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陪著丁燳青,也在黃泉獨坐數千年,想念的情緒就快要毒死心髒,沒辦法繼續維持下去了。
岑今懸空漂浮在豎立的青銅棺前面,伸手想觸碰,像探進水裡,除了層層漣漪再無其他。
愣怔片刻,岑今按住心髒,難受得彎下腰,額頭虛靠著青銅棺,仿佛靠在丁燳青的心髒,聊以安慰。
“你究竟藏在哪兒?”
目光飄忽,不知怎地,落到手邊的紅巖天書,耳邊響起丁燳青一次次戲謔地忽悠:“想不想看紅巖天書?”
丁燳青似乎頗為看重紅巖天書,裡面記載神明的文明歷史,也是他的心情日記,難保沒有他藏身處的線索。
思及此,岑今來回翻看紅巖天書,翻到最後一頁正要掀過去之際,發現封面內側黏了一張薄薄的紙張,小心翼翼撕開,果然還有幾行字!
“參加完兔子的葬禮,鞋子和衣服被霧氣弄髒,又聞到討厭的腥臭味,心情很不好。但是找回一些過去珍貴的記憶,稍微快樂了點。”
時間是去年的夏天。
岑今眨了下眼睛,想起他們去歐洲執行任務之前,某天丁燳青穿戴整齊,拿著大黑傘出門,問及出門辦何事,他說他去參加兔子的葬禮。
當時沒多想,也不感興趣,如今看來,或許不是普通的葬禮。
話說回來,‘兔子’這個單詞有些熟悉,天書前面似乎有提過。
岑今立刻翻回前面的日記,一個字一個字地查看,停在丁燳青吞完希臘冥界死神的核之後寫下來的一篇年記,和上一篇個人隨感隔了好幾年。
“祂們喜歡兔子,黑色的、褐色的、紅色的……成群的兔子,放養於冥河的兩岸,密集地蹲在河岸凝望穿過河流的亡魂。如果有亡魂不小心墜河,它們就會前僕後繼跳下河,分食亡魂。”
“分布於冥河的兔子,是死神放養的兔子。‘祂們’?吐槽希臘死神用得著‘祂們’嗎?除非不止希臘死神喜歡兔子,其他神明體系裡的死神也對兔子情有獨鍾,所以兔子的葬禮指的是死神的墳墓?”
“被霧氣弄髒?還有惡心的腥臭味,又說是過去珍貴的記憶……不是我臭美,還有什麼比得上和我在一起的記憶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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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符合‘霧氣’、‘腥臭味’、‘過去和我在一起’三個特徵的死神的墳墓,這個地方就隻有——”
岑今遠眺某個方向:“死神海拉的宮殿!”
重重合上紅巖天書,岑今拿出指南針飛快朝死神海拉宮殿的方向狂奔而去,跨出四海窟之際,他忽然心有所感,驀地回頭看去,卻見空蕩蕩的湖底驟然出現一棟熟悉的林中小屋。
小屋旁邊果然是誤闖的‘岑今’。
天地搖晃,霎時靜止,沉重的青銅棺棺蓋拉開,露出丁燳青華美漂亮到似神似鬼的面容,岑今乍然看見思念不已的丁燳青,不由眼眶一熱,掉下淚來。
那滴淚滾入混亂的時間洪流裡,飄搖到青銅棺裡,在丁燳青睜眼的剎那忽然破碎。
畫面霎時支離破碎,天搖地動,四面八方的濃霧如海浪洶湧襲來,岑今腳下不穩,身體被駁雜的能量撕來扯去,饒是臻至高等神明的軀殼和精神都險些扛不住這股風暴,便心知他是遇到狂暴中的時間洪流。
岑今拔足狂奔,速度風馳電掣,縮地成寸般遠離尼伯龍根,後方的時空則被卷入時間洪暴中迅速坍塌。
狂奔至死之國死神海拉宮殿的方位,岑今剎車不及時,一腳踩空掉進深淵,周遭濃霧遍布,更有鐵人像鑄成的人梯至洞口延伸至深淵底。
這裡是……
鐵王座下方的深淵?
