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蘇暫抗拒:“我跟伯父說好了一起守歲。”
沈千盞呵呵冷笑兩聲:“你說不行就不行?起來,回家了。”
蘇暫見耍橫不行,立刻換了招數耍賴:“我黏在椅子上了。”
沈千盞:“……”
沈母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我去收拾下客房,讓小蘇今晚住下吧?”
不等沈千盞反對,季清和眯了一下眼,說:“千盞睡眠淺,蘇暫酒品不好,後半夜鬧起來她估計要睡不好,我帶他走吧。”
沈母一聽也是,她煮了解酒湯,讓沈千盞裝在保溫杯裡給蘇暫帶上。
將人送到門口時,蘇暫恹恹的看著她,可憐巴巴道:“伯母,我再也不是你心愛的小蘇蘇了。”
沈母忍不住笑:“這孩子醉了怎麼這幅樣子。”
沈千盞穿上大衣,拿上車鑰匙,見季清和穩穩架住了蘇暫,先去按電梯:“媽你進去吧,我送完蘇暫回來。”
沈母答應了一聲,叮囑三人路上小心,等目送著他們進了電梯,關上門。一回頭,老沈站在玄關燈下,一臉的深思:“小季怎麼知道燈燈睡眠淺?”
——
把蘇暫扔到後座,沈千盞正要繞去駕駛座,季清和拉開副駕車門,示意她先上車:“鑰匙給我,我來開。”
沈千盞心安理得地將車鑰匙拋給他,去了副駕。
除夕夜,北京街道上的車輛驟少,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太一樣。
她支著窗戶看了會夜景,忽然想起個不可忽視的問題:“你真要把蘇暫帶去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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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和專注開車,連眼神都沒分過來一眼:“不然呢,留他在你家?”
沈千盞語塞。
她轉頭看了眼閉目小憩,鼾聲漸起的蘇暫:“我怕你照顧不來。”
季清和沒立刻接話,他轉頭,隨意看了她一眼:“你我不也照顧得挺好?”
沈千盞滿臉疑問:“我什麼時候勞你照顧了?”話落,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西安那晚的照顧,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公主抱,鴛鴦浴?你口味夠重的。”
“有孟忘舟。”季清和握著方向盤的手微松,調了調空調出風口:“你平常開車風口都對著吹的?”
沈千盞:“有問題?”
季清和沒介意她頗具攻擊性的語氣,說:“那晚空調吹著背,都嬌滴滴地哼半天。”
沈千盞啞火。
她轉頭看窗外倒馳而過的建築物,遠處有棟寫字樓,外圍景觀燈拉成了巨幕,寫著某集團恭祝北京市民新年快樂。
這座城市燈光不減,仍舊璀璨。
“不知道第幾年了。”她感慨:“從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到一敗塗地,再從一無所有走到現在。忘記還清債務花了多久,債務清空的第一年買了車,為了一個停車位,我搬過兩次家。在北京房價攀升那年,我買了套房。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過個年了。”
季清和沒做過安慰人的事,聽她語氣,像是觸景而發,並未接話。
“我剛來北京時,沒遇到要租地下室,一天隻有一頓飯的窘境。可以獨居單身公寓那會也沒想到以後會窮困潦倒走投無路,以為熬不過去的時候又峰回路轉走到了現在。去年預見不了會遇到你,也不知道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在哪裡。”沈千盞拉著袖口蹭了蹭車窗,她隱約看到了有東西掠過,還未定神,杳無所蹤。
車窗外夜色深濃,季清和放緩了車速。
那些掠過窗外的白色沫影終於被看清,路燈的燈光下,大片雪花紛沓而至,密密綿綿。
季清和在紅燈前停下。
街道空蕩,隻有一輛車遠遠停在左轉車道。
車燈閃爍,窗外紛飛的大雪背景下,他轉頭看著她,眸色深如這夜色:“你可以對我許願,每年的這一天都有效。”
第38章 第三十八幕
新年的第一場雪從除夕下到了大年初一。
沈千盞醒來時, 窗外的世界已白茫茫得分不清盡頭和邊界。
為了透氣,她房間的窗戶開了道縫, 吹得雪紗窗簾微微浮動。
沈千盞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早上八點,是她工作日的起床時間。
她摟著手機,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
昨晚將蘇暫和季清和送到四合院後, 她沒停留, 返程回家。到家十點,老沈夫婦在客廳邊聊天邊等她。
客廳久未開機的電視正在直播春節聯歡晚會,笑鬧聲裡, 是沈母帶著點期盼的眼神。
沈千盞很自覺地回房間抱了條毛毯, 陪二老看晚會。
沈母對傳統節目興致頗高,沈千盞邊聽她和老沈討論那些登臺春晚數十年的老藝人, 邊漫不經心地剝著橘子想事情。
她放空了去思考時,手上總會翻來覆去地把玩些東西。那個不幸被選中的橘子從橘皮到橘絡被她清理得幹幹淨淨,連喂進嘴裡時,都機械地規定好要咬成幾口。
沈母連著叫了她三聲,她才回過神來:“什麼?”
“給你壓歲錢。”沈母將紅包遞給她,又拍了拍老沈:“你的呢?”
老沈不緊不慢,將壓在煙灰缸下的紅包遞過去:“著什麼急,還能缺了我閨女的?”
