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媳呢?”他問。
沈千盞故作詫異:“你們沒有聯系嗎?”
陳巖眉頭一皺,似很不情願回答這個問題:“我知道她就住在這,你讓她也過來。你們欺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女人,诓騙她盡快回鄉,這些我全知道。”
他說著說著,又激動起來,往地下啐了口唾沫:“我弟死在你們劇組,死在這個房間裡,你們什麼都不賠償,一句他是自己意外猝死的就想打發走人?沒門!”
越是這種時候沈千盞越冷靜,她知道和陳巖擺事實講道理沒用,放低姿態,說:“你要見陳嫂,我可以安排。老陳的賠償款由保險公司賠付,你不能說什麼都不賠償。這樣吧,我帶你去看看老陳的保險合同吧,你親自確認下賠償款,怎麼樣?”
走廊外,場務帶著攝影組的攝影師們不動聲色地走進房間內。
她不敢多看,怕吸引陳巖的目光,在他即將轉頭向後看去時,忽的提高了聲音,穩聲道:“你要是覺得我說了不算,我再安排你跟我們老板視頻通話。”
她姿態擺得低,又或許出於天生對女人的輕視,陳巖妥協。
他小幅度的揮了揮棍子,正要往後退。
就在此時,原先坐在地上哭的女人不經意往後看了眼,待看見身後忽然出現了幾位彪形大漢時,驚慌的大喊了一聲。
這一聲瞬間將沈千盞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化為烏有。
同一時間,警車呼嘯而來的警笛聲如撕破烏雲的陽光,突兀又急迫。
陳巖立刻醒悟過來,這些不過是沈千盞的緩兵之計。
目的就是為了將他們圍困在一起好一網打盡,要不是他老婆及時示警,他這會估計就上當了。
想明白這點,陳巖雙眸怒睜,一瞬暴起。
他望向沈千盞的眼神兇光畢露,揮棍就來:“給我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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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盞對陳巖毫無頭腦的暴力行為簡直無語。
但眼下再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這場混戰在警笛聲中如爆炸的春雷,一觸即發。
沈千盞身側的場務忙護著她避到一側。
混亂之中,男人的怒罵與揮斥聲交雜在一起,沈千盞眼睜睜看著古鍾數次被危及,又被幾名場務拼死將人推開時,睚眦欲裂。
走廊裡,有一陣腳步聲集中、一致的踏步跑來。
沈千盞抬眼看到門口晃動的警徽與警帽,心口一松。得救了的感覺還未維持幾秒,她餘光掃見陳巖推開攔在他腰間的場務,正要揮棒砸向古鍾時,心神俱裂。
窩在嗓子眼裡的那股火將她喉嚨燒得一陣幹啞,她發不出一絲聲音,手指更是瞬間發軟,使不上勁般,酸澀得厲害。
等她大腦發出指令前,她先一步撲身而上,死死地擋在古鍾的保護罩前。
肩後至頸部被短棍擊中,沈千盞起初沒感覺到痛,那陣麻從她後頸一路蔓延至腰側。她的身體像是才反應過來,劇痛山呼海嘯般席卷了她的痛覺神經。
她痛得蜷成一團,餘光掃至陳巖發瘋似的再度揮棍擊來時,那個本該在飛往北京航班上的男人像是從天而降般,擋在了她身後,穩穩地替她攔下了這一擊。
沈千盞站立不穩滑落至地板的前一刻,他轉身,攬住她的腰,單手將她抱進懷裡。
撲鼻的冷香中,他一手護著她的後頸與腦袋,一手抱著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不要命了?”
第99章 第九十九幕
急促的哨聲裡, 現場飛快被警方控制。
沈千盞頭暈目眩,視野裡人影憧憧, 似有重疊般,看不真切。
她閉了閉眼,緩過應激情緒下頭疼欲裂惡心想吐的生理反應,抬眼去看季清和:“你怎麼回來了?”而且還來得這麼及時。
“不放心你。”
在去機場的路上, 季清和隨口問了問老陳家屬的安排。蘇暫回答一切都很順利時, 他立刻發覺事情有些反常。
沈千盞坐立不安了一天,就是擔心對方家屬趁機鬧事。以她口述的有關老陳家屬的形容,陳家的大伯是位蠻橫, 善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粗俗之人。
他要是有心與劇組談判, 索要賠償金,絕對不會是一副很好說話的姿態。當然, 也不排除他為了降低蘇暫和沈千盞的戒心,好當面發難的可能。但季清和當時就是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不安,他不放心沈千盞獨自面對,於是半道上就叫了車掉頭回去,讓蘇暫繼續前往機場接人。
“幸好來了。”他說這句話時,語調很平,平得像是掉入深洋裡的一滴水,可沈千盞卻聽得一個發顫, 像堪破了海底深處醞釀起的深海風暴。
“除了後頸,還傷哪了?”他垂眸看了眼沈千盞已經紅了大片的後頸,掌心順著那片嫣紅的痕跡往下輕輕地探去:“這裡?還是這裡?”
他按得輕, 火辣辣的傷處已經麻到沒有知覺,她分辯著他手心的位置,拉著他的小拇指落在蝴蝶骨上:“就到這。”
陳巖剛才那一棍中途被人擋了下,等落下來時泄了不少力。沈千盞雖然覺得疼,但痛級尚在承受範圍內。
季清和小心的護著她的後頸,摸索按壓,等確認了傷口大概的位置和面積,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來時隻看見陳巖揮棒而下,以為沈千盞被擊中了後腦,方才擋下陳巖那一棍時故意使了巧勁狠敲他的腕骨,將關節卸了下來。
要不是現場很快肅清,不方便再做小動作,陳巖的傷勢絕不隻是手腕脫臼。
他冷眼瞥向被警方繳械後,死死扣住手腕壓在地板上痛到臉色發白面目扭曲的陳巖,目光冷冽,令人不寒而慄。
——
現場被控制後,警方拉起隔離線,驅散圍觀群眾,並派了兩位警察在隔離線外阻止人員進出,防護現場免遭破壞。
陳巖手持棍棒,聚眾鬧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警察在調查完陳巖一伙人的基本信息後,例行公事的向沈千盞詢問事情經過。
沈千盞前不久剛報過案,出警的警察對她還有印象。見她也受傷了,先關切地詢問了她的傷情:“你傷得嚴不嚴重?”
