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堅信自己的音樂會被大家聽見,跨越時間、空間,帶來幾分鍾的靈魂共鳴,這是他追求的意義。
所以老板和經紀人經常說他腦子秀逗,又說他少有的純粹:“你這種純粹,是公司上下努力換來的,楊侑然反正你負責把音樂做好就行了。”
做不好了。
楊侑然想,太難了,老天爺剝奪了他的天賦,他寫不出來了。
臨近中午時,楊侑然肚子餓了,打算起來覓食,才發現今天沒人來接他,也沒人給他做飯。
他被江亦照顧得很好,現在江亦走了,他真的不習慣。
他掏出手機一看,江亦居然還沒回他,都飛十四個小時了,江亦是不是在轉機?
楊侑然猜他這會兒應該在迪拜轉機,發消息問他:“你落地了嗎,第二段航班登機牌取到了嗎。”
楊侑然真的好餓,把早上剩下的那半個三明治吃了,簡直味同嚼蠟。想出門覓食,但車在趙與墨那裡,他也不好對趙與墨頤指氣使,人家是真少爺。
男朋友的不可或缺性此時此刻重點體現出來了,楊侑然摸著肚子打字:
“江亦你到了嗎,好想你啊。”
江亦這會兒確實在轉機,在機場順手買了些巧克力和駱駝玩偶之類的紀念品,用支付寶付款時,收到了楊侑然的新消息。
……在想他嗎?
江亦心頭有細微起伏,屏幕劃上去看見楊侑然的消息轟炸,把他當翻譯機問他問題,跟他說早安和晚安。
忽略那些曖昧不清的東西,江亦打算回復他翻譯的問題:你可以用谷歌翻譯。
正在打字時,此刻恰好看著聊天框的楊侑然,給他打來了語音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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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接了,和他鬧不理人的遊戲太幼稚了。楊侑然年紀小,他不小了。
“喂。”他穿過機場購物團,坐在稍微安靜的休息室裡。
楊侑然:“我出門吃飯了,你在迪拜的機場嗎?”
“是,在準備轉機。”要等幾個小時。
“哦……你什麼時候回來?”
江亦還是那個回答:“不確定。”
“反正開學前你肯定會回來吧,”楊侑然吃到了不好吃的鍋包肉,委屈的聲音說,“我不能忍受沒有你的日子了。”
他的廚子走了,他的男保姆走了!
他不能接受!!
江亦無法回應,因此沉默,然後說:“楊侑然,你可以試著去交一些朋友。”這樣楊侑然可能就會從他身上收回關注。
“上哪交?網上交嗎?”楊侑然肩膀夾著手機。
江亦皺眉:“……不要在網上找。”
楊侑然說:“那學校嗎?我本來是有幾個朋友的,他們都出去滑雪了,我沒去,我要準備測試。”
江亦沒轍地說:“你在家看書。”
楊侑然:“我真的在家看書,吃完飯就回去了,哦對了,你老家在內蒙古嗎,回家要騎馬嗎。”
正準備掛電話的江亦:“……”
他都不知道楊侑然哪來那麼多問題,江亦回答後跟他說:“掛了,準備去登機了。”
楊侑然:“等一下!你升艙了嗎,回去要飛七八個小時吧。我幫你升,你有錢嗎,我給你轉。”
楊侑然對他到底是有多大誤解。江亦說:“有,不用升,公務艙滿了,掛了,你吃完就回家,別在外面逗留,拜拜。”
楊侑然以為他趕時間:“……哦,那拜拜吧。”
江亦回家已經是快四十個小時後的事了,父親開了一輛牧馬人過來接他,穿著保暖的羽絨服,胸口還穿著圍裙。顯然是在家做飯到一半跑出來的。
這裡和俄羅斯接壤,混血多,江亦的父親是蒙古人,用漢名,母親則帶俄羅斯混血,在江亦小時候,一家人過得還十分拮據。
一切從江亦早慧,參加各類比賽和競賽,從縣城比到市裡、省裡,到全國,領導見面和他握手,記者拍照,也有記者來他家裡採訪。
天才之名落在他身上,數不清的獎金改善了家庭條件,父母生下了二胎。
仍然是平凡的家庭。
弟弟江威十四歲,還在念初中。江亦問:“江威放假了嗎。”
“別提了……”父親說,“期末考得太差了,為了買電腦,把成績單改了騙人!今天被你媽媽發現了,罰他不準吃飯,在房間裡大喊大叫。”
夫妻倆所有的好運氣和不可能的基因,都落在了江亦身上,江威這個小兒子,天性笨拙性格頑劣,愛撒謊騙人,在學校打架鬥毆,不學無術。
家裡的房子、車,都是江亦買的,為了弟弟的學業,江亦在北京也買了一套,送他過去念書、住校,媽媽在陪讀,江亦每個月給家裡五萬的生活費,錢給多了父母會不安,五萬是他衡量後的數字。
父母不知道江亦這些年情況,隻知道他去美國搞科研了,因為為人老實甚至不敢對外說。他們認為在國外搞科學研究是一種不愛國的行為。
但父母都是好脾氣的老實人,從來沒有指摘過江亦什麼。
過年是回滿洲裡老家,十年前江亦用競賽獎金換的別墅,已經是老房子了,一家在此團圓。
江亦家裡人多,他是難得回來,奶奶在家,但剛進門,江亦就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問:“媽和江威呢?”