岑今瞥見越往下的鐵人像越像兔頭人,心跳加速,加快墜落的速度,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下墜至濃霧最密集的區域,眼尖地瞧見重重濃霧包裹深處有一點閃爍的銀光,便朝那點銀光奔去。
猛然伸手一抓,入手冰涼,岑今低頭一看,安靜地躺在掌心的是線條混亂的醜銀飾,順著這枚熟悉的銀飾往上看。
喜極,難以自抑。
是臉色蒼白如紙、衣服漆黑如墨的丁燳青。
是沉睡著的、等他來救醒的丁燳青。
第257章 送神(2)
岑今的指尖碰觸到丁燳青冰涼的臉頰,恍惚間以為丁燳青睜開眼睛,用那雙詭譎淡漠的眼睛注視著他。
但幻想終究是幻想,現在的丁燳青還昏睡著,沒有聲息和體溫。
岑今背起丁燳青,回頭看來時路,已然被濃厚的霧氣裹覆,濃霧劇烈地翻滾著,霧氣濃稠如海水,辨不清離開的路。
冥神奧西裡斯給予他的指南針漂浮至半空,黃金底座驟然伸出八隻蜷縮的金屬爪,其中一隻伸長爪子指向東南方向,岑今毫不猶豫的朝著該方向狂奔。
霧氣似活物般纏繞他的雙腳、和雙手,湿冷的感覺自腳底深入骨髓,但這完全在岑今能承受的範圍,真正麻煩的是霧氣強硬阻擾丁燳青的離開。
對霧氣而言,丁燳青是死人,他就該留在死之國,岑今帶他走是在挑釁死之國的規則,沒有秒殺岑今純屬它們實力太弱。
指南針金屬爪不停變換方向,指引著生路,而死之國的濃霧越發黏稠、狂暴,化作無數詭異襲擊岑今,被打散時便發出尖嘯,吸引無數真實存在的詭異,正朝這邊趕來。
岑今嘗試將自身精神領域覆蓋至千裡以內的區域,俯瞰濃霧,高中低等級的詭異如蟻群般密集,聞到肉味似的,紛紛朝這邊趕來,場面尤為壯觀恢宏。
濃霧似乎連接地球所有異空間的灰霧,他記得灰霧裡存在許多力量強大的高等級詭異,雖說對如今的他而言不足為懼,但是蟻多咬死象,何況還有時間洪暴、虎視眈眈的烏爾德,還是得謹慎小心。
不過侵蝕世界樹的濃霧和異空間的灰霧可以相互連通的嗎?
異空間、灰霧,世界樹、濃霧,有什麼特異之處?
西王母遺棄的鬼國、山海昆侖的邊界,當恐怖天使處於異空間時,也會攜帶灰霧,還有異空間應許之地‘迦南’、拘屍那羅、世界樹……所有異空間的邊界都被灰霧包裹,灰霧裡遍布無理智的兇殘詭異,隻是一個巧合嗎?
岑今的耳朵能聽到千裡之外的詭異的呼嘯,也能聽到胸腔裡那顆心髒加速的跳動,大腦高速轉動,分析著神明、命運、人類和宇宙的目的。
每一個代表方的目的已知,命運、宇宙和眾神達成目的的途經已知,那麼人類呢?
命運通過搶奪丁燳青的軀殼得到自由,宇宙通過命運剝奪眾神的能量,眾神通過祂們和丁燳青的合作,得到延續火種的機會,那麼結果呢?
結果未明。
決定結果的代表方是人類、是丁燳青,真正決定達摩克裡斯之劍是否斬落下來的人,是他岑今!
但他要怎麼做?他該怎麼做?
他能保證搶在命運之前,利用亡靈書救下丁燳青,破壞命運的計劃,那之後呢?
