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導出工早,攝制組那邊全不知情。”
沈千盞點點頭:“有需要配合的時候再通知,消息別走漏。”
她下意識去摸手機,摸了個空才想起手機被季清和拿走了。她一時記掛沈母那邊的情況,等邁出電梯,正要叫蘇暫去找季清和時,蘇暫的手機先一步響起來。
蘇暫今早驚嚇過度,臉色灰敗,現在還沒緩過來。聽見鈴聲後,條件反射地一抖。
等看清來電顯示,他自覺將手機轉交給沈千盞:“季總的電話。”
沈千盞接過來,還未出聲,他先說:“伯父這邊我已經聯系了海上救援隊,我現在親自過去看看情況。按伯母的說法,伯父應該隻是信號中斷失聯,我詢問了下救援隊隊長,那條航線近海,周邊有漁船商船來往,經常有海警巡邏,安全問題不大,你可以放心。”
特意騰出來放置古鍾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沈千盞停下腳步,示意蘇暫等人先過去,她稍後就來。
“你要過去?”沈千盞有些不放心。
“不親自到場,誰都不安心。況且……”季清和停頓,說:“有什麼變故,我在現場也好立刻決定。”
他不欲多說,取了車鑰匙往停車場走:“你那邊什麼情況?”
“還不是很了解,副導這邊報警了,現在在等警察過來。”
“根據法律規定,僱佣的員工在工作時間工作崗位突發疾病死亡,法律責任一般由影視公司承擔。”季清和語氣沉穩,低聲道:“你要做好面對家屬的準備,盡量避免衝突。”
“我知道。”沈千盞心情回落,一股說不上來的酸澀感湧上心頭,“你要注意安全。”
季清和輕嗯了聲:“放心,隨時保持聯絡。”話落,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會盡快回來。”
沈千盞:“好。”
兩人極少這麼冷靜這麼平和的講電話。
Advertisement
明明是兵荒馬亂極度混亂的一早,她的心卻安安穩穩的仍在胸腔內平靜跳動著。
她知道自己有很多話很多感慨想說,但她和季清和,一個鎮守劇組,一個徵蕩海洋,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忙碌著。
沒有時間,去平復這些急躁的,不安的情緒。
她百感交集,良久,輕聲道謝:“季清和,謝謝你。”
那端靜了幾秒,反問:“需要這麼見外?”
沈千盞轉身,背對著走廊。
陽光正溫柔,從樹椏間千絲萬縷的滲透入牆角。
她看著光束下細小的旋轉著的塵埃,小聲辯解:“不是見外。”
她就是想道謝而已。
手機那端響起車門撞上的聲音,緊接著,引擎啟動,油表指針輕跳。
季清和問:“蘇暫呢?把電話給他。”
沈千盞回頭看了眼站在房間門口的蘇暫,回:“他離我有點遠,我幫你轉達?”
“你轉達不了。”車載音響徐徐送歌那刻,他低聲道:“麻煩他照看你這種話,得親自說才有誠意。”
第92章 第九十二幕(雙更合一)
季清和走後, 蘇暫替沈千盞跑了一趟,去拿回手機。
回來時, 經過酒店大堂,正巧碰上前臺的工作人員在討論老陳的死因。
“聽說是工作強度太大,猝死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涼了半宿。”
“不至於吧?我看劇組收工的時間挺早, 前兩天還有兩個演員跟我們借球拍, 去酒店外面的空地打羽毛球。”
“演員的待遇和場務的能一樣?你們沒聽說啊,他們制片人拍戲用的古鍾道具全是真的。為了防人打古鍾的主意,除了他們自己劇組夜夜有人值班, 連我們酒店都被要求晚上十點以後任何人員出入都要實名登記。”
那邊靜了一會, 再開口的女孩聲音有些發虛:“警察都來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內幕吧?想想怪嚇人的。”
“姑娘, 現在是法治社會啊,哪那麼多陰謀論?而且我們酒店上下都被劇組包了,這段時間出入的不是酒店員工就是他們劇組的工作人員,一個眼生的都沒有。”
“是啊,古鍾運過來之前,劇組就要求我們經理把酒店每處角落都加裝了攝像頭。放古鍾的那個房間,從報警器到防護罩,保護等級都快趕上銀行金庫了。誰會這麼想不開, 打那些古鍾的主意。”
另一個女孩接話道:“古鍾好好的,昨晚也沒陌生人進出酒店。要是古鍾出了事,劇組不會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還拼命壓消息的, 寧願消息泄露也會大張旗鼓追回古鍾。”
幾人紛紛贊同。
過了一會,又有女孩問道:“唉,那個房間死過人,會不會影響酒店的生意啊?”
“會的吧,我要是顧客,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這個房間有住客猝死過,肯定不願意再住了,多滲人啊。”
“別說顧客還要在裡面住,你沒聽幾個打掃阿姨今早在那商量,讓保潔部的領班再招個新人進來?她們都不敢去打掃。”
“劇組這得賠償酒店損失吧?沒準酒店還要重新整改……”
“死者為大,別討論了吧。”姑娘聲音顫顫的,有些懼怕:“經理不是讓我們別討論嗎。”
話落,前臺又嘀嘀咕咕地聊了幾句,這才徹底安靜下去。
蘇暫臉色陰沉的聽完全部,抬腕看了眼時間,轉身離開。
——
警察來了以後,老陳的遺體很快被殓收。
立案後,現場拍照,人員登記,警方對幾位當事人以及劇組負責人沈千盞做了簡單的調查,例行查問。
沈千盞的工作狀態無疑是專業的。
她積極配合,不推諉責任,客觀而平和。回答問題時,條理清晰,邏輯順暢,很少有與問題無關的多餘廢話。
警方取證完畢後,很快離開。
沈千盞與酒店經理一同將警方送至門口,直到目送著警車消失在道路盡頭,她才松下一口氣,非常抱歉地向酒店經理頷首致意。
酒店經理對沈千盞剛才所表現出來的鎮定沉穩,落落大方很是欣賞,安慰了她幾句,與她並肩往回走。
剛走到廊下,酒店副經理一腦門汗的匆匆奔來。見上司身邊站著沈千盞,話咽了咽,欲言又止道:“經理,他們劇組的蘇監制把中午要換班的那批員工全部扣下了不讓走。”
酒店經理視線一凝,下意識看了眼沈千盞。
沈千盞稍稍揚了揚眉,並未立刻辯解,隻是再次確認:“蘇監制把酒店員工留下了?”
