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觀雪抬眸望入他眼眸深處:“算我的。”
夏青: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樓觀雪放下手中的書:“你在我身邊十天,學會我怎麼說話了嗎。”
夏青想了想:“沒學會,但我知道笑就完事了。”
樓觀雪:“嗯?”
夏青正襟危坐,認真跟他分析:“我算是發現了,樓觀雪。隻要你一笑,你身邊所有人就會嚇個半死。要麼下跪,要麼低頭,看都不敢看你!我可以學這一點,讓他們根本沒功夫發現我的異常。”
“哦當然,這笑也分好多種,冷笑、微笑、古怪的笑,不過在我看來你做起來都假的。”
他問出究極困惑:“有那麼好笑嗎?你怎麼一天到晚都在笑啊。”
樓觀雪表情空白了幾秒,隨後看著他,唇角一點一點揚起來,馬上又消散,像一縷風。
“確實,沒什麼好笑的。”他輕描淡寫給出評價。
夏青幾乎是頭腦一熱:“所以你是為了裝瘋賣傻?讓自己看起來高深莫測?讓他們都怕你?”
樓觀雪歪頭,沉思片刻,輕笑出聲:“現在就有點好笑了。”
夏青:“……”
想罵人。
夏青深呼口氣:“我認真的。”
樓觀雪倒是非常坦然,手點著桌子,似笑非笑:“你想和我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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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疑惑:“我們不就是在談心嗎。”
樓觀雪說:“談心不是你這麼談的。”
夏青:“啥?”
就你這瘋批樣子你跟人談過心嗎,教我做事?
樓觀雪意味不明笑著說:“談心是一個循循漸進的過程,你最好先去了解我一下。”
“先知道我幼年生於冷宮,不受恩寵。母妃痴癲,外人勢利,飽受人情冷暖。”他撐著下巴,淡淡道:“再知道我小時候愛吃糖葫蘆,知道我對風箏有心結。一步一步,從引起我注意開始,靠近我。”
夏青:“…………”什麼玩意?
樓觀雪讀出他的神色,笑了下,繼續道:“先從無微不至的關懷開始吧,然後深情款款的眼神,壓抑不住的渴慕,或者反其道而行,當著我的面厭惡我質疑我。聰明點,再制造機會——你猜這些年,有多少風箏無意中落到我的腳下?”
夏青有點懵:“你到底想說什麼?”
“談心的步驟啊。”樓觀雪低頭,黑發垂下,笑說:“夏青,你這可是一躍躍了好幾步呢。要知道之前的男男女女都是把每一步都勤勤懇懇走完了才敢問我類似問題,跟我談心的。”
夏青喉嚨裡的“我靠”被憋了回去,瞳孔震動,聲音都不像自己的:“你、你以為我在故意勾引你?!”
這什麼神仙理解??
叫你一聲仙女你真的成仙了嗎??
樓觀雪別過頭笑個不停,手抵著唇邊,咳了一會兒才搖頭道:“沒,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提起這些事,他倒沒什麼多餘情緒,隻是平靜說:“為什麼他們會覺得,我喜歡跟人談心呢。”
夏青扯了下嘴角,趴下就要睡:“你愛談不談!”
樓觀雪抬頭,認真看著他,勾唇笑說:“不。我跟你談,你想問什麼我都會回答。”
夏青真是被他剛剛一番話給震驚到了,直起身體,覺得有必要拉回他的思維:“我覺得你想的是真的很多,可能那些人是真的關心你呢?你不會覺得是個人對你好就是覬覦你吧?”
樓觀雪想了想,也很認真無辜看著他。
“我沒有否認他們的關心。”
夏青:“……”
這話說出來其實是很自私自利的,如果換作任何一個人,可能都帶點“不識好歹”和“自視過高”的裝逼成分。
但樓觀雪安靜看過來的瞬間,夏青卻隻覺得一股冷意。
他的眼型漂亮,那顆痣冰冷,帶著純粹的疑問。
某一時刻夏青意識到,樓觀雪不發瘋的時候,其實比發瘋更可怕。
樓觀雪的視線往窗外看,越過漫漫宮殿。
浮屠塔的紅光已經散了,明月皎皎照著飛檐。
他的神情在燭光裡顯得溫和,黑發流過蒼白的鎖骨,猝不及防問:“還記得《東洲雜談》那堵牆嗎。”
夏青愣了愣:“記得。”立於通天之海上,堵住鮫族歸鄉之路的牆。
樓觀雪笑容帶了點玩世不恭的味道,輕聲說:“其實,真想引起我的注意力,他們把那堵牆劈開可能會有點用。”
夏青:“……”
這他媽!要是能劈那堵牆,誰還稀罕你的注意力?你可真把自己當回事啊!
樓觀雪轉回來:“開個玩笑,不是談心嗎,你想問我什麼。”
夏青被他提到牆,就想起了那個差點被他一箭射死的鮫,剛才金殿發生的事真是對他刺激太大了,心情復雜:“你對鮫族……”
樓觀雪想也不想:“我的母親是純鮫。”
夏青愣住。
樓觀雪又補充說:“現在整個楚國皇宮除了燕蘭渝你是第二個知道這件事的。”
樓觀雪的生母是純鮫?
