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盞給綠蘿澆著水,重點偏了偏:“雕花大床?”
“嗯。”蘇暫瓮聲:“孟忘舟這麼個大男人,居然喜歡輕紗幔帳,你說可不可怕?”
沈千盞回:“我覺得你可以打聽打聽這張床的造價,問完估計可以扭轉你對孟忘舟的印象。”
蘇暫還是認識她那麼久,頭一次發現她心都偏沒了:“你怎麼老幫別人說話?”
“就事論事而已。”沈千盞開窗呼吸了口窗外冷冽的空氣:“你現在回家了?昨晚跟季總共度春宵的感覺是否良好?”
“我呸。”蘇暫恨恨道:“也就你跟季總共度春宵才會欲·仙·欲·死,他把我扔給孟老板管都沒管我。”
沈千盞聽他對答如流,邏輯清晰,也不再擔心:“初三開劇本會,別忘了。”
蘇暫嘟哝了一聲,先掛了電話。
——
大年初三下午,沈千盞包了個茶座。
她到得最早,往昨晚臨時拉的微信群裡發了個定位。
最先到的是林翹,她對劇本會的熱情最高,凡事都是第一時間響應。
讓沈千盞等?不存在的。
她與沈千盞合作了不少項目,除了實力在線,符合沈千盞的審美外,性格討喜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蘇暫酸她時,嘗嘗說林翹是沈千盞失散多年的異姓姐妹。
她來時帶了包小酸梅,一口一個,看得沈千盞酸到齒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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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女人第六感的反應,沈千盞小心試探了句:“你有情況了?”
林翹一怔,趕緊搖頭:“沒有!”
她緊張的反應令沈千盞作惡心起:“你知道我問的哪個情況嗎?就說沒有。”
林翹被她擺了一道,皺著小臉,問:“金主媽媽你明示下?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沈千盞很少打聽合作伙伴的私人生活,對林翹的了解止步於業務能力和工作範疇。
不知是否受沈母這兩天明示暗示想再和她掏心掏肺聊聊人生的影響,她好奇地問了句:“你今年二十七了?”
林翹乖巧點頭,佯裝玩笑:“別跟我說項目有年齡限制啊,我會翻臉的。”
“新項目還真有。”沈千盞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道:“想突破下審核限度,挑戰下未成年慎入的劇本。”
林翹一顆酸梅差點滑進喉嚨裡,她被嗆到面色通紅,一臉震驚:“認真的?”
“假的。”沈千盞嘆了口氣:“別說獻禮劇審查嚴格,資方也不會允許。”
林翹捧著茶杯潤嗓,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神秘兮兮道:“微信群裡昵稱一個單字‘季’的那位,是不是就是這次的金主爸爸啊?”
沈千盞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你叫我金主媽媽,叫他金主爸爸?”
她挑眉,戲謔:“季清和估計不知道他外頭有這麼大一個女兒吧。”
她話音剛落,門口的垂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指挑開。
季清和的聲音低沉中帶著點微啞:“現在知道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幕
茶座的隔音效果很好, 季清和掀簾而入時,像掀開了這間屋子的一角, 放入聲許堂外的評彈吟唱。
明決落後他一步,合著傘,傘面湿漉,傘柄接觸的地面暈開了小片水漬。
隨著他進來, 身後的簾子閉合, 堂外的熱鬧也隨之被隔絕在外。
沈千盞順著那柄傘看向季清和的肩頭,他一側肩膀被雪花打湿,浸潤著水汽, 透著削骨寒意。
他卻似毫無所覺, 脫下毛呢大衣遞給明決,格外自然地在她身側空位坐下。
沈千盞倒了兩杯水, 一杯遞給季清和,一杯遞給明決:“外面下雪了?”
“剛下一會。”季清和接過茶杯,潤了潤嗓子:“挺會挑地方的?”
他尾音微揚,似在笑:“茶苑隻有露天停車場,停了車走過來,又是廊橋又是曲溪,走了將近十分鍾。”
沈千盞來得早,除了天色略有些陰沉外, 沒出別的狀況。她權當季清和是在誇她,照單全收:“哪裡哪裡,季總對環境的要求較高, 我也是在家找了很久才相中這間茶苑。環境高雅清淨,隔音效果又好,想熱鬧堂外茶廳有評彈,想要農家樂,茶苑有茶山。可惜下雪了,不然季總就是想體驗曲水流觴,我也能辦到。”
季清和與往常無二,揪住她這段話裡的重點:“是滿足了我對隔音的要求。”
話沒有問題,每個字拆開來讀也很健康環保,無不良顏色。但搭配上他意味深長的玩味表情,沈千盞不自覺就想偏了。
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思想是否有問題,那麼多種顏色,盡挑黃的。
沈千盞假裝沒聽懂,清了清嗓子,問明決:“明特助這麼早就回崗復工了?”
