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進來壓根就沒把這當做書中世界,現在就更是了,系統的話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預言。
夏青已經不想深究,有氣無力:“你要幹什麼。”
樓觀雪垂下眸,脆弱疲憊:“我年復一年受妖氣侵害,現在魂體非常虛弱,時不時就需要深眠。但這宮廷危機重重,有那個女人盯著,我不能漏出一點端倪,所以希望你必要的時候能替我清醒一下。”
夏青看著他,半天後才拔高調子:“就這?”
樓觀雪:“嗯。”
夏青真是無語死了,就這?非要用這種方式?
不過確實,如果樓觀雪沒有打開這個口子,他是打算看戲看半年的。
系統真是個坑貨,在一個暴君身上攢功德攢個屁,幸好他沒答應。
當然這些細節夏青懶得跟樓觀雪講,他注定是要飄在他附近的,以後同樣的情況他真的能冷眼旁觀嗎。
夏青感覺自己一定十世為俠,才有這正義感。
對於殺戮的厭惡就像是寫入基因刻入骨子裡。
樓觀雪說:“想好了嗎?”
夏青沒好氣:“沒有。”
樓觀雪:“真的很痛嗎?”
夏青:“廢話。”
樓觀雪笑了下,突然伸出手,堆疊如雪的衣袖落下露出消瘦蒼白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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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靠近,手指輕輕碰了下夏青的額頭。
穿過表面皮相,點在他靈魂深處。
夏青縮在毯子裡人都懵了。
下一秒,暖流漫過四肢百骸,他感覺靈魂變輕變透明,血液灼燒根骨粉碎的痛苦,越來越模糊。一片白光過後,夏青已經從那具受痛苦煎熬的軀殼裡,飄了出來。
他飄在空中,愣愣地落地,站到了桌案對面,傻了一樣以一個局外人看“縮成粽子”的樓觀雪。黑發糊臉、瑟瑟發抖,痛得龇牙咧嘴,唇上被咬出個白印——哦,這是他留下的樣子。
而原身進去後,給人的感覺就完全變了。
樓觀雪就像是感受不到那種痛,從從容容解開那層毯,又垂下眼睫把被夏青弄亂的頭發撥至耳後。
衣袖稍抬,修長的手輕輕碰了下自己的眼睛,在摸到一點湿潤後,愣了愣,隨後沒忍住笑出聲來。
夏青:“……”
他是真好想翻窗跑。
樓觀雪微笑,聲音很輕:“痛哭了?”
夏青幹脆不要臉了:“這是你的身體,哭也是你哭的!”
樓觀雪頷首:“好,我哭的。”
夏青仔仔細細打量,想在他臉上看出一點痛苦、掙扎、脆弱,然而這些情緒除非樓觀雪裝模作樣外故意流露,根本找不到。
夏青問道:“你不是怕痛嗎。”
樓觀雪看他一眼,語氣平靜:“我怕痛,不代表不能忍受痛,總不能讓你替我受折磨。”
夏青幹巴巴:“哦。”
現在倒是裝起好人了?
樓觀雪說:“想好了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夏青聽到就頭痛,他真是要給這個瘋子跪下了。
能把一個鬼逼成這樣,不愧是你。
夏青深呼口氣,自暴自棄道:“你該慶幸遇到的是我這麼一個愛多管闲事的惡鬼。”
樓觀雪聽到這話覺得有些意思,垂眸笑笑,也沒接他話。
夏青嘆口氣,飄到了桌對面說:“你大可不必這麼逼我,把話說清楚我又不是不會幫忙。”
樓觀雪淡淡“嗯”了聲。
夏青抓了下頭發,果然再亂都是自己的毛摸著順手。
“那就這樣吧。我答應你,你別隨便發瘋殺人,堅持半年就行謝謝。”
樓觀雪說:“你很討厭殺人嗎?”
夏青胡亂抓了下翹起的呆毛:“我很討厭你當著我的面殺人,卻告訴我,我可以救他們而且不需要付出什麼太重代價。”
樓觀雪:“意料之中。”
夏青吐氣認命:“算了,我就一隻鬼。多救點人攢功德,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樓觀雪笑說:“你真有意思。”
夏青:“哦。”
樓觀雪:“你覺得我投胎投的怎麼樣?”
夏青:“……”他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樓觀雪輕描淡寫道:“哪怕是傀儡,我也是楚國皇帝。權利、金錢、美色,你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
夏青才不上他的當:“那你好好珍惜這輩子吧。”下輩子十八層地獄見。
樓觀雪看了他一會兒,才說:“你很多時候,不像個鬼。”
夏青:“你很多時候也不像個人。”你比我像鬼多了!
樓觀雪偏頭,純澈無害,認真疑惑:“那我像什麼。”
像瘋狗。
當然夏青沒說出去,避免岌岌可危的盟友關系當場崩塌。
作者有話要說: 怕老婆疼,聽老婆話,這不是甜文?
