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想著,他是在跟誰打電話嗎?
“你真心熱愛音樂,我不會拒絕和你組隊。”
瞄兩眼,他沒拿手機,耳朵沒掛藍牙耳機,明白了,他在自言自語,是一個怪人。
岑今漠然地想著。
“所以我拒絕公司的捆綁要求,撕毀合約,身家賠光,憤而出走,當回我的流浪藝人。”說到這裡,似乎想到好玩的事情,他笑了一下。
“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左走百米有一個廣場,建了一個音樂噴泉,關於噴泉有一個趣聞,甲方老板突發奇想,要求音樂噴泉必須是智能,如果有人站在左邊喊話,高過某個頻率,播放的音樂就會自動回放,站在右邊則會快進,跳到一分鍾後的曲段。
如果站在中間喊話,音樂就會如常播放。”
聽起來很奇妙,岑今想著,也許晚上可以去那裡睡一覺。
“但是建築師做不出來,花大價錢才做出一個聲控切歌模式,有所出入但某種程度也算完成甲方要求。”
那人輕笑,回頭看來,眼眸像沒有雜質的祖母綠:“還是不理我嗎?”
岑今愣愣地看他,半晌瞪大眼:“你,看得見我?”
“看不見。”
岑今聞言失望。
“但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幸運的話,也能聽到你的聲音,為了找到你,可是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還好找到了。“
“為什麼,找我?”
久不與人言,岑今語言組織能力嚴重倒退,說話斷斷續續,幸好思維邏輯沒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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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有三。一是有人在找你,找不到就要砸了我的家,拿我頭當球踢。二跟一有關,他要是失控,我的姐姐就如願以償。她要是得意,我就糟糕了。第三嘛……”
“三,是什麼?”
“我想幫朋友就幫了。”
“……朋友?”
“你不記得了,也不必記得。”
他伸手,虛空握住岑今的手腕。
岑今低頭,瞳孔顫抖,呼吸放到最輕、最小,小心翼翼地關注著手腕的觸感,多久沒和別人觸碰?
不知道,不記得時日了,時間混亂,晝夜不分,渾渾噩噩,他以為會一直渾噩孤獨到死。
“你是,什麼?”
該說不愧是預言裡的救世主嗎?大腦沒有任何概念的前提下,還能這麼敏感,用‘什麼’指代他,像是形容某種東西,潛意識裡就把他排除出人類種族了。
“還好時間線距離現在並不遙遠,否則我還真沒辦法。”
“我會把你拉回現在的時間線,鑑於他鬧出的動靜太大,盯著你的東西可不少,所以你得規矩點,別像以前那樣囂張。
反正你身上的時間線挺亂的,去過‘過去’,到過‘未來’,你就以一個孩童的軀體回到‘現在’重新長大吧。”
“作為孩童,最好就別要有記憶了,反正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所有真相。”
黃毛透過岑今的瞳孔,隔著時空遙望金發碧眼的男人,曾在幽靈船和幽靈列車與他們同途的音樂人,2021年的音樂節上臺表演的時候,丁燳青拿出七把樂器,每一把對應1999年小隊成員、後來的傳奇大佬,唯獨其中一把無主。
丁燳青說那人住在花都,金發碧眼,是個音樂人,是他們的朋友——
男人柔軟的金發熠熠生輝,笑眯眯地說:“回去吧,我可煩死他了。”
帕特。
北歐眾神中代表‘現在’,性情最溫柔和善的命運之神維爾丹尼。
岑今隱約記得帕特在送他回‘現在’的時間線時,說了幾句話,然後徹底陷入黑暗。
“嗬——”
岑今像溺水已久的人驟然躍出海面,深吸一口氣,望著四周,發現還是烏泱泱的濃霧,霎時便明白他從過去的回憶中出來。
他記起一切,記得所有,終於知道要去哪裡找到時間洪流裡的丁燳青了。
第255章 亡靈書(10)
世界樹早在諸神黃昏之時便已坍塌,岑今等人在99年進入的世界樹,是命運根據原世界樹制造出來的等比例模型,獵殺掌控‘未來’的命運神之時,又被毀過一次。
濃霧包裹,海浪滔天,雷雲低垂,電閃雷鳴,時不時落下兩道‘之’字形的閃電,劈開烏黑的深海,岑今握著奧西裡斯交給他的指南針,踩著海水、礁石進入濃霧裡,直到雙腳踩上綿軟的土地,便隻他來到陸地。
全程靠指南針指路,小心避過時空亂流,走了不知多久終於抵達尼伯龍根,循著記憶來到機械水母所在地,岑今撥開重重迷霧,頂著挾裹在迷霧裡的風雪,看到懸空於半空的一塊灰白色鋼鐵。
兩平方左右,尤為堅強,至今還沒被濃霧吞噬。
岑今前腳踏上灰白色鐵塊,腳底蕩開一層透明水波,霎時空間輪轉,眼前場景變換,垂眼便見到前方屬於丁燳青的身影。
“……是丁燳青的記憶?”
