夜,等戰事平息才敢出去。其實按理來說,餓那麼久我也該死的,是我運氣好,遇到了上清派弟子。”


  夏青點了下頭。


  男孩說:“我的父母都是鮫人,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奇怪,人類完全把鮫族當奴隸,為什麼我們還要生活在陸地上。我爺爺說,是因為鮫族犯了錯,再也回不去大海。我問過扶光仙子鮫族犯了什麼錯,扶光仙子說,這是鮫族自己選的路。”


  “她說,人族現在對鮫族所做的一切,都是鮫族百年前的惡果。如今不過身份顛倒,恩怨輪回。”


  他說完,尚顯稚嫩的眉宇間浮現一絲困擾來。


  夏青聽了搖頭:“沒有這個道理,你們現在沒有輪回。百年前先人造下的惡果,不該由你們吞下。”


  幼鮫愣了愣,點頭:“我知道,扶光仙子後面也跟我說了這句話。”


  夏青最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幼鮫說:“我叫靈犀。”


  告別這個叫靈犀的小孩,夏青回去跟樓觀雪說了白日見到的一切。


  說到了那首曲子的名字,也說到了鮫人得瘋病的事。當然薛扶光和他奇奇怪怪的對話被他隱去了,因為說出來真是叫人起雞皮疙瘩。


  樓觀雪這一天都在房中休息,黑發松松垮垮束起,眉眼間病態之色稍微褪去。


  夏青一向覺得他什麼都知道,便問:“你知道那個瘋病是什麼病嗎?”


  樓觀雪淡淡道:“等你見了就知道了。”


  夏青:“啊???”


  村裡人對他們還是非常熱情的,樓觀雪避世不出,於是所有人都以為夏青有個纏綿病榻的妻子。


  村民熱情洋溢什麼都送,送雞送菜都是小事,見鬼的是從集市上買來什麼珠釵胭脂也要給他送過來。


  說女人最重氣色了,沒有人不愛美,等病好之後他妻子肯定會用上的!


  夏青接過時滿頭問號,人都傻了,怎麼推不掉隻能拿下。但後面越想越樂,回家的路上也沒忍住一直笑起來。


  “樓觀雪,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夏青太想看樓觀雪吃癟的臉了,於是跨過籬笆都沒繞路從正門進來,直接跳窗而入,風風火火像個登徒浪子。


  樓觀雪涼涼看他一眼。


  夏青充滿了看戲的惡意,拽著樓觀雪到了梳妝臺邊。


  薛扶光也是用了心,一開始給他們留宿的房就像是某家結婚用的新房,什麼都有。


  銅鏡雖然廉價卻也清晰可見人,夏青把袖子裡的紅紙胭脂桂花油全部倒出來,頗有點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意思道:“拜你所賜,現在全村都知道我有個病秧子夫人。她們怕你生了病後樣貌憔悴不得我心,專門給我送了這些東西來。這都是村民的至善至美的心意啊,我們就這麼放著不用也說不過去吧!”


  樓觀雪坐於鏡前,衣袍勝雪,黑發似烏緞垂落,聽了夏青這一通逼逼,也沒說話,神情冷淡如霜。


  夏青絲毫不慌,畢竟來到這個世界,樓觀雪什麼變態模樣他沒見過啊。一直在他這裡受氣,現在終於也見了樓觀雪吃癟的樣子,沒別的感覺,就是挺爽的,爽到升天。


  夏青打開一瓶當代女子喜歡用的桂花油,那種粗制濫造衝鼻的香一下子燻得他頭暈眼花,但是他忍了,揮揮手讓氣味趕緊散開,捏著鼻子說:“這給都給了,放著也是浪費。你坐著,我來給你上妝。人家一番好意,我們也不能辜負是吧?”最後兩個字慢悠悠拖長。


  樓觀雪卻也不生氣,隻是懶懶問道:“那為什麼不是我給你上妝?”


  夏青撩起一把他的頭發,跟不要錢似的,把桂花油哗啦啦倒,“真心實意”說:“因為你好看,因為你現在的身份是我老婆。”


  以樓觀雪的聰明程度根本不需要開口去問“老婆”的意思,他隻是黑眸盯著銅鏡中夏青的臉,很久,輕笑了一聲。


  桂花油的香味真是太絕了。


  夏青聞著都覺得要升天,他解開樓觀雪縹碧色的發帶,沒地方放幹脆捆在了自己手上。樓觀雪的發質很好,穿過指間冰涼如水。現在被他倒上一整瓶桂花油,那種清冷華貴的味道瞬間變得嗆人豔俗起來,仿佛最下三流的煙花之地。


  “來,再試試這個珠花!”


  “這個花鈿也好看!”


