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生閉了下眼,這話刺耳至極,他心中也驟然升起了一股火,他一下子推開溫皎站起來,很認真也很冷漠地說:“殿下,我不喜歡男人。”
溫皎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被他推到地上,一下子捂臉失聲痛哭:“憑什麼?他憑什麼?”
早在聽聞陛下從風月樓帶回來一個少年將他寵上天後,妒火便已經在他內心熊熊燃燒,甚至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人霸佔的怨恨感。在聽到白荷的話後,更是嫉妒把理智也焚燒殆盡。
溫皎哭聲沙啞:“憑什麼?他憑什麼?憑什麼得到陛下的寵愛後,還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傅長生冷眼看他發瘋,卻輕聲說:“憑他人很好,比殿下好一點。”
“人很好?”溫皎輕聲重復,抬起頭,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就因為他給你令牌讓你去拿藥,就因為他今天出面幫你說話嗎?”
溫皎輕聲說:“可是長生哥哥,這些權利全是陛下給他啊,如果沒有陛下他什麼都不是。他不過是仗著陛下寵愛,對你施加一些小恩小惠而已。長生哥哥……就這樣,你就願意為了他放棄我嗎?”
溫皎感覺漫天的委屈把自己淹沒,哭成了淚人:“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壞,遇到什麼都隻會哭,吃不得苦也受不了委屈。可是長生哥哥,這不能怪我啊……”
他跪在地上,嘴唇顫抖:“我的父皇母後,從小到大都沒教過我怎麼去討好他人,怎麼去受苦受累。他們千嬌百寵把我養大,把我養成這樣。我能怎麼辦啊,我也改不了。你們不能在從來沒教過我這些後,又逼著我去做這些。你也不能把我寵成這樣後,又不要我。”
“而你拿我和他比——”溫皎驟然淚水更為劇烈,撕心裂肺吼出來:“——他都沒有經歷過我經歷過的一切!他憑什麼跟我比!”
“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我以前也幫過很多人。當我還是梁國九皇子的時候,好多人也誇我心善,誇我寬容大量的。”他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淚,帶著哭腔:“要是現在我是他,我得到陛下的寵愛,我不用再看那些閹狗的臉色。我也會救你的啊,我還會請最好的太醫專門為你療傷。”
“他憑什麼用那種視線看我!他都沒經歷過我經歷過的一切!他憑什麼。”
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憤怒,溫皎聲聲泣血。
其實夏青的視線根本沒怎麼落到他身上,人群中掃過時,也隻是短暫停頓了片刻。
但就是這片刻足以叫溫皎整個人瘋狂。
幹淨的,一塵不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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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輕蔑,沒有嫌惡。
那個少年就一副見鬼似的神情看他們,忙著走人。但越是正是這樣,越讓溫皎心如火燒。
溫皎呼吸顫抖起來:“他憑什麼這樣看我?要是有一天陛下不再寵幸他了,要是有一天他過著我的日子——像我一樣朝不保夕懸著腦袋在皇宮做事,每天被人呼來喝去嘲諷凌辱,每天要看別人臉色經營算計才能吃頓飽的,他還能這樣嗎,還能這樣保持著他的善良嗎?”
溫皎手指顫抖指著自己,淚如雨下:“他要是像我一樣日日命懸一線!每天被迫與無數惡人周旋!他又能比我好到哪裡去!”
他抬頭,通紅的眼眶望向傅長生。
他覺得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就是自己了,他隻是想過上好日子而已,他又做錯了什麼?
如果他擁有這個少年所擁有的一切,他絕對比這個少年做得更好。
更加善良,也更加光明磊落。
衣食無憂的時候,施些小恩小惠,又是什麼難事呢!
溫皎覺得傅長生就是一時間腦子不清醒。
可他說完這些話,對上傅長生的視線時,卻愣住,整個人如處十月寒冬。
傅長生一直沒說話,站在月色下,眼神安靜得很,可卻像是要穿過皮膚血肉,把他的靈魂一一看個幹幹淨淨。
很久,傅長生輕聲笑了下。
“殿下,你根本不懂我在說什麼。”
傅長生一字一句,很輕很冷漠地說:“殿下,就算你們現在身份互換,讓他經歷你經歷的一切,你什麼都不用經歷。他也會做的比你好。”
來之莫名的信任,卻無比堅定。
傅長生又看了溫皎一眼,看著他被眼淚洗刷後幹淨純澈的眼眸。
心中諷刺,的確純澈啊,自私到了極致,也會衍生出這種純澈來。
他的九皇子從來不傻。
做事或許蠢,可是腦袋從來不傻,思路多麼清晰,句句有理有據。
溫皎表情蒼白脆弱,神色慌亂,隻能啞聲喊:“長生哥哥……”
傅長生轉身就走:“殿下,以後別來找我了!”
