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通過復試了。」
「啥?」
顧西臣懷疑自己是幻聽。
兩人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外灘一家新開的西餐館,無論是浦東具有標誌性的摩天 大樓還是外灘一線經典的萬國建築博覽群,都能夠在餐廳露臺上一覽無餘。
他是個很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因此無論多忙,週末都會帶連小夏下一次館子。
當然了,連小夏也不是那種白吃白喝的人,每天早上她都會早起,再給他把白襯 衫西褲熨得整整齊齊。
據她自己說,這是以工抵酬,顧西臣說不過她,也隻能隨她去了。
「我說,我考上啦!我三跨考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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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有點大,因此四周的客人們都詫異地看了過來,顧西臣略有尷尬。
「知道了,你小聲點,坐下再說 ….…」
誰知對方不僅不坐,還撲通給他跪下了!
顧 西 臣 : . . .
不坐就不坐,何必行此大禮?
「我,我鄭重地請求你,」女孩臉色張得通紅,緊張到上牙打下牙,但仍是勇敢 地向他舉起手上的禮盒:「請你和我結婚。」
此言既出,萬眾肅靜。
時光似乎放慢了,一切都像慢鏡頭一樣變得虛幻離奇,隔著窗外投入的慢搖燈 光,看不到男人模糊的表情。
「我,我知道我很窮,也不是很漂亮,但我會努力賺錢,努力學習化妝……」
她說著,打開了手中的盒子,裏面是一對鑲嵌著碎鑽的情侶對戒。
她打了一年工,所有的積蓄都在這個小小的盒子裏了。
「以後,我會尊重你的愛好,體恤你的辛苦,我會努力保重自己,陪你走更遠的 路….雖然一生還沒有過去,但這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你更好了....
「所以,請你和我結婚!」
一陣死寂後,是四周越來越鼓噪的起哄聲。
「臥槽!第一次見姑娘求婚!」
「妹子可愛!男朋友也很帥!」
「答應她!」
「答應她!」
年輕的男人將她扶起來,語氣甚至有些責怪:「你為什麼要在這裏求婚?」
「應該是我先,你怎麼搶在我前面?」
她結結巴巴:「因為我,我等不了了.…
對方不禁失笑,回應她的,是一個熱烈到不容拒絕的吻!
年輕的一對剪影淹沒在浪潮般的掌聲裏,他們即將進入人生的下一階段,但無論 未來怎樣,想必他們都不會忘記今天。
熱烈,浪漫,精彩,彷如一場轉瞬即逝的幻夢。
不遠處,一個正在吃牛排的老頭用手指堵住耳朵,一臉不耐煩:「淦,就不能 讓人好好吃飯?」
他對面的年輕人則搖搖頭:「唉,又一對想不開的,即將步入婚姻的墳墓。」
為了連夏上學方便,顧西臣在她學校附近看了一套現房,精裝小套,直接拎包入 住那種。
社區出門就是地鐵,他上班也方便。
為了辦房屋貸款,兩人直接去領了證,打算之後再慢慢籌辦婚禮,這幾天都在收 拾搬家什麼的,忙得熱火朝天。
出租屋裏,連夏小心翼翼地將捕夢網從中間的燈管上拆下來,正要扔進垃圾桶的 時候,門開了。
男人拎著菜,用腳拐著把門關上:「扔掉幹嘛,多好看。」
「這東西才十塊錢,配百萬豪宅是不是有點 …..」
不得不說,有房以後連小夏飄了,她開始瞧不上十元店了。
「收著吧,繼續掛到新房裏。」
顧西臣說著,便進了廚房,連小夏嘴上嫌棄,還是將那灰撲撲的玩意兒小心謹慎 地收了起來。
戀舊物的人往往長情,所以,她很歡喜男朋友不嫌棄自己的小垃圾。
捌飭書架的時候,幾本破書掉在了地上,鮮紅的封面,金黃的大字,看著非常眼 熟。
「咦,這是什麼?」
隻看一眼她就想起來了,是她高中翻爛了的五三文學,還是外地企業家贊助的, 那骯髒的騎縫處蓋著一個褐紅色的印章。
應該是捐贈人的私章。
她仔細看了那名章一眼,頓時愣住了。
半小時後,顧西臣端著兩碟炒菜出來了,將菜放到桌上後,他擦擦額上的汗,暗 歎一定要給新家的廚房整個空調。
「小夏,吃飯了!」
此刻,女孩正坐在自己打開的筆電前面,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你怎麼了?」
他走過去,隻來得及看見網頁上幾個大字:「城中鬼屋紀實?你什麼時候愛看 這個了?」
「我沒有。」
連夏連忙合上電腦,顧西臣狐疑地盯著她滑落了一滴冷汗的側臉。
他才不信她會對這些牛鬼蛇神的東西感興趣,要知道,她是那種對著鬼片會直接 睡著的人啊!
