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燳青垂眸,笑了聲,呢喃一句話:“你能堪破虛妄。”
岑今愣了下,想起這句話正是巫雨潔拿到手的命運紙,上一句是沉淪幻境,而下一句卻是堪破虛妄,所以這就是巫雨潔和得她傳承的烏藍能一直記得他名字的原因嗎?
丁燳青:“我的記憶沒出錯,錯的是你們。整個世界都錯了,時間線也錯了,我得想辦法找到他才行。他一個人,會孤獨。”
岑今聞言,心一酸。
巫雨潔等人面面相覷,默默喝酒,卻不知該如何開解丁燳青了。
作為同伴,他們應該相信丁燳青,可作為一個健全的人,他們翻遍回憶就是找不到丁燳青口中的某個人。
為此,他們還使用權限翻看檔案——總不能所有人的記憶出了問題,除了丁燳青吧。
結果讓他們沒辦法相信丁燳青的幻想,事實如丁燳青所說,未免太離譜,什麼人能抹除一個人在世界存在的所有痕跡,包括所有與之相關的人類的記憶。
巫雨潔小心翼翼:“如果真有這個人,你能不能描述他長什麼樣?”
話一說出,她就親眼看著丁燳青的表情一點點凝固,讓她不忍心再看,總覺得多看幾秒便會鼻酸,會被那洪流般的絕望感染。
丁燳青失魂落魄:“我說不出來。”
他拽著紅繩和銀飾,聲音克制:“我記得岑今,記得我們是戀人,他的興趣愛好、性格品行,他的臉和他的笑,我都記得,但我說不出來。”
錯誤的時間線本該抹除他腦中關於岑今的記憶,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丁燳青離開世界樹,依然記得岑今。
世界的邏輯告訴他不存在某個人,而他大腦裡的記憶明白記得有某個人的存在,就導致他必須依靠個人的意志去對抗整個世界的邏輯。
如同世界上某部分人大腦中的邏輯和正常世界的邏輯對比,是相悖且扭曲的,分辨不清的情況下,便被視為精神病人,他們的邏輯錯誤,脫口而出的話是謬論,記憶錯亂,幻想中的人物不存在。
於是便有人不停對丁燳青強調:岑今不存在,世界上沒有你想找的人。你腦子有病,你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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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復折磨之下,丁燳青勢必會瘋。
龍老板等人默契地掀過話題,聊起今後的去處。
巫雨潔說:“我打算回鬼蠱族繼任族長,短期內沒法和你們再出任務。”
李道一:“我打算朝總機構理事的方向努力,可能也不會領外出的人物。”
龍老板:“我回趟滇南,順便找找有沒有龍的存在。”
江白平措:“中央任命活佛的文書下來,我當選了。”
“恭喜恭喜。”李道一等人紛紛祝賀。
片刻後,沉默不語。
每個人都有未來的安排,多年共處的小隊一朝分離,難免傷感。
早知分道揚鑣是必然,沒想突如而至,還是叫人難以接受。
“你呢?”龍老板拿起一聽黑啤:“老丁。”
“我?”丁燳青歪著頭,思索了一下:“繼續找人。”
巫雨潔:“找不到怎麼辦?”
“會找到!”丁燳青音量陡增。
幾人怔住。
丁燳青聲音轉小,目光飄飄忽忽落到腕間的銀飾:“會找到的。”
岑今喉嚨像被堵塞住,難受得哼不出一個聲來,他拽著丁燳青的衣袖,捏著邊角,捏得很緊,隻一垂眸一抬眼間,眼前場景又是一變。
丁燳青經常回世界樹的濃霧裡尋找在此失蹤的岑今,遭到烏爾德的幾番戲弄,精神瀕臨崩潰,逐漸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有時候精神正常點,會把他和岑今的回憶寫下來,偶爾也會記錄一些有趣的事情。
精神扛不住了、崩潰的時候,就會衝進濃霧裡大肆破壞,烏爾德趁機入侵他的大腦,試圖搶走這具好用的軀體。
不過出於某個原因,烏爾德沒做得太過分,祂的劇本裡還需用到丁燳青。
趁丁燳青精神不太好的時候,烏爾德將他帶回蘇美爾眾神仍舊輝煌,而希伯來神話體系還未誕生的時空,地球最強大的生物是無處不在的新神,同為智慧生物的人類最弱小、低等,朝不保夕,時常被卷入神明的戰爭死於非命。
不過兩個低等神明之間的龃龉,就能輕易消滅成千上萬名人類聚居的小部落。
遍布全球各地,各個神明體系領域之下生存的人類在一次又一次無餘力反抗的悲痛傷亡中認識到自身的弱小,發現神明之間的關系也並不和諧,心中燃起反抗的火苗。
但在此時,這簇火苗不過星星之火。
人類的反抗方式,也不過是用文字記錄神明在人類之間的行跡,一筆一劃俱是累累血肉所築。
丁燳青流落至蘇美爾地區,被賣入城邦成為奴隸,又從鬥獸場獲得成為平民的資格,最後一躍成為國都眾神神廟的祭司。
期間認識一個胖子,反被出賣,祭司之位被褫奪,還被驅逐出蘇美爾眾神居住的城邦、庇佑的土地,永生不得踏入半步。
出賣丁燳青的胖子則取而代之,成為國都新一任祭司,改名撒母耳,開始屬於他從渺小的人類成為高等神明的傳奇。
如果撒母耳最終的目標不是滅世並創造新人類,岑今還挺佩服他的能力和手段,至於為人倒是不敢苟同。
丁燳青不在意被出賣,也不在乎他在蘇美爾的榮耀地位,執意尋找能見到岑今的辦法,有時候被世界邏輯影響就會發瘋地尋找岑今。
行事太瘋狂,而被視為瘋狗。
此後流亡至地中海,曾與埃及眾神靜坐,也曾與希臘諸神賽跑,住過冥神奧西裡斯的神殿,也成為奧林匹斯的座上賓……在和平的表面下,眾神之間的摩擦日益劇烈,大小戰爭不時發生,終於某刻爆發眾神共同參與的戰爭。
戰火先從蘇美爾開始點燃,當時最古老的神明體系被撒母耳勾結希臘眾神、北歐神族,裡應外合,對蘇美爾眾神斬盡殺絕,瓜分蘇美爾文明。
希臘眾神因而登上文明和強權的巔峰,北歐神族則獲得可與巨人族一較高下的力量。
撒母耳一邊發展自身勢力,妄圖創造尊己為神的神明體系,利用丁燳青挑動希臘、北歐和埃及內部以及外部的關系,將祂對付蘇美爾眾神那一套應用到希臘眾神身上,卻被丁燳青吞噬走超過一半的希臘眾神。
接著利用北歐神族和巨人族的世仇,用名為‘岑今’的胡蘿卜吊著丁燳青進入世界樹發瘋,加之烏爾德悄悄找上門,與撒母耳合謀,誘發諸神黃昏。
掌控著‘未來’的斯考爾德窺見未來的命運,自然知道長姐的算計,時常悲傷得嚎啕大哭,時而性情狂暴,卻與瘋狗似的丁燳青互為朋友,交流方式便是將對方往死裡毆打,打不死的時候也會在世界樹、生命泉的旁邊喝果酒,偶爾聊一兩句。
岑今聽著丁燳青自顧自地問:“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未來?”
