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兩人便養成了一個習慣——誰先忙完就誰先去對方的房間。
通常,隻要沈千盞避開走廊的“活動高峰期”後,便暢通無阻。等到了季清和的房門外,直接刷卡進屋,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天衣無縫,嫻熟得跟上輩子就在偷情一般,簡直不能更熟練。
不料,今天有些出師不利。
意外發生在沈千盞剛刷開房門準備進屋時,屋內聽見動靜來開門的傅徯恰好與沈千盞迎面撞了個正著。
除傅徯以外,房間裡坐坐站站的,還有數餘人。
現場堪比捉奸,不可謂不尷尬。
沈千盞尬到腳趾抓地,面對著滿屋子殷切迷惑的目光,僵硬得跟塊木頭一樣,隻會與傅徯面面相覷。
後者的視線在她穿著隨意的睡衣上克制的停留了一瞬後,轉移到她手中的房卡。
毫無疑問,沈千盞手中的這張房卡就是季清和房間的房卡。剛才他也沒有眼花,沈千盞確實是在他開門前,先一步刷卡開了房門。
短暫的數秒沉默後,傅徯先一步反應過來,若無其事的給她鋪臺階:“沈制片是來找季老師的?”
沈千盞這會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幹笑兩聲,招呼:“你們都在這呢?”
傅徯含笑:“我聽說黑木珐琅古鍾明天就要送返了,就和副導演一起過來再看兩眼。”未免沈千盞太尷尬,他將身後探視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低聲道:“季老師下樓去拿工具了。”
蓬萊八仙進寶的黑木珐琅雕花古鍾拍攝時曾拆卸過一次,後來殺青,季清和便將這鍾搬到了自己房間重新組裝。
傅徯幾人想來看古鍾,的確非到季清和房間不可。
這麼聊了兩句,沈千盞也鎮定了。
她正盤算著用哪個借口時,身後有道熟悉的嗓音低低沉沉的,不期然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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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盞回頭。
季清和手裡拿著牛皮包制的工具袋,就站在她身後。
他那雙眼眸色幽深的,似笑非笑,顯然是一眼看穿了她的窘境,正在取笑。
沈千盞撩了撩頭發,衝他打暗號。
季清和意會。
他目光越過傅徯往屋裡看了眼,倒沒讓她走,隻偏了偏頭,示意她也進屋說話。
沈千盞心不甘情不願的,被他虛攬住腰往房間裡推了幾步。
等進了屋,季清和將工具袋拋給傅徯,示意他自己去拆保護罩:“我和沈制片有點事要聊,你們先看。”
他沒刻意解釋,僅將屋裡唯一空著的椅子讓給她,自己掀開被褥,坐在床沿,一本正經地和她聊起鍾表運送。
他發梢湿漉,像是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吹幹就被迫迎接了這批不速之客。
沈千盞看著看著,有些想笑。
她能感覺得到,屋裡的這批人,注意力完全不在鍾表上。嘴上附和著,實際上個個豎著耳朵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鍾表運送的過程並不麻煩。
聯系好司機與車輛,隨車再安排幾位配送人員。不出兩日便能將鍾表安全的送回西安。
但這麼多人聽著,為顯得古鍾運送著實麻煩,且麻煩到必須要與制片人商量,季清和前前後後出了三種運送方案,由她拍板。
等聊完鍾表運送問題,季清和起身送她出去。
到門口時,確認身後的視線看不到了,他握住沈千盞的手腕,將她拉回來,低頭親她。第一下親在眼皮上,第二下落在唇上,再想親,她不給了。
沈千盞用掌心擋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不算友善地與他對視著。
僵持數秒後,怕“送客”送得太久招人懷疑,季清和先一步松了手,無聲的用口型示意:“等我半小時,我過去找你。”
沈千盞不太高興。
她的一世英名全毀在今晚了。
她都能想到外頭的那些謠言怎麼傳了,一定會說:他們親眼看見好色的沈制片拿著季老師的房卡直接刷開了房門,要不是他們正好在季老師的房間裡,保不齊季老師今晚要遭受什麼樣的酷刑虐待,清白不保。
更難堪的是,她一想到剛才裝模作樣得演的那出戲,其實在大家眼裡就是心知肚明的遮羞布時就尬到頭皮發麻。
她鬱悶得不想說話,連今晚欲斷腿的季清和都沒多看兩眼,轉身回了房間。
——
半小時後,準確的說,半小時還沒到,他便提前來了。
沈千盞正抱著電腦審驗喬昕十幾分鍾前發來的慶生花絮,聽到房卡刷門的機械聲,眼皮一抖,險些沒抱穩電腦。
她按下暫停鍵,蜷在椅子裡,回頭去看他。
門外湧入的光線被他順手阻隔在外,門關上的那刻,他抬眼,準確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
沈千盞還記得自己在不高興,哼了聲,轉頭繼續看花絮。
視頻裡,邵愁歇帶著金色的皇冠,正閉目許願。第一個願望他是悄悄許在心裡的,第二個願望隨著他的睜眼,擲地有聲道:“願《時間》拍攝順利,順順當當。也願我們所有的工作人員,健康平安,天天開心。”
他話落,歡呼聲四起。
岸邊禮花齊鳴,煙火齊放,一瞬陷入了童話世界。
攝影師的鏡頭從邵愁歇順時針轉向傅徯、宋煙等一幹主演,連站在角落裡的沈千盞也沒被放過,後期特意在有沈千盞出現的鏡頭裡配了段字幕——制片的廠長式微笑。
季清和掃了眼屏幕,看見字幕的同時,將她從椅子上抱起。騰出空位自己坐下後,他把人圈抱在懷裡,一手替她穩穩託住電腦,一手轉過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什麼時候瞞著我變成女企業家了?”