明決坐在季清和左手邊,十分主動地接手了煮茶的工作:“嗯,我比較熱愛工作。”
這句話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情實感,都無比迅速地結束了話題。
——
很快,蘇暫和江倦山也到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路,直到進了同一間茶座才互相知道身份。
人全部到齊,沈千盞主持,一一介紹。
等介紹到林翹時,她多加了兩句:“林翹有很扎實的基本功,劇本經驗豐富,我合作過許多編劇,林翹是唯一一個細節處理和分鏡風格與江老師相似,高度追求完美的編劇。我個人覺得她的參與應該會給江老師帶去新鮮的創作靈感。”
江倦山含笑,他摩挲著茶耳,低聲道:“林翹是我的學生。”
“沈制片不用顧慮我會對林翹參與劇本創作有不滿意。”
沈千盞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兩人一眼:“以前沒聽你們二位說過。”
林翹從剛才背後說人被抓包後,就始終乖巧沉默,聞言,小聲替江倦山解釋:“我沒出師,愧於提起這件事。”
沈千盞對內情沒多少八卦欲望,但她對林翹與江倦山有這層關系基礎樂見其成。
團隊能夠融洽合作,向來事半功倍。
劇本會從落實項目名字開始,到劇本大綱結束。
蘇暫充當臨時記錄員,既錄了音,又開了文檔將會議重點碼得整整齊齊,散會前人手一份電子稿。
沈千盞見時間不早,不好再留人,見大家都沒什麼聚餐意向,一並離開。
臨近傍晚,堂外的評彈已經散場多時。
沈千盞陡一踏出室內,被傍晚昏寐的天色嚇了一跳。
天際灰沉,暮暮靄靄,茶苑內已有路燈亮起。天幕像一腳踏進了黑夜,連絲朦朧的光影都捕捉不到。
雪越下越大,積雪鋪了厚厚一層。
庭院廊檐下,所有綠植披裹了一層厚厚的雪衣,滿目銀白。
林翹被凍得跺腳:“今年天象有點異常,是不是哪裡有雪災?”
蘇暫來時被雪浸透的棉鞋鞋尖還湿漉著,他邊抖涼透了的腳邊嘀咕:“估計是憋急了,這雪跟拿盆往下倒似的。再冷幾度,沒準能趕上和冰城一起開個冰雕展,還省了筆去哈爾濱的路費錢。”
沈千盞在前臺等開發·票,她手裡捏了把瓜子,不疾不徐嗑著。
人接二連三走了,她等著開票機器吐完紙,收了發·票出門時,季清和撐傘立在廊下,在等她。
她有些意外:“大家都走了?”
季清和嗯了聲:“雪下大了,蘇暫沒帶傘,我讓明決先送他去停車場。”
沈千盞看了眼簌簌往下落的大雪,自覺走入他傘下:“多謝季總關照。”
季清和沒接話,傘面往她那側傾了傾。
風有些大,沈千盞邊走邊嗑瓜子的想法被天氣無情粉碎。她縮了縮脖子,目光落在季清和燈光下的側影上。
影子纖細,隻有輪廓,看不清細節。
隻有那把傘,傘面微傾,替她擋去了不少過堂而來的妖風。
這樣的安靜令她有些胡思亂想,她抬眼,在竹林惻惻風聲中,沒話找話:“季總對這種劇本會還適應嗎?”
季清和垂眸看她:“你指討論半天,討論不出實質東西的茶話會叫劇本會?”
他損得毫不留情,沈千盞覺得膝蓋一痛,解釋:“大綱沒落實,編劇對故事要寫什麼都隻有個模糊的概念,你指望開一次會就能討論出實質結果?”
季清和不置可否,他對自己不了解的領域還是存了幾分敬畏,並未憑自己的主觀去隨意評論:“定下大綱要多久?”
“看編劇。”沈千盞打了個比方:“就跟不終歲要開發新系列新產品一樣,前期的準備可能要三年五年甚至更久。編劇能理解我們想要什麼,進度就會很快。有時候是我和編劇的思維在同一條維度上,但光我的認可還不夠。資方會介入,提供修改意見。這也是我為什麼讓你參與的原因,接下來等大綱出來前,季總都可以不用參與,由我和編劇溝通。”
聊到工作,她的話不自覺就變多:“你可能覺得每次討論並非那麼有意義,但劇本創作就是在一次次討論中修改完善。可能某一次突然有了很好的創意,又會全部推翻重來。你和我的目標一致,編劇要受的罪還輕點。如果你跟我站在兩個極端,比如我要豐沛的情感線讓人物更加飽滿,你希望戲份偏重於專業方向,我們就會有分歧。”
季清和問:“這種分歧,通常怎麼解決?”
“看我能不能說服資方或平臺,以前人微言輕,經常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制片人雖一力撐起劇組,但並不完全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項目。”沈千盞解釋:“我很少連大綱都沒有就去拉投資,你是例外。通常我會和編劇做好大綱和前五集或者十集的劇本再去找平臺找資方,盡量減少項目前期的摩擦,但這種情況通常是有原著或者成品劇本的前提下。做原創就會和我們現在的情況相似,什麼都沒有,從無到有,一點點去完善。”
“和資方意見不合的情況有很多種,比如我這場戲想沿海岸線放煙花,放個幾萬塊錢。資方不同意,覺得沒這麼多錢投入在放一放就沒了的煙花上,要求編劇改戲,改成天臺看流星。”
季清和莞爾:“那我不會,你想放煙花,多少都可以。”
沈千盞有片刻的語塞。
她和季清和聊的是放煙花的事嗎?
她正想嘆息一聲,總結個“話不投機不聊了,你大方給錢就好”時,他笑起來,嗓音低低沉沉的,在這冰天雪地裡格外招耳。
“我的意思是,你對項目的創作發揮,我願意無條件支持。”天色越走越深,他伸手虛攬她的右肩,低聲道:“不終歲內部有一套評估系統,在我決定投資前,評估小組遞了份客觀的評估報告,並不盲目。”
沈千盞對自己的業績有多能打十分了然,她驕傲地揚了揚脖頸:“我從沒覺得季總是出於私人原因才投資的千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