夏青:媽的……再說跳樓。
第6章 摘星樓(六)
不過後面,夏青對樓觀雪的印象就改觀了。
樓觀雪不像瘋狗,像個仙女。
仙女,這個陰陽怪氣的外號可真是太符合了,把他龜毛、潔癖、金枝玉葉、挑三揀四等性格統統概括得天衣無縫。
他真是個取名天才。
需要呆在摘星樓的這半月,太後憂心忡忡,不是送佳人就是送珍馐,桌上擺的永遠都是山珍海味,可夏青愣是沒見樓觀雪動過一筷子。
日復一日隻喝一盞清酒,好像不會餓死一樣。
仙女果真是喝露水長大的。
夏青問:“你是怕飯裡被下毒嗎?”
樓觀雪:“倒也不是,就是覺得不合胃口。”
夏青很疑惑:“你不會覺得餓嗎?”
樓觀雪手指轉著一隻小巧的酒盞,笑了下說:“我應該體會不到餓。”
夏青:“啥?”
樓觀雪說:“痛久了,就分不出心思去感受冷熱飢餓。”
夏青愣住,沉默片刻,悶悶回了句:“哦。”
除去驚蟄夜的發瘋,樓觀雪安靜下來的時候,真的一點不像個暴君。
溫柔風雅,皎若明珠。當然,夏青現在對他已經有陰影了,根本不會被他表象所騙。
太後依舊天天送美人過來。
見上回樓觀雪招了那麼多鮫人,便以為他好這口,投其所好連續送了好幾天的絕色鮫人進摘星殿。
或清純或聖潔或妖娆,千嬌百媚,風情萬種。
夏青一連好幾天看了好幾天。
他不能離開樓觀雪,於是最喜歡呆的地方就是梁上。
一個很高可以看清楚每個人卻又不打擾的地方。
夏青看人的時候總是很專注,淺褐色的眼眸靜靜的,沒有對皮相的驚豔或者多歌舞的贊賞,就像看一朵花或者一棵草,幹幹淨淨,神遊天外。
某一日晚上,樓觀雪漫不經心問:“你看的那麼認真,是想記下每個人長相嗎。”
夏青困得不行,打了個哈欠,誠實說:“不是,我是從小就有這個習慣。”
樓觀雪來了興趣:“習慣?”
夏青不知道怎麼描述,含含糊糊:“嗯,看人的習慣。”
這是個他小學的時候就發現的神奇愛好。
剛開始不會克制,走著走著就會盯上一個人發呆,目光黏在那人身上,跟個小變態似的,為此沒少挨打,後面長大才學會收斂。
與其說喜歡看人,倒不如說是身體的本能,讓著他下意識去觀察。
觀察世上的每一個人,美麗的、醜陋的、年輕的、蒼老的,形形色色,也不知道圖啥。
夏青無父無母,在福利院長大,按照算命的說法,應該算“天生煞星”。
煞人煞己命不太好,一連好幾任收留他的家庭都不是太溫馨。不是爭吵就是打罵,他一個局外人要麼被冷落要麼被殃及。有一次男主人是個變態,喝醉了對他上下其手,嚇得他連夜跳窗而逃,咬著冰棍報了個警。他能健康正直長大,真是叫人感到不可思議。
樓觀雪問:“那你都看出什麼了?”他聲線偏冷,放低說話卻顯得溫柔,格外撩人。
夏青已經麻木了,困得眼眶微紅,莫名其妙抬頭說:“什麼都沒看出來。”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活到現在也沒找出答案。
樓觀雪頓了下,又道:“明天就三月十四了。”
夏青已經伏在案上,瞌睡被這句話驚醒,抬頭:“我靠,這就三月半了?你要出去了?”
日子過得那麼快嗎?
這一下子就過去了十天?
“嗯。”樓觀雪點了下頭,懶懶翻過手中的一頁書:“你要不要先適應一下我的身體?”
夏青表情有些僵硬,又想起了上一次根骨重塑的痛,他的臉發白。
樓觀雪見此,手指點了下桌,笑著安慰道:“放心,妖氣已經散了,不痛的。”
夏青搖頭,強撐著:“算了無所謂,痛就痛吧。你幫我攢功德,我替你周旋太後,約定好了的。”
樓觀雪:“你真的要替我去跟燕蘭渝周旋?”
夏青卡殼了幾秒,有些心虛,電視上看到的宮鬥劇裡一個妃子比一個妃子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太後作為上一屆宮鬥冠軍,怎麼想都不簡單,他一個苗正根紅的小伙子,不是很有把握。
夏青摸摸鼻子,訕訕說:“我、我爭取少說少錯。”
樓觀雪:“少說少錯嗎?”他唇噙笑意:“最好不要。你不拒絕,她什麼都能替你安排,包括怎麼死。”
那麼恐怖?
夏青已經開始對那個太後產生畏懼了:“你說我要是把你害死了,算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