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姨聞聲回頭,未語先笑:“沈小姐餓不餓,現在開飯還是再稍等一會?”
沈千盞瞧了季清和一眼,也跟著笑了笑:“現在開飯吧,我晚上想出去逛逛。”
季清和正在洗手,他雖有心想要下廚,但對廚房的環境仍是不太適應。洗淨手,同沈千盞一同去餐廳等開飯時,他忽的勾了勾唇,說:“我發現自己的缺點了。”
這話說得著實欠扁,但架不住沈千盞有好奇心。
她憋了幾秒,見季清和並沒有主動透露的意思,睨了他一眼,問:“什麼缺點?”
“不喜歡下廚。”他在沈千盞身旁坐下,給她遞筷:“不過這個缺點也好補足,我多賺些錢,保證這輩子都能請得起阿姨就好。”
“既不用你下廚,也不用你打理家務。”
謝姨正端了老鴨湯出來,恰巧與沈千盞的眼神有對視。她不好插嘴東家說話,就衝沈千盞笑了笑,笑得曖昧又羨慕。
沈千盞最近這段時間臉皮尤其薄,被謝姨一看一笑,就覺得耳朵燙得慌。索性不接季清和的話,轉而問起湯來:“謝姨,這是什麼湯?我剛才在樓上就聞到香味了。”
謝姨悄悄瞥了眼季清和,用湯勺將荔枝幹老鴨湯分成兩碗,端至兩人面前:“季先生說你這段時間工作太累,這盅荔枝幹老鴨湯提神解乏,緩解疲勞,很滋補。”
“我覺得這盅湯的營養價值還是其次,主要是心意。”她笑了笑,用眼神暗示沈千盞:“湯是季先生煲的,沈小姐快嘗嘗。”
沈千盞有些意外。
她原以為季清和隻是興致到了,想學煲湯,讓謝姨從旁指點。未曾想到,這盅湯是他親自煲的。
她嘗了口湯。
見季清和看著她,等她反饋,故意賣了會關子。
湯的口感自然不用說,食材新鮮,文火慢燉,老鴨的鮮美和荔枝幹的清甜全都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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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用筷子挑了口鴨肉,肉質不老不嫩,口齒生香。
不知是餓了的緣故還是真的太好吃,她將一碗湯喝得隻剩湯汁,又另盛了一碗。
季清和見狀,也沒必要等她點評了,低低笑了聲,低頭品湯。
等菜布齊,沈千盞終於尋到機會,問道:“你下午怎麼不叫我?”
“叫不醒。”季清和慢悠悠地夾著菜:“叫了半小時。”
沈千盞不信。
她睡眠淺,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能驚醒。就算是睡得最深時,在她耳邊叫兩聲,她就能立刻恢復意識,怎麼可能存在季清和說的叫她半小時都叫不醒?
季清和見她不信,笑而不語,未再辯解。
隔了一會,沈千盞又追問:“那季老先生那呢?我們今天不過去,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不會。”
季清和說:“我下午提前給他打了電話,說公司有事,來不及帶你過去。”
沈千盞頓時放心了。
這理由找的可比“沈千盞水土不服身體不適現在還睡著沒起”高級多了。
“就是季麟。”季清和頓了頓,說:“有些失望。”
“聽爺爺說,他為了迎接你,跟家裡阿姨一起烤了罐曲奇餅幹送給你。”
沈千盞筷子一停。
她覺得季麟向她示好這件事比季清和給她煲湯還要令她意外:“季麟之前不太喜歡我。”
“不太喜歡”還是比較委婉的說辭,前一次見面時,季麟對她的厭惡幾乎跟她要搶走季老先生一樣,恨不得她趕緊原地消失。
“小崽子的地盤意識比較重。”季清和解釋:“他的人生總有一半殘缺著,所以比較緊張身邊的人,生怕被搶走。”
他往沈千盞碗裡夾了幾片肉片:“本性純善,也不頑劣。知道你是自己人後,就沒敵意了,甚至想快點見到你,當面跟你道歉。”
等等?
自己人就算了……
“他什麼時候把我劃進自己人裡的?”沈千盞問。
季清和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想知道就明天自己問。”
沈千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來西安後,某些人忽然氣焰大漲,氣場兩米八。
——
吃過飯,謝姨切好水果,又為沈千盞煮了壺紅棗茶。考慮到她可能會有吃夜宵的需求,特意做了份涼面,放在小灶臺上。
沈千盞盛情難卻,盤腿坐在沙發上努力喝茶養生。
季清和飯後去書房處理公務。
至八點,聽見關門聲,手中鋼筆一停,推椅出來倒水喝。
沈千盞正想上樓,聽見動靜,抬頭看去。
季清和站在二樓樓梯口,問她:“謝姨回去了?”