不看就不看罷,愛她就要尊重她。
吃過飯,顧西臣叫了搬家公司,開始陸陸續續往新家搬東西。
幸而兩人的東西不多,也就倒飭了一次,隻是連小夏一直恍恍惚惚的,搬東西差 點砸到自己。
半夜她忽然哭著從夢裏驚醒,抱著枕頭爬到他床上,順便對他進行了一頓死亡搖
晃。
「我夢見你走了。」
顧西臣睡得迷迷糊糊地,也不睜眼,直接把人摟在懷裏順毛:「你是做噩夢 了....」
半晌沒有回應,他勉強睜眼,隻見她呆呆地坐在黑暗裏落淚。
「怎麼了寶?」
「我怕你跑了,我要看著你。」
「說什麼傻話 ….
女孩撲到他懷裏,緊緊勒住他脖子,幾乎叫他喘不過氣。
「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顧西臣又困又無奈,還要打起精神安慰她:「不會的,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萬萬沒想到,對方哭得更厲害了:「你,你不要嚇我……」
大片大片的眼淚將他上衣沾濕,眼見是不能穿了,他也徹底從睡意中解脫,乾脆 爬起來脫掉上衣,打算另外換一件。
雖然陳錫是個軟蝦宅男,但顧西臣已經將他這副皮囊利用到了極致,工作閒暇之 餘,他會經常做一些力量訓練來修繕體型,因此那單薄的睡衣下完全是另一幅光 景。
他開肩雄闊,肌理流暢,往上看,是寬厚可靠的胸膛,往下看,是塊壘分明的腰 腹,總之不管怎麼看….
連小夏,你有福咯。
一轉頭,顧西臣隻見女孩呆呆地望著他,眼角尤有淚痕。
黑暗中,她穿著白色的睡裙,含羞帶怯,像一朵噴香滴露的白海棠。
「我可以睡這裏嗎?」
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這還是確定關係後,兩人第一次睡在一起。
一直以來,顧西臣也都在複雜的自我認知裏徘徊,對他而言,愛是犧牲,而不是
索取;愛是妥協,而不是強迫;愛是百折不撓,為她星月兼程,披荊斬棘而不悔。
他做好了為連夏忍耐的準備,直到她心甘情願,完全能接納他為止。
不管別人怎樣,這是顧西臣的愛情觀。
直到他感受到連夏的愛,她在恐懼著他的離去,不論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有的話不用說得太清楚明白,隻要彼此心中有數就可以了。
黑暗中,傳來女孩困倦的私語:「對了,那個香爐....去哪裡了..!