“不礙事。”
救護車比警車來得稍晚一步,護士正將混戰中受傷流血的劇務抬上擔架,往外運送。
沈千盞看著這亂中有序的“案發現場”,按眉苦笑。
她支撐著先配合警方將事情的經過簡述一遍,並主動提出:“這個房間是劇組另外租用來放置古鍾的,我們為了保護古鍾安全,特意配置了監控。監控內容我可以提供給警方,作為證據參考。”
老陳意外死亡後,原來放置古鍾的房間已經由酒店清理封鎖,暫不對外開放。這間房間是沈千盞後來向酒店經理重新租的,好在沒圖省事,將監控全都裝了回去。否則今天這事,說不清還是其次,被人拿去大做文章還沒法辯白才最要命。
錄完筆錄後,警方提走監控錄像文件,暫時扣押了陳巖等人,並吩咐沈千盞去醫院檢查後,將所有傷員的傷情鑑定報告一並提交給公安機關。
其餘相關人等,包括劇組幾位動手了的場務也統統一致帶走,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走到這步,風波已經無法停息。
即使此刻她一直待在這個房間裡,她也能想象現在的酒店外是怎樣長槍短炮腥風血雨的場面。
讓喬昕扣著蔣孟欣也沒什麼用了,沒有她,外面還有千千萬萬個聞風而來的記者。
不出半小時,《時間》劇組有工作人員意外死亡,家屬鬧事的新聞就會傳遍各大社交平臺,被億萬網友議論。
她當初嚴防死守,為得就是息事寧人,將事件的危害性降到最小。可千防萬防,偏偏沒考慮到對方會來最簡單粗暴的一招,將她所有的安排攪得稀巴爛。
眼下,劇組走入困局,若危機公關再不處理到位,《時間》極有可能大受創傷,一蹶不振。
她頭疼欲裂,使勁地咬了咬唇,飛快的思索著應對方案。
她先吩咐劇務主任將兩座古鍾盡快送至北京,至於地點,她正考慮哪裡安全時,季清和接過她的手機,報上了時間堂的地址:“聯系人叫孟忘舟,手機號碼你記一下。”
報完數字,確認對方記下後,季清和掛斷電話,將手機遞回給她:“我先送你去醫院,有什麼事情車上再說。”
沈千盞稍後還要去趟派出所,繼續配合調查,時間極為有限:“我還得聯系千燈的公關。”
季清和抿唇,聲音壓抑:“車上也能打電話。”
見她還要犟,他一手攬過她的腰身,一手託起她的腿彎,不容分說地將她抱起:“這裡讓喬昕善後,蘇暫我已經通知了,他很快就到。”
他目中無人,徑直抱著她穿過走廊裡圍觀的人群,往後門的停車場走去:“千燈的公關部,不是我說,一盤散沙。”
他這句評價似乎帶了些情緒,話說得又重又狠。
沈千盞沒吭聲。
她看著季清和半晌,低聲道:“是有人害我,他們在算計《時間》。”
從蔣孟欣出現的那刻起,從蘇暫發來蔣孟欣精彩的履歷起,從陳巖有組織有預謀的殺她個措手不及時,她便猜到,自己被算計了。
她不知道算計她的人是誰,但左不離就是那麼幾個。
正因為猜到了這是陰謀,她才覺得齒冷才覺得時間那麼不夠用。
她不吝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們背後的陰謀。
陳巖隻是一枚被煽動的棋子,他的作用就是為了將沈千盞掩蓋得嚴嚴實實的場務意外死亡事件公諸於眾。而她出於正常流程的善後行為會在幕後黑手的操控下,變成一樁實事案件。
隨之而來的,就是不明真相的公眾對劇組的抨擊與抵制。
這樣的打擊會將劇組,將演員的口碑拉至谷底,隨之而來的負面影響將層出不窮,再嚴重些完全可導致劇組中途夭折。
季清和將她抱進副駕,系上安全帶。
他視線往下,尋到她的手,握進掌心裡。
沈千盞的手涼得像是剛從冰窖裡冰鎮過的,他用力握了握,沉聲道:“我之前說過的那句話,還算數。”
季清和要回北京,出發時一身正裝,西裝革履。
此刻微微俯身望著她時,沈千盞才留意到,他原本打得一絲不苟的領帶不知何時被他扯松了,慵懶的掛在襯衣上。
他喉結上下輕滾,壓著聲,慢慢說道:“你答應我的追求。”
“隻要你願意,不終歲所有的資源都可以為你所用。”
——
蘇暫在路上得知事情經過,氣得險些砸了手機。
他一路怒火中燒,匆匆趕回酒店。
還沒到門口,遠遠就看見將酒店堵得密不透風的媒體記者,裡三層外三層,烏壓壓的圍成了一個鐵桶。
他的臉色又往下沉了沉,讓司機改道從酒店的後門進露天停車場。
即使是人跡罕至的後門,也有不少撿漏的記者在那守株待兔。蘇暫沒露面,讓司機拿下儀表臺上“《時間》劇組”字樣的通行證,徑直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