“那你……”夏青小心翼翼地去看樓觀雪的耳朵。
樓觀雪淡淡說:“我不是鮫。”
夏青又道:“……哦。你說你母親瘋癲,是不是對你很不好?所以你不喜歡鮫族?”
“這個啊。”樓觀雪拖長了調子,微笑:“不好說。”
夏青想了半天,開門見山問道:“那你真的喜歡殺人嗎?”他在樓觀雪身邊,總覺得這一點很迷惑。
樓觀雪沉吟了會兒,失笑道:“你真是仗著自己是鬼魂,什麼都敢問啊。”
不過他倒也都認真答了,睫毛微顫,抬手將縹碧色的發帶解開,慢條斯理,一字一字說。
“笑是因為覺得好笑,我沒必要裝瘋賣傻,畢竟在他們看來,我做什麼都很危險。我不喜歡殺人,無論是人是鮫的血都骯髒惡心。唯一想殺的人是燕蘭渝,但前提是我得先在她手裡活下來。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有。”
夏青:“你現在這麼正常讓我覺得我驚蟄夜那晚見到的是鬼。”
樓觀雪微笑:“哦,你就當見鬼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攻:想跟我談心,先追我,方法都教你了^^
第7章 陵光(一)
三月半。
在出摘星樓的最後一天,夏青開始嘗試上樓觀雪的身,起先他真是要別扭死了,進去後,手不是手,腳不是腳。
樓觀雪就在旁邊看著,認真問:“你是打算先從走路開始學嗎?”
夏青惱羞成怒:“閉嘴!”
浮屠塔這片區域是楚國禁地,尋常人不得擅入,來來往往都是歌姬舞女,永恆不變的隻是對面那座浮屠塔。
夏青看久了,閉上眼都能描摹出它的形狀,白牆、黑檐、九重高,紫氣氤氲,佛光漫漫。
一日,老太監舔著臉,討好的笑說:“陛下,上次您救下的那個鮫人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奴把他帶上來謝恩?”
謝恩就不必了,夏青愣了愣,沒忍住問道:“他腿怎麼樣?”
老太監笑開了花:“咬下一塊肉而已,並無大事。能得陛下這一句,奴看那賤鮫死也值了。”
夏青扯了下嘴角,心想樓觀雪身邊的人果然有意思,真會說話。
老太監等了半天沒見回答,悄悄抬眼,卻見他面色冰冷,瞳孔驚恐“撲通”就跪了下來,開始倉惶著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怪奴該多嘴,奴罪該萬死。”
“???”
夏青比他更懵。
他做了什麼了?!
怎麼這人就開始喊著饒命了?!
夏青下意識去看旁邊的罪魁禍首。
樓觀雪似笑非笑:“習慣就好。”
這能習慣個屁,夏青氣若遊絲,有氣無力揮揮手:“你、你退下。”
老太監喜極而涕,涕淚橫流:“謝陛下饒命!陛下洪福齊天!老奴這就退下!”
等太監走後,夏青才問:“這個老太監叫什麼名字。”
樓觀雪認真想了想:“張善。”
夏青憂心忡忡:“他侍奉你多久了?會不會一眼看出我的不對勁。”
樓觀雪:“不會。”
夏青:“嗯?”
樓觀雪眼眸帶笑,緩慢說:“沒有不對勁,我做什麼都對勁。”
夏青:“……”這是平日得有多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才能有恃無恐地說出這句話啊。
樓觀雪魂體的確虛弱疲憊,入了寢殿便伏在書案上睡了。
夏青則裹著被子,在他對面看書。
浮屠塔的妖氣散後,沒有那種痛若拆骨的折磨,可是這具身體也並不清爽,寒意漫布四肢,沉沉冷冷仿佛帶來自深海的禁錮。
雖然是系統帶他進來的,不過那傻逼匆匆忙忙,就隻給他逼逼了一通狗血劇情。
夏青想要了解楚國的具體情況,還得自己看書。
楚國是當世第一大國,佔地中原十六州,天下霸主,四海來朝。
國都名喚陵光,是天下第一大城,熙熙攘攘,盛極一時。
陵光有三大家,燕家,衛家,吳家,都是百年名門貴族,扎根在巍巍皇城,權勢錯綜復雜,分庭相抗,世家力量如羽翼遮蔽天日。
如今燕家出了位太後,蠢蠢欲動;衛家態度曖昧不明;隻有吳家代代忠良,是最老實的親皇派。
時間緊迫,夏青隻粗略了解三個人。
太後,攝政王,大祭祀。
第一個要了解的肯定就是太後燕蘭渝了,樓觀雪口中的“瘋女人”。
夏青翻了幾頁書。
燕蘭渝作為燕家嫡長女,身份貴不可言,出生便被欽點為太子妃,風光無限。
這記載的人估計是燕蘭渝的腦殘粉,通篇彩虹屁,把她誇上了天。
說她未出閣時便名動京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嫁入東宮後,更以賢良淑德蕙質蘭心聞名遐邇。
燕蘭渝家世好,性情好,樣貌也是萬裡挑一,不爭不搶不妒不鬧,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子嗣。
她滑過一次胎,之後便再沒能懷上孕。
至於攝政王就比較簡單了。
燕蘭渝的哥哥,將軍出身,陰桀暴躁,剛愎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