晚會激昂的背景音樂下, 老沈含笑看著她,說:“早幾年我跟你媽覺得你的狀態不太對,一直想勸你回來。這次我們來北京, 除了看你姥爺,也是想了解了解你的生活。”
沈千盞笑了笑,問:“這點時間,估計不夠你倆了解的。”
“我倆可無意窺探你的生活,知道你工作順利,生活充實,心態樂觀就足夠了。”老沈嘆了口氣,語氣幽幽的:“自打你來了北京,我跟你媽就覺得你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很高興我的女兒有一片廣闊的天地可以施展拳腳,也欣慰你有如今的眼界和處事能力。”
這麼多年來,老沈夫婦除了在終生大事上對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試圖感化她以外,很少這麼推心置腹。
沈千盞非常配合地擺出一副受用的表情:“很高興能從你這得到這樣的評價。”她眼神瞟向沈母,暗暗告狀:“我以為你們更希望我能沉浸在兒女情長裡。”
老沈應該是和沈母達成了某種默契,全程由他代為發言:“這你不能誤會你媽,她不支持你的事業嗎?她最支持。逢人就要驕傲她女兒有自己的想法,獨立勇敢,跟迪士尼公主一樣。她催你催得緊,完全是出於愛護你。我們的生活圈子和你的不同,你天天嚷著經濟獨立,人生獨立,空間獨立,我跟你媽也不敢太過參與你的生活,偶爾問兩句又怕你招你煩。”
他說著說著還有些委屈:“見過誰家父母來北京看女兒,嚇得飛機落地了才敢電話通知的?”
沈千盞誠懇道歉:“我錯了,是我疏忽對您二老的關心了。”
老沈揮揮手,表示他意不在此:“過了今年,你也三十了,三十而立。”
“生活工作上你已經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立足,承擔責任,那人生目標和發展方面呢,今年有沒有新的感悟?”
沈千盞琢磨著老沈還得繞多少彎才能點題呢,她翹了翹唇角,裝傻:“你指哪方面的人生目標啊?我可剛立了一個億的小目標呢。”
她性格鮮明,一眼分喜怒。通常話不投機就愛帶刺,不分親疏。
老沈被她的刺扎了也沒縮手,捧著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隨便聊聊,你緊張什麼?”
沈千盞想了想,說:“我說認真的,我剛立了賺一個億的目標。等賺夠錢了,後半生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無所謂後半生有沒有人可以陪著我,我不孤獨。也不追求女人要不要圓滿,那些規範女人必須要結婚生孩子的眼光束縛不住我。”
這些話,不是她第一次說。但以前,她說得委婉動聽,半哄半勸,盡量避免與沈母正面發生衝突。
眼見著沈母臉色漲紅,隱隱泛起薄怒。
沈千盞語氣緩和了些,表態道:“如果有合適的人,我不會抗拒。我工作太忙了,你讓我現在停下來,我可能無法將兩者平衡好。暫時放下工作更不可能,工作、經濟獨立是我的立身之本,我的理智不容許我為了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放棄事業。”
不在其位,根本不知道她為了重新爬起來付出過多少努力。
最艱難的那段日子,沈千盞知道老沈夫婦無力為她承擔巨額債務,始終咬牙自己承受。她這九年,人生起伏,大風大浪,說是熬盡心血也不為過。
她絕不容許她的事業,有任何差錯。也絕不容許任何人,將她的大廈傾毀。
沈母旁聽良久,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道:“那你說說你覺得合適的人,是哪一種?”
那一刻,沈千盞的腦子裡十分詭異地浮現出一個人影——冷如松竹,暗藏壞心,步步算計的斯文敗類季清和。
他那句“你可以對我許願,每年的這一天都有效”跟魔咒一樣,在她腦海中一遍遍回響。
這句話像車外的雪花一樣,無聲卻存在感極強地叩響了她的心門。
她記不清自己當時的表情了,應當是意外且覺得他在開玩笑,她記得自己笑了下,問:“什麼願望都可以?”
他重復:“什麼願望都可以。”
那一刻,雪落進她的世界裡,簌簌作響。
天知道,她當時有多克制才沒脫口而出一句:“那給我送很多很多錢吧,天降橫財的那種。”
沈千盞的生活不是童話世界,她知道這樣的許願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她咽下所有話,以一句玩笑結束了話題。
她說:“謝謝季總,讓我三十歲了還有白日做夢的機會。”
——
過道上,沈母的聲音壓得極低,似怕吵醒她:“這雪是下了一整夜吧?”
老沈唔了聲,聲音飄忽:“這麼厚的雪應該是吧,南方下雪跟下著玩似的,多少年沒見過人在雪地裡扔雪球了?”
沈千盞懶洋洋的,不想起。
昨晚和沈母不歡而散,她需要做個心理建設才能正常面對老沈夫婦。
沈千盞的心理建設比較簡單粗暴,她盤膝坐在床頭,將壓在枕頭底下壓歲的紅包摸出來,一張張數。
老沈一向信奉“愛有多深紅包有多厚”,給她的紅包又大又鼓。
她數得美滋滋,笑容藏也藏不住。
大年初一睜眼就數錢,好兆頭啊!
——
日上三竿時,沈千盞估摸著蘇暫這小叛徒也該酒醒了,親自致電問候。
小叛徒鼻音濃濃的,有些喪:“我睡醒的時候看到雕花大床,都快嚇死了。”他邊吸鼻子邊埋怨:“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我醉成這樣,你居然把我扔給季總。沈千盞,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