她捧著那盞茶,點點頭。
季清和稍偏了下頭,示意她上來:“帶你去藏室看看?”
沈千盞眼睛一亮,就跟金銀財寶就在眼前一樣,閃閃發光。
她扶著樓梯扶手上樓,跟他進書房。
季清和的書房並不算大,兩面立體環牆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天花頂上墜下一鎏金鑲嵌工藝的中式吊燈,正中央是一張紫檀木的書桌。
擺設不多,極簡典約。
他推開書架後的那道暗門,室內感應燈亮起,鋪了一地的燈光。
他先一步入內,開了燈。
等沈千盞進來時,他背手立在門後,問:“和你想象中的藏室,有差別嗎?”
有還是有的。
沈千盞的小腦瓜子裡,季清和的藏室應該是和博物館一樣恢弘的藏品收納室,眼前這間藏室,明顯沒有達到這個高度。
但相比之下,比起滿目珠寶的庸俗,這間更像是季清和個人空間的藏室反而更令她驚豔。
藏室四面全是陳列架,分門別類,互不幹涉。
每一塊區域都集中擺放著相同物件,比如鍾表,又比如他曾用過的修表用具。
除去與鍾表相關外,還有各類古玩擺件,小到紙鳶大到書畫,五花八門。
沈千盞看得新鮮不已,仿佛一腳踏入了他的世界,有意外的感動和溫柔充盈著她的四肢八骸。
“這是我第一次種仙人球的花盆。”季清和抬手取下最高那層陳列架上,手掌大小的花盆:“其貌不揚,卻是明朝時期的古董。”
他回憶了一下,說:“我拿它來種仙人球時,季老先生差點與我斷絕關系。”
明朝時期的花盆拿來種仙人球,別說季老先生了,她都想打人。
“這個風箏是季老先生扎的,粗制濫造。”他微哂:“但我放了兩年。”
“這塊手表,是我修好的第一塊腕表。”
“在北京鍾表館工作的第一年,我買了這臺相機。當時是為了拍故宮雪景,紅角樹梅,結果……”他頓了頓,沒繼續往下說,卻從陳列架中將相機取出,安裝電池。
“相機去年壞過一次,顯示屏無法顯示,隻有照片還在。”他將開機的相機遞給她,示意她湊近去看。
沈千盞接過來。
視野框內,如他所說,全是故宮一景一物的風景照。
有朱紅宮牆琉璃碧瓦,有宮燈走廊銅缸石柱,有迎春招展紅梅怒放,還有大雪中傻坐在木椅上的……她?
第71章 第七十一幕
沈千盞已經很多年沒去故宮踏雪了。
無錫的冬日雖也降雪, 但南北方的雪天,是全然不同的兩道風景。
她初到北京的那兩年, 逢雪天開館,總要去故宮走走,尋尋古人踏雪尋梅的盎然興致。後來工作動蕩,她為了還債,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努力工作。
四季的變化在她眼裡無非就是天冷加衣, 天熱納涼。
漸漸的,跟組、出差,她在北京待的時間越來越少。難得有一兩天休息, 也隻想睡死在家中, 一步都不想踏出家門。
年輕時逢雪入宮,賞梅賞雪的興致, 早被生活磨礪得一幹二淨。
照片裡的沈千盞,發梢初及鎖骨,被風吹得逸動。
她坐在宮道內供遊客休息的長椅上,應該是在發呆,雙眼定在某處,隻露出大半張側臉。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朱紅色的宮牆,有潔白傲雪的梅花被鐵欄杆拘禁在牆角,繁茂得開了滿滿一牆。
她那時的長相還有些稚嫩, 但勝在五官精致,即使脂粉未施,也依舊容顏傾城。
沈千盞一寸一寸看得仔細, 連細微之處都沒放過。
良久,她才抬起頭去看季清和:“很早的照片了,是你在北京那兩年時拍的?”
她記得上回去四合院做客,與季老先生暢聊時,季老先生就曾和她提起過,季清和早年在北京的鍾表館當過兩年修復師。
按時間線推算,他留京那兩年和她喜歡去故宮賞雪的時間恰好吻合。
季清和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數秒。
藏室的燈光雖昏暗,但她的情緒卻在此刻纖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