奶奶穿著傳統的酒紅色服飾,從沙發上起身,臉上又是笑,又是焦急的,語焉不詳地說:“江亦,你回家了啊,你弟弟……你媽送他去醫院了。”
父親急道:“去、醫、醫院,江威怎麼了?”
奶奶:“江威跟你媽媽打架,不小心把他傷著了。”
江亦還算鎮定:“哪個醫院,我現在過去。”
到了醫院,父親趕忙過去,看見江威龇牙咧嘴地在急診室縫胳膊針,看起來問題不大。
江亦走到他面前,江威才十四歲,已經很高了,全身名牌,光是這件外套,江亦就知道要兩萬,楊侑然也穿這個牌子。
江威看見他,先偏過頭去,然後低頭道:“哥。”
江亦居高臨下,冷冰冰地說:“是你先動的手?”
江威脖子擰著,臉色漲紅:“她砸我電腦!”
江亦抬手一巴掌扇了過去,面容冷極:“所以你就動手?”
江威被扇懵了,耳朵嗡嗡作響,不可置信地扭頭盯著他,暴怒地握緊了拳頭。
護士跑過來說:“針剛縫完!!別打病人啊!!”
母親錯愕,眼睛紅著拉著江亦:“我砸了小威電腦,不小心,不小心把你弟弟傷到了。不是他的錯。阿亦你別怪你弟弟。”
江亦甩了甩手,身上氣壓極低,面無表情的:“江威,父母給了你現在的一切,做人要知道感恩。”
江威梗著脖子,江亦轉身走了,原來把弟弟送到北京念書,是個錯誤的決定。
過去三年裡,遠在異國的江亦幫弟弟辦了兩次轉學,他研究基因,自然知道一個人的性格是骨子裡自帶的,畜生成不了人。
他對江威非常失望,沒想到剛回來就發生這些。
晚上很晚回到家,江威用力關上門回到房間,父親在外面蹲著抽煙,一米九的大個子,低頭朝地上吐痰。生活改善了很多,但習性沒有。
江亦很格格不入,他過慣了安靜和一個人的生活,沒帶什麼行李,洗過澡後,看見手機裡有楊侑然的消息,和未接的語音電話。
楊侑然關心他到家沒有,還發給他:“你老家那個城市好漂亮啊!!都是俄羅斯建築。”
是,因為接壤俄羅斯,小時候父母就和毛子做生意,人家做什麼賺錢,他們也跟著,但但運氣很差,慢半拍,每個生意都做不長久。
楊侑然:“我下次放假去你老家玩啊。”
江亦沒有理他,因為接到了陳方舟教授的電話,教授說:“江亦,你到家了吧?”
“到了,剛到不久。”江亦穿著睡衣靠在床頭,暖氣片滋發著熱意。
陳教授說:“等你返回美國,在北京轉機的時候,來研究所一趟,我看看你們成果,我想知道分化後的細胞在活體動植物中的生長情況。”
江亦籤過保密協議,很多東西無法也不能給陳教授看。聞言應了聲,解釋了他能做的實驗。
陳教授自然知道這不能說,也沒有多問,知道進展就好,江亦進課題組後獨立完成的幹細胞培養移植人體項目,因為穩定性很高,和高端醫療機構達成合作,給研究所帶來每年至少兩億元的收入,陳教授因為是老師,自己拿一多半,分江亦剩下的小頭。
江亦尊師重道,沒因為這個跟他鬧翻。
江亦根本不是愛財的人,也因為這個,陳教授加倍對他好。說:“你剛走,我給寶寶打電話,他說送你去機場,我才知道你要回國。”
關於楊侑然,江亦沒什麼要跟他聊的,教授問什麼他就答什麼,沒有提楊侑然是同性戀的事。
陳教授說到楊侑然話就很多,看起來就十分疼他。
陳教授最後說:“寶寶說很喜歡你,跟我說拿你當大哥哥。他這個月月底有聽證會,現在準備壓力特別大,加上你也回國了,他一個人在那邊,我實在是操心。”
拿自己當大哥哥?
江亦想起他對自己的依賴有些不正常,因為楊侑然的性取向,江亦懷疑他喜歡自己。
這下聽了陳教授的話,江亦又打散了那種想法。
原來是把自己當哥哥了。
江亦松口氣的同時,想起叛逆的親弟弟,做移植實驗他都沒這麼頭疼——
打開和楊侑然的聊天記錄,楊侑然問他:
“怎麼不回我,哥哥你不愛我了嗎。”
“家裡有點事。”江亦開始回他。
楊侑然很快打來電話,江亦打開窗戶接起電話,楊侑然活潑的聲音,和江威的暴戾截然不同。如果弟弟是這樣,江亦覺得挺好的。
楊侑然很直白地說想他,又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年後。”江亦說,問他,“在家嗎?”
楊侑然聲音懶懶的,但音色在電話裡很好聽:“嗯,看書累了,準備打五分鍾遊戲休息休息。”
江亦聲音低:“那你去打遊戲吧。”
楊侑然:“別、別掛!!”
江亦感到奇怪:“不是要打遊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