實際上,那個灰撲撲的香爐一直放在高處,又太過破舊,所以被所有人遺忘在了 那個鬼屋裏。
他吻了吻對方汗濕的額頭:「放心吧,過幾天我去拿。」
自搬家那天後,她總是蜷在他懷裏才能睡著,像個可憐的小獸。
睡著的時候,還要抓著他的衣角,導致他連翻身都困難。
顧西臣也受不了了,隻能找時間回了趟出租屋,把香爐拿回來,順便跟房東結掉 了租賃手續。
隻是這玩意兒實在太破舊了,四個耳都搖搖欲墜,感覺已經用不了多久的那種, 於是他下樓溜了趟彎,打算去買個能匹配「百萬豪宅」的香爐。
樓下不遠處是個步行街,基本都是些價廉物不美的小玩意兒,他走了一圈,停在 一家供著香燭紙人的小店門口。
不知為什麼,這店裏點的香聞著特親切。
隔壁攤位的小夥子探出頭:「買東西啊,帥哥?」
顧西臣看了對方一眼,眼尖地看到他的攤位前掛著一條紅色橫幅。
一件十元,樣樣十元。
於是高貴冷豔地拒絕:「不用。」
這時,一個老頭撲著扇子從一堆紙人裏探出半個身子,顧西臣知道他才是這個香 燭店的店主,這才給他看自己手裏破舊的香爐。
「你這裏有沒有更好的?」
那香爐用透明的塑膠袋裝著,但仍然能看出是一塊廢鐵。
誰知老頭一看就炸毛了,那生著白翳的眼睛瞪得滾圓:「嘿!這不是我壓箱底的 古香爐嗎?」
旁邊那年輕人自然也看見了,他吞了吞口水,爬起來就要退走。
老頭以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敏捷跳出櫃檯,抬手拍了那年輕人一巴掌:「是你賣的 ?賣了多少錢?」
年輕人顫巍巍伸出兩根指頭。
「兩萬?少了點 ….」
對方搖搖頭。
老頭心裏有了不詳的預感:「兩千?兩百?」
顧西臣:「兩塊。」
老頭身子一晃:「淦!」
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瞬間老淚橫流:「我幾千年的古董啊,兩塊錢就賣了?」
顧西臣指著他面前的臺面:「你這櫃檯寫的啊。」
「銀貨兩訖,立櫃概不負責。」
「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年的老物件?」
眼見老頭當場就要中風,本著尊老愛幼的傳統,顧西臣先服了軟:「算了,我再買 點香吧。」
說著,指了指店門口那讓他渾身通泰的燃香:「就這種,來一百塊錢的。」
老頭抹著眼淚給他裝了香,顧西臣掏出手機掃了碼,拿著就走了。
一看金額,老頭受寵若驚:「哎!你怎麼給這麼多?」
再看前面,對方高挑的身影已經走遠,他肩寬腿長,老頭怎麼也追不上,隻能停 下來罵了一句。
「媽的,活該有陽壽,就不舉報你了。」
回到新家,顧西臣第一時間開燈。
「天都快黑了,也不上燈,小心把眼睛看壞了。」
客廳裏,連夏正坐在桌邊看書,見他進了門,她揉揉眼:「馬上開學了,我忙著預 習呢。」
見他大包小包的回來,她連忙去給他倒水。
因為顧西臣喜歡運動,因此桌上常備著一個冷水壺,一個熱水壺,方便她調好適宜 的溫度。
連小夏真的是很認真的一個人,認真地對待生活和學業,也認真地對待自己的 愛人。
隻有他知道,被這樣的人愛上,是何等幸運。
點燃清香後,他習慣性地湊到香爐邊上吸了一口。
此情此景,連夏不僅不覺得怪異,還貼心地幫他出謀劃策:「要不要換個大點的? 豪華點的?」
「不用,這種就很好。」
「真的嗎?」
「真的。」對方那雙優美而細長的眼睛轉過來,定定地盯著她:「是你就很好。 」
「你好肉麻啊 ……
嘴巴說著嫌棄,身體卻很誠實,兩人隨即黏在一起,開始玩一些不可描述的小遊
戲。
一陣清風吹過,頭頂灰色的捕夢網輕輕地搖晃起來。 不遠處車水馬龍,華燈初上。
這也不過是人間,一個平凡到普通的日子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