命運不死,神明不死,地球永遠是任人宰割的盤中餐。
前方濃稠的迷霧裡驟然出現一縷天光,岑今心一喜,朝天光的方向奔去,卻在即將觸及天光時,眼尖發現指南針的金屬爪全部蜷縮、伸張,活動頻繁且不正常,瞳孔一縮,當機立斷迅速向後滑行。
甫一動,天光乍然擴大,觸光的濃霧和詭異迅速化為齑粉,天光之中浮現一張雕塑般的面孔,恍如石膏,呆板的瞳孔左右轉動,尋找目標人物丁燳青。
岑今藏身濃霧,路線蜿蜒,飛速奔逃,天光緊追不舍,而時間洪暴越來越激烈,逼近的詭異一旦被卷入時間洪暴中,直接消失在時間裡。
瞧見那一幕的岑今不禁膽寒,更加注意不時出現的時間洪暴。
這時指南針八隻金屬爪齊齊指向同一方向,岑今心跳加快,抬眼看去,卻見前方濃霧最厚重,卷起無數個漩渦狀的洪暴,成千上萬隻身形高大的兇惡詭異前僕後繼而來,築成一道城牆,而指南針金屬爪所指的方向就在濃霧當中的某一道縫隙裡,絕不容許絲毫偏差。
一個不慎,他和丁燳青都會被卷入時間洪暴裡撕得粉碎。
岑今心跳如擂鼓,喉嚨吞咽一下,專注地盯著指南針指引的方向,後方的天光逼近。
幾乎是在瞬間,岑今前腳踏入濃霧中,兩側的時間洪暴與他擦肩而過,詭異如千軍萬馬撲將下來,後腳便是命運與他的衣角擦過。
不過剎那,便錯失機會,烏爾德發出憤怒的吼聲。
岑今背著丁燳青一腳踩空,差點摔進漁船甲板,一直留意世界樹變化的冥神奧西裡斯連忙過來,詢問情況如何。
但是剛開口,烏爾德和濃霧便追過來,將天地一分為二,一邊是暗不見天光的黑夜,烏爾德巨大的臉龐懸浮在高空,身後則是密集的詭異,既有恐怖天使,也有人魚,更有千奇百怪、未曾見過面的詭異。
千軍萬馬分層而立,黑暗跨出世界樹汙染現實世界,大海肉眼可見被染黑,並向陸地延伸。
另一側便是岑今所在的小漁船,海立雲垂,烈陽當空,魚群和飛鳥出於生物本能,於中途急急調頭,成群結隊地逃亡。
禁區異狀被當局監測到,很快傳達到各國、各機構分部和總機構。
剛解決撒母耳帶來的災變,還處在重建階段的人類身心俱疲,不過短短一年,地球和人類便遭遇數次滅亡危機。
前腳送走一個準備毀滅國家的神明,後腳又來一個試圖毀滅全人類的神明,下次是不是要來一個炸毀地球的神明?
什麼時候才能將這群神明永遠地驅逐出人類的國度?
全人類的恐懼、疲憊和渴求,岑今目前不知道,但他感同身受並深以為然,實力差距猶如天塹鴻溝的兩個物種,絕不可能存在和平相處。
烏爾德俯瞰岑今:“給我——把丁燳青交給我,我能保證地球永遠脫離宇宙的監視,人類不用提心吊膽於被毀滅。”
岑今將丁燳青交給奧西裡斯,低聲說:“麻煩您救他。”似有強迫症般整理著丁燳青皺了的衣袖,他頭也不抬地說:“除非把原來的丁燳青完好無損地還回來,否則任何條件都不能打動我。”
“你去過世界樹,應該明白地球之於宇宙而言不過滄海一粟,地外舊神叛逃,地球收留、包庇、借規則漏洞竊取能量衍生本土神明,早就為宇宙所不容。
如果沒有我的協助,地球被收回隻是一瞬間的事。
你是救世主,難道要為了一個情人舍棄地球萬萬億的生靈?”
“你的協助?”岑今輕聲,擋在奧西裡斯和丁燳青前面,偏著腦袋打量烏爾德:“宇宙需要遵循宇宙的規則,或許可以隨手毀滅不重要的星辰,但是擁有自創神明能力的地球,它的特殊性絕不是可以隨手毀掉的垃圾。”
“那麼這就能說明一件事,宇宙毀掉地球需要條件,你信誓旦旦,又是宇宙的信使,我當然相信你的威脅有效,所以側面驗證你知道宇宙毀滅地球的條件,並有渠道使宇宙知道這條條件。”
“萬事萬物必須遵循規則,宇宙也不例外,所以這條毀滅地球的條件應該就是地球違反了某條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