岑今連忙跟上快步前行的丁燳青,濃霧撲過來,將他淹沒,待他破開迷霧,四下張望,赫然發現丁燳青出現在他的身後,正與什麼人說話。
從他這角度看,隱約能瞧見丁燳青的側臉,似乎正與旁人激動地辯駁。
丁燳青穿著一身玄色布衣,窄袖長袍,寫意風流,披散著長發,有些凌亂,凝望虛空,張開手比劃著什麼,當岑今靠近便能聽見他聲音嘶啞地說:“還差一個人。”
對面不知回了什麼,丁燳青臉上露出一絲迷茫,隨即恢復鎮定說道:“他叫岑今,你們查一查,前幾年畢業的優秀學生,完成過幾樁高難度的任務。歷屆帶過他的老師、交接任務的長官還有同伴,他們都知道,也有檔案記錄,你們找一找,能找到……”
岑今繼續向前,伸出手,觸碰到丁燳青身上的布衣,耳邊聽到一句冷漠的回復:“已經詢問過你提供的名字和資料查詢,證實並無一個如你所說的華國籍男子從事超凡者工作。
包括你提到的老師、長官和同伴名字,詢問過,都說記憶裡並不存在一個名叫岑今的人。”
“你已經問過很多次,前兩年從北歐回來就一直處於認知混亂的狀態中,有可能受到精神汙染,影響記憶,無中生有,捏造出一個性幻想對象……建議你做全套體檢,尤其是腦域、精神檢測和心理估測幾個項目都做一遍。
你的狀態不太好,先放下手頭任務去休息……”
他看見丁燳青前方有總機構的調查人員一邊在紙板上勾畫,一邊瞟了眼丁燳青:“你這身衣著——和任務有關嗎?”
丁燳青沒回答,怔怔地凝望指尖。
調查人員有些不忍,對該情況卻已習慣,每年都有超凡者承受不住壓力或瘋或自殺,丁燳青情緒還算穩定,不過是幻想多出一個人罷了。
“我幫你掛了號,到時會把就診日期、地點發給你,你去看就——”調查人員抬頭,發現人走了,就聳聳肩,闲暇時間將這病例放論壇八卦,沒多少人跟帖,很快就沉下去。
龍老板約丁燳青去酒吧,巫雨潔他們幾個也都在,朝丁燳青招手。
光球閃爍,舞臺兩側有身材火辣的美女頂替猛男的班繼續跳鋼管舞,中間的搖滾樂隊彈奏一個顫音引爆酒吧熱鬧的氣氛。
龍老板打量丁燳青的穿著,臉色難看,灌下一大口黑麥啤酒:“你媽的,你還沒從幻覺裡醒來?”
剛說完就被巫雨潔一腳踹小腿肚:“日你爹,少提你媽。”
龍老板嘖了聲:“我回頭改噴髒的老毛病行不?別打岔。老丁,你還堅持找個不存在的人?那人叫……叫什麼?”
巫雨潔:“岑今。”
龍老板:“反正不管叫啥,我很肯定世界上沒這個人,就是同名同姓同性別,也不是你幻想出來的人。你說他是我們同伴,可我們很清醒地記得,我們的記憶裡沒有這個人。”
李道一:“你說我們的腦域受到攻擊,被迫遺忘某個人,但是過往的痕跡、這個人存在的痕跡,絕對不可能輕易被抹除。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存在的痕跡真的被抹除,應該也存在被抹除的痕跡才對,計算機清除bug、病毒都不可能做到毫無痕跡,何況清除一個人的存在?”
丁燳青沒說話,撥弄他腕間醜陋的銀飾。
巫雨潔眼尖,瞥見那銀飾不禁感嘆:“真醜。”
丁燳青一頓,抬眼:“你看得見?”
巫雨潔:“我應該不瞎。”
便聽龍老板驚呼:“你什麼時候戴軟綿綿的紅繩?還掛著一個銀飾,也太醜了。”
李道一和江白平措掃了眼,不由跟著感嘆一句銀飾特別,巫雨潔感覺哪裡奇怪,又說不上來。
丁燳青摩挲著銀飾,眼神探究地望著巫雨潔和龍老板等人,突然問龍老板:“我在找的那個人叫什麼?”
龍老板懵了下,“誰記得?”
丁燳青:“告訴我。”
龍老板:“姓、姓黃吧。”
丁燳青問李道一和江白平措:“你們還記得嗎?”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搖頭表示不記得,很抱歉他們沒放在心上。
巫雨潔茫然:“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叫岑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