她把“扣下”換成“留下”,用詞嚴謹柔和,並不給對方留下把柄。
酒店副經理自知失言,但此刻也顧不上糾結這一字半句的,告狀道:“臨近下班那會,蘇監制叫了幾個高壯的男人堵在員工休息室外,一個也不讓放走。我帶保安去查看情況,還險些發生了衝突。”
老實說,沈千盞對酒店副經理說的話,一個字也不信。
蘇暫雖莽撞,但遇事也會考慮後果。
老陳的意外死亡,已經令劇組的處境舉步維艱。相比酒店,劇組此時處於一個被動局面,急需拉攏酒店統一戰線,一致對外封鎖消息。
他不會蠢到毫無因由的與酒店員工發生衝突,激化矛盾。
這一點,沈千盞還是信得過的。
但,就目前這個情況而言,沈千盞反而不能做主觀論斷。更不能以“我認識蘇暫多年,我了解他的為人”為由,替他辯解。
到底出了什麼事,去看看就知道了。
——
沈千盞與酒店正副兩位經理到員工休息室時,看到的就是雙方對峙僵持的這一幕。
休息室內,人聲鼎沸,吵吵嚷嚷的全在抗議蘇暫堵門的行為。
酒店經理一來,裡頭的人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的控訴起來。
一隻鴨子就吵得不行,何況這裡有十幾隻鴨子,一開口,沈千盞便覺得耳朵嗡鳴,似有成群結隊的夏日蚊蠅撲扇著翅膀,煽動巨浪。
她皺了皺眉,看了眼酒店經理。
後者也被吵得耷眉慫眼的,伸手點了個年輕女孩,示意由她來說。
女孩的長相文靜溫嫻,正是在前臺工作的。被經理點名後,她詫異了一下,紅著耳朵往人群外站了站,說:“我和組長十一點半下班,來休息室打卡。出來的時候,蘇監制站在門口,讓人堵著門,不讓我們走。來換班的同事也被隔在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沈千盞聞言,眉眼稍冷,問蘇暫:“你什麼事要在這裡堵門?”
蘇暫理直氣壯地看了眼已經縮到酒店經理身後的副經理,說:“我一早就和副經理商量,無論是酒店還是劇組都要做好保密工作。副經理答應的好好的,我也以為他明白這個消息走漏的嚴重性,結果一上午的功夫,從前臺到餐飲部,甚至連灑掃的園藝師傅都知道了。”
“我也理解,紙包不住火,有人的地方總會有討論。我就跟副經理商量,看能不能讓酒店知情的員工都籤一份保密協議,以此來約束下。”
“副經理拒絕了我的提議,告知我,說什麼聊什麼發什麼都是員工的自由。他沒權約束,也不願意承擔這個責任。讓我自己去和員工聊,他們願不願意籤,全看我的本事了。”
沈千盞聽到這,大概也猜到了。
她目光一轉,先看了眼副經理,隨即伸手,問蘇暫要保密協議的文件。
蘇暫準備充分,早早打印了一疊。見狀,給經理也遞了一份:“我也是考慮雙方的聲譽,希望能夠達成共識。我不想為難酒店的工作人員,但我也拿不了主意,承擔不了這個後果,隻能暫時將大家先留在這,等領導過來再裁決。”
保密協議隻有短短數段,沈千盞看了兩遍,內容並沒有問題。
蘇暫的做法雖然強硬,但情有可原,也算不上太失禮。換做是她,在保密協議未籤訂以前,也絕不會冒著風險放酒店員工離開這裡。
沈千盞略一沉吟,很快便做了決定:“經理,借一步說話。”
她與酒店經理往走廊方向走了一段,停在樓梯口。
“蘇監制性子急,考慮不周,我先替他向您和您的員工道個歉。”
酒店經理與沈千盞打過幾次交道,對她的行事作風多少有些了解。既沒為此露怯,也不敢輕慢了她,十分客氣地笑了笑:“我下屬行事不周,也欠考慮,沈制片多擔待。”
兩人客客氣氣的打了會官腔後,沈千盞直接切入主題:“剛才警察來的時候,你也在場。酒店的監控我們也一起看了,老陳是意外死亡。當然,在工作時間工作崗位上猝死,劇組肯定要負責。”
她壓低聲音,輕聲道:“我們劇組沒苛待員工,上下班的時間安排合理,值班也是四人輪換,不存在壓榨員工導致這一意外發生的前提。我向警方闡述時,你就在邊上,想必也聽見了。”
酒店經理下颌微收,嚴肅地點點頭。
沈千盞見狀,語氣一緩,溫和道:“不過人言可畏,我不可能把所有知情者都召集在一起,再做份PPT逐一做講解吧。就算我這麼澄清了,私底下議論的還是不會少,話傳著傳著就變了。有人信,有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