斯考爾德也自顧自地呢喃:“你還不錯,有夠瘋的,我決定選擇你成為我最終劇本裡的主角。”
丁燳青將酒瓶扔進生命泉,目光平靜而情緒瘋狂卻死死壓抑著,自言自語:“現在是過去,未來還沒發生,我有足夠的時間插手未來的走向。”
斯考爾德聞言嗤笑一聲:“命運不可能被更改。”
丁燳青站在世界樹的樹幹上,仰望天空:“改變命運非同小可,需要小心計劃,保證現在的命運走向和歷史相差不大,要不然一小心蝴蝶掉岑今的存在可怎麼是好。”
斯考爾德趴在樹根上大聲嘲笑,像個放蕩形骸的瘋女人。
丁燳青:“首先,要順應預言,推動諸神黃昏。可是引發諸神黃昏的導火索的毒龍在哪?它咬斷世界樹樹根,象徵諸神黃昏的到來……它在哪?算了,不重要,反正世界樹倒塌就行。”
言罷,他腳步踉跄著離開。
斯考爾德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忽然說道:“烏爾德?嘻嘻……我決定還是換個人作為劇本的主角,讓他當丁燳青的對手!既然丁燳青不能成為我的主角,就隻能是反派,反派需要成就主角,那麼主角由誰來當呢?”
“……岑今?就選你吧。讓我看看,看看你長什麼樣呢?”
她伸出手,虛空摸尋幾下,猛地抓住岑今的手腕。
那真實的觸感令岑今心驚膽戰,瞳孔緊縮,瞪著抬頭笑起來的命運女神。
“黃、黃毛?”醉醺醺的、情緒不穩定的斯考爾德眯著眼打量岑今,笑了笑:“就你了,你來成為救世主。”
什麼?等等——
眼見命運女神拿著小刻刀爬到世界樹樹幹準備雕刻,岑今試圖出手阻止卻壓根碰觸不到,隻勉強辨認她前面寫的幾個盧恩文字,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帶走,帶到正在砍伐世界樹樹根的丁燳青身邊。
丁燳青翹著腿坐在樹幹上,舉高臨下地望著他捏造出來的‘毒龍’,正勤勤懇懇地啃噬樹根。
如升月落,毒龍不知疲倦,直到世界樹傾塌,遮蔽日月,天地無光,戰爭的號角吹遍世界樹的九個國度,而丁燳青踩在諸神的屍骸上,冷眼旁觀這場浩劫。
撒母耳最後出現,試圖爭搶漁翁之利,偷襲丁燳青,不料打碎命運之紡,兩人各得一半。
丁燳青神智瘋癲之際,先後吞噬兩大神明體系,熬過極其痛苦的淬體和精神淬煉時期,越階成為至高神,昏沉茫然地行走於亞歐非三大陸,參與過歐洲眾神的輝煌與衰敗,也冷眼旁觀過埃及眾神、古婆羅多眾神的衰敗,最後流亡至華夏昆侖。
北半球的神明幾乎被清除幹淨,留給撒母耳一個龐大的、可發展的勢力根據地。
祂留在歐洲,一邊療傷,一邊發展自身勢力,悄悄幹涉埃及神明體系和古婆羅多神明體系的沒落,也嘗試過入侵,出於地理位置和人類文明的發展,以及人類的幹預,僅影響非洲少部分地區,無法動搖古婆羅多,遑論覬覦已久的華夏昆侖。
岑今曾在他神三眼兩語透露出來的信息勾勒出丁燳青的過往,親眼所見仍然心潮澎湃、震撼不已。
命運之神烏爾德和斯考爾德爭吵時,斯考爾德指控烏爾德養出一條瘋狗替祂賣命,恐怕指的就是丁燳青。
隻是決心幹擾未來走向的丁燳青為何沒在1999年出現?他言語間透露出早已明了西王母、撒母耳等神明的算計,主動被封棺,應該不至於錯過命運開端的準確時間才對。
然而直到2021年,他踏足四海窟,喚醒丁燳青,才有後續一系列事件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