“長生哥哥!”溫皎驟然起身,衝過去,卻被拒在門外。
他愣了很久,活生生要哭斷氣去。
不行,不行,不可以……
溫皎這一刻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叫絕望,他靠著門扉,委屈又無助的一聲聲喊著長生哥哥,卻如石沉大海,沒有回聲。
溫皎一直哭,在擦眼淚的時候,手指摸到眼睫突然愣住。
他一下子回憶起來,當初御書房內,他試圖勾引陛下差點被殺死時,出自本能的反應。
幻瞳。
對……幻瞳。
溫皎很久後,小聲說:“好,長生哥哥,我以後不來找你了。你出來見我一面好嗎?”
骨笛熟讀人間話本,看戲也看的特別快樂,還有些不滿夏青為什麼要那麼快走。
夏青跟吃了屎一樣難受,他回寢殿,給自己灌了好幾口茶才冷靜下來。
不行這事他不能憋著!
夏青說:“傅長生真的是腦子進水。”
樓觀雪微笑:“你又去見他了。”
夏青又喝了口水:“何止,我還又見到了溫皎。”
樓觀雪看他一眼,漠然道:“我不想聽。”
夏青:“……”
哦,他自己憋著去吧。
樓觀雪抬眸,眼睫若蝶,突然開口:“你天天在我面前提傅長生,是想我去見他一面嗎。”
夏青:“???”哪有天天提?
夏青:“算了吧。”
你過去就是三個人的修羅場了,病嬌皇帝,忠犬將軍,嬌氣包。真的有夠牛批,反正他是見了就繞道。
樓觀雪笑起來:“那你是很想我去見溫皎了?”
夏青:“……也不是。”
“嗯。”樓觀雪低頭,重新做自己的事,拿筆在宣紙上寫著扭曲奇異的文字,更像是畫符。
他道:“那以後晚上別出去了。”
夏青對這倒是沒異議:“放心,我不出去了,你逼我出去我都不出去。”
他在樓觀雪身邊坐下,把靈薇花燈從骨笛上扯下來,這次放了個明顯的位置,方便自己找。
後續夏青又玩了會兒九連環,眼皮打架後,才道:“算了,我先睡了,你記得給我關燈。”
他依舊不願意上床跟樓觀雪一起睡,也已經習慣了趴著的姿勢。
等他睡後。
樓觀雪伸出手指,面無表情撥弄了下花燈的燈芯,長睫下眼眸晦暗。
在燈宴舉行之前,夏青又見了攝政王一次。燕穆十有八九是救不回來了,攝政王跟老了二十歲一樣,恨意讓臉色扭曲,望向樓觀雪的視線,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除去攝政王,某一日,夏青還見到了宋歸塵。
幸好宋歸塵也沒真給他送劍來。
那天下著雨,夏青在無聊地拿刀削木頭。
“不走嗎?”宋歸塵剛從靜心殿出來,一襲紫衫,黑發木簪,笑得溫和通透。
夏青:“下著雨呢。”
宋歸塵想了想,失笑:“忘了,你現在需要撐傘。”
夏青:“?”合著我以前是個下雨不打傘的傻逼?
宋歸塵道法高深,根本不需要避雨,自然也不會帶傘,他就陪夏青在亭子裡坐著。
外面大雨模糊世界,霧茫茫映照灰色天幕。
夏青扯了下嘴角,對於樓觀雪的隱藏敵人還是選擇避而遠之,看也沒看他,抱著雕好的木頭,直接頭也不回走進雨中跑了。
剩宋歸塵在亭子裡,無奈哂笑。
夏青淋了雨。
然後發燒了。
“………………”
!!!
他真是沒脾氣。
發燒是樓觀雪給他診出來了。
在樓觀雪冰涼的手貼上額頭時,夏青在趴著睡覺。
隨後衣料簌簌,他感覺整個人被樓觀雪抱到了床上。
靠近後,那種荒蕪冷冽的香就更加真切。
他燒得渾渾噩噩,居然也沒反抗。
他身體以前很好的,雖然每次總忘帶傘,但也沒生過幾次病。
結果來這個世界第一次淋雨就病了,也真是造孽。
伴隨那遙遠孤寂的香。
夏青混沌的大腦又像是被雨滴驅散白霧,那些斷斷續續,光怪陸離的夢又續上了。
續上次,那句他怎麼也聽不清的話。
“把劍交給你之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還是那個喜歡拖著調子講話半死不活的師父。
說這句話時,語氣帶了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
山風和海浪在天地間,齊齊呼嘯。
“什麼事啊。”
另一道聲音稍顯稚嫩,奇怪地問。
師父說:“從此,無論生死,劍不離手。”
“啊?”
師父:“接過劍,就不能放下劍知道嗎?”
男孩懵了:“劍不離手是什麼意思,吃飯睡覺也不能放下嗎?”
老者:“不能。”
男孩喋喋不休:“那我下雨打傘呢?我被安排掃地呢?還有我蹲茅廁怎麼辦?我隻有兩隻手啊。”
老者被他的問題問得直翻白眼:“自己想辦法!”
男孩支支吾吾,憋半天,還是沒忍住說:“那我娶媳婦怎麼辦啊師父!我洞房花燭也要拿著劍嗎。”
老者人都氣笑了,伸出手去捏他的臉:“毛還沒長齊,想的倒是遠。”繼而兇巴巴道:“不能!洞房花燭也不能!”
男孩嘀咕吐槽:“……這怎麼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