第89章 第八十九幕
兩人的職業特殊, 一個是制片,一個是鍾表修復師顧問,平日都不得闲。
再加上被困無錫, 工作期間不好擅離職守, 約會全在酒店。每天不是我去你房間, 就是你來我房間,多一項選擇都沒有。
酒店的房間又玲瓏狹小, 兩人待在一起,除了沒羞沒臊的培養感情外, 也做不了更多。
日子久了, 什麼親密舉動都自然得像是做過上百次。
沈千盞心安理得的坐在他的大腿上,手裡還捻了顆提子喂進他嘴裡:“喬昕在樓下買的,還挺新鮮。”
季清和咬進嘴裡, 將視頻的進度條拉回起點, 從頭開始看。
這段花絮視頻是今晚要發布在《時間》官微上的。
從剪輯到後期, 經過了數道審核。等送到她手裡, 基本是零瑕疵的成品了。
她今晚心不在焉,看了幾遍都沒記住花絮拍了什麼。
季清和來了以後,她漂浮不定的心才沉下來, 邊吃著提子, 邊陪他重新再看。
視頻的進度條拉至她的鏡頭特寫時,季清和指尖輕點,語氣平淡的批注道:“這裡刪了。”
沈千盞側目, 眼神懷疑:“不好看?”
季清和沉吟數秒,說:“我還沒看夠, 憑什麼給別人看?”
他故意逗她開心,效果自然不錯。
沈千盞大笑, 邊給他喂提子邊問:“我要不是制片人,而是像宋煙那樣,走在幕前,我倆是不是一開始就沒可能?”
說來也奇怪。
在戀愛以前,沈千盞並不是一個喜歡假設的人。
她覺得“假設”“如果”這類用詞太過概念化,在這個前提下虛化出來的場景、情境毫無意義。
但人嘛,這一生都走在打臉的路上,不是打別人的臉就是打自己的臉。
光她自己記得的,她就問了不少曾經被她定義為“毫無意義”的愚蠢問題。
“可能會認識得更早些。”他調了調電腦屏幕的角度,說:“很多事情會發生,都是因為特定的人。如果你不是制片人,那我們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不存在‘一開始就沒可能’這種假設。”
事實上,季清和也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沈千盞不是《時間》的制片人,如果季慶振不是鍾表修復界的泰鬥,如果她沒拿著那份策劃案來西安找過季老先生,他們這一生是否會遺憾錯過。
理智上,他們的相遇、重逢會比這個時間線要更晚些,甚至真的有可能時間交錯,未能相遇,遺憾一生。
但感情上,季清和並不接受這個假設。
即使她不是制片人,是某家公司的策劃、是咖啡店的店員、是寵物醫院的獸醫。無論哪一種,他還是會遇見她。
隻是換一種相遇方式,開啟另一段故事而已。
他忽然想到一句話:“遇見你發生的故事,才叫愛情。”說完,自己先笑起來,自嘲道:“難怪很多人的創作欲望都來源於戀愛。”
沈千盞還在回味,他已經低下頭來,輕蹭了蹭她的耳朵:“我很少考慮沒有發生過的事,遇見了就是遇見了,我甚至覺得理所當然,覺得這個時間就是會發生這件事。你們女孩的想法我不太懂,真要計較起來,我當年第一次見到你,被驚豔,是不是就該踏出那一步找你要聯系方式?”
可殘忍的是,驚豔並非愛情。
他不確定自己那個年紀是否有承擔另一個人人生的衝動,後來他在國外輾轉留學,幾近失聯。兩年的時間,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以他的想法,最好的安排就是現在,她出現得不早不晚,他來得也不疾不徐。
——
同一時間,沈千盞想到的,是《時間》劇本裡,男主寫給女主的一封信——
“不同的時間,你來的早一秒或晚一秒,故事可能都不會這麼寫。我仍會一如既往的愛上你,但二十歲的我和三十歲的我,給你的愛情可能就是兩種滋味。”
“二十歲我給你轟轟烈烈,驚天動地。三十歲我平靜如水,卻能給你一個家庭,與一段餘生。你想要哪種?”
這封信封入信封後,因突然的生活變故,直到最後也沒能寄出去。
雖不是相同的人生,但於感情經歷上,卻有一樣的共鳴。
——
視頻還在播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