  夏青連古代生火都不會,又怎麼可能會給人上妝。純粹瞎玩,拿著手裡一堆東西,在樓觀雪發上亂夾,又俯身在他額頭上亂貼。


  當然,夏青沒什麼惡趣味,純粹想看樓觀雪吃癟,樓觀雪不高興他就高興了!然而樓觀雪就坐在鏡前,什麼表情都沒有,讓他一下子興致大跌。


  “?”夏青靈機一動,又拿起一張紅紙:“這個!我看你氣色真的不好,你要不要也塗個唇。”


  樓觀雪抬眸,看著他,面無表情。


  夏青搬出老話說:“這拿都拿了。”


  很久,樓觀雪緩緩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來,散去清冷,湛若珠玉,頹靡又詭豔。


  他接過紅紙道:“好的,夫君。”


  夏青:“…………”


  靠!他想收手了。現在這是自損一千傷敵八百了吧!!!


  可是現在跳窗走又顯得很慫,他默默地開始貼花鈿。


  在集市上買的花鈿都不是什麼富貴之物,不像陵光那些貴族女子用的金箔金珠、螺殼雲母,就是簡單魚鱗染色制成。花樣細小,有四片,是梅花的形狀。夏青對這呵膠吹起,然後開始擺弄。他笨手笨腳,怎麼都貼不好,但這個姿勢兩人離得很近,夏青覺得有些尷尬,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天。


  “薛扶光好像昨日離開了,聽說附近的鎮上也出現了一起瘋病。”


  樓觀雪:“嗯。”


  “鮫人得瘋病後會變得暴躁無比、殺人成癮。縣令已經開始挨家挨戶搜查,打算把鮫人都先關到一處,防患未然。陵光城因為你失蹤的事亂成一鍋粥,縣令這個時候估計也不敢上報觸燕蘭渝的霉頭,隻能等風頭過來再處理。”


  夏青想了想,吐槽:“還有,你上次說那話,是不是就是斷定鮫人得瘋病的事最近會接連不斷發生?我會見到?”


  樓觀雪說:“那不是瘋病。”


  夏青:“啊?”


  樓觀雪淡淡道:“浮屠塔內神魂蘇醒,鮫族自然會受到影響。”


  夏青的花鈿直接貼歪。


  “浮屠塔內神魂蘇醒?裡面關的是神?”


  樓觀雪意味不明笑了下:“我那一晚說的還不夠明顯嗎,楚國先祖奪魂暴斃而亡。”


  夏青:“……”


  夏青為了不顯得自己很蠢,隻能憋住滿肚子的震驚把貼歪的那片薄薄鱗片捏在手裡,問:“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樓觀雪漠然道:“我要是連這都不知道,白在楚國皇宮呆了那麼多年。”


  夏青突然想起,翻舊賬說:“可你摘星樓內騙我說裡面是大妖。”


  樓觀雪愣了片刻,漫不經心淡淡說:“嗯。不過摘星樓內我應該沒對你說什麼真話。”


  夏青:“…………”是的了,摘星樓內,無辜可憐的傀儡皇帝,怕痛怕苦的金枝玉葉。


  樓觀雪承認的太過鎮定,以至於夏青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說話——槽點太多不知怎麼吐槽。


  夏青幽幽吐口氣:“薛扶光讓我小心你,果然是對的。”


  樓觀雪輕笑一聲。


  夏青說:“樓觀雪,你還是恨燕蘭渝的是嗎?”不然那股壓抑很深的恨,他找不到解釋,


  樓觀雪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後收回視線,勾唇,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慵懶道:“或許。”


  夏青開口:“別用模稜兩可的詞!”


  樓觀雪從善如流道:“好,我恨她。”


  夏青頓時有種被敷衍的屈辱,他扯了下嘴角:“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樓觀雪:“我不會騙你。”


  夏青驚了:“你是怎麼好意思心平氣和說出這四個字的,摘星樓一開始你就是想利用我好吧兄弟!”


  樓觀雪手指摸索著那張紅紙,頗為好笑:“你為什麼一直執著於摘星樓發生的事。”


  夏青:“……”


  因為薛扶光那句話對他殺傷力太大了,搞得他想起來就來氣。


  樓觀雪眼眸黑得分明白得也分明,盯著他變幻莫測的臉,隨後緩緩笑起來,輕聲道:“我猜,因為你在薛扶光那裡也跟她說了這些。”


  夏青人都僵在原地。你要不要那麼聰明!!


  樓觀雪說:“然後她勸你離開我,以及對我第一次就利用你,但你還願意這般護著我表示很驚訝。”


  夏青一臉麻木:“……陛下,有些事看破不不需要說破。”


  樓觀雪:“其實我也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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