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爺心裡也是同意的,再讓阿璋鬧下去就真要出事了。
他跟鬱清梧道:“如此,他耍耍脾氣,我們心裡其實痛快。”
至少不內疚了。
鬱清梧笑吟吟的道:“歷練歷練,是好事。我也是回蜀州三年歷練出來的,不然直接在洛陽,說不得還沒有今日的本事。”
四老爺更加覺得蘭三少爺去宿州是好事。
他還想把自己的兩個兒子也送過去給蘭摯,鬱清梧就道:“還是先讀書,讀完書再說其他的。”
四老爺欣然同意。他現在覺得鬱清梧說什麼都對。
鬱清梧回到家裡,錢媽媽瞧見他一臉高興樣就知道這小子佔得了便宜。她問,“怎麼回事啊?”
鬱清梧幫著她湊柴火,“錢媽媽,山君說我本就招凰引鳳呢。”
錢媽媽一愣,而後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鬱少爺!好哇,你長本事啦,都敢招蜂引蝶了!”
鬱清梧生生受了一巴掌,好笑道:“不是那個意思。是說我好的意思。”
錢媽媽疑惑:“是嗎?”
但還是道:“男人還是不要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好。”
鬱清梧點頭,又道:“這幾日我真不能去見她了?”
錢媽媽:“還是按照規矩去,別叫鎮國公府覺得你不懂禮數。”
鬱清梧:“那我送些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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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去選了很久,在諸多禮物之中,還是選中了一把刀。
——
蘭山君收到刀後,將它掛在了博古架上。
那日,她坐在椅子上看書,外頭春光正好,她本是要抬頭看窗外的,眸光卻在一瞬間又看見了那把刀。
它的旁邊是老和尚送的戒刀。
兩把刀被她掛在一處,靜靜的安置在那裡,她隻要想見,便能看見。
她不由笑了笑,正要扭頭,卻心有所感,而後急急站起來,從小箱籠裡拿出札記,翻開一看,上回還沒有寫完的那一段依舊空白著。
今日倒是可以填上了。
她研墨,提筆,在上頭續寫道:“雖有風雪覆蓋,梧樹掉落又一輪枯枝,四處依舊不見花草。”
“——但我於梧桐樹下望天,恰好,抬頭見喜。”
諸多意味,皆在這四字之中了。
又想到幾日後大婚她可能沒有時間寫札記,這個小箱子也要鎖起來,於是幹脆提前寫道:“元狩四十九年三月,我落梧桐樹,以枝葉築家。”
元狩四十九年三月初八,我嫁鬱清梧。
第二卷 誰道三冬無春色?
第46章 冰山高處萬裡銀(1)
臨出嫁之前,朱氏將準備給慧慧的嫁妝都給了蘭山君。她道:“金銀珠寶,我還能給她再置辦,但是莊子和鋪子如今難買了,便給你們兩個分,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蘭山君卻拒絕道:“壽老夫人臨去前給我留下了不少的東西,已經足夠了。母親這些本就是給慧慧的,還是給她吧。”
上輩子母親也將這些給了她。
母親給她的時候,心是好的,她也感激。但是母親的性子不定,今日好明日壞,往後鎮國公府每每有事,她便都要用此事來說話,“當初你出嫁的時候,我連慧慧的嫁妝都給了你,難道還不算對你好麼?如今不過叫你幫扶一把,又有什麼可推卻的呢?”
她道:“你三哥哥和你祖母說你攀高枝忘本,我卻還為你爭論,沒曾想你當真不顧念舊情。”
人到有難時,便要說一些難聽的話。母親的埋怨雖是輕聲細語,但在蘭山君聽來卻尤為刺耳。
但她當年確實受了母親的嫁妝恩惠,於是不得不聽著她埋怨。
母女之間,便宿怨更深。
蘭山君聽得煩了,就想把嫁妝還回去。母親又不要,更生氣的道:“這是我心甘情願給你的。我是你的母親,給你嫁妝是應當的,你還回來是要打我的臉麼?”
所以說,母親這個人,是有她自己一套規矩的。
蘭山君不願意再入她的規矩裡。大喜的日子,她沒有與母親爭吵,而是道:“我此時嫁給鬱清梧,咱們家還是鎮國公府,有門第撐著,壽老夫人留下的嫁妝就夠了。但大哥哥和三哥哥一直不高升,再過幾年,輪到慧慧的時候,想來更加艱難。不如多給她些嫁妝,這樣無論婆家怎麼樣,都能傍身。”
朱氏聞言,又惱又覺得蘭山君說得好似也有些道理,於是心有些搖擺不定,半晌才道:“也行。”
她說,“我瞧著你能拿捏鬱清梧,在他那裡,你不用嫁妝也能有底氣。”
蘭山君笑著點頭,“是。”
此事就這般定了。倒是慧慧知曉後跑來跟蘭山君道:“無論六姐姐跟鎮國公府如何,千萬別跟我生分。”
蘭山君對她是心愧的。她點點頭,“遇事不決,便來找我,我比你大四歲,總是多幾分見識。”
頓了頓,見她霜打茄子一般的臉,知道她可能又跟母親置氣,便還是道:“慧慧,臨出門前,我有最後一句話要囑咐你。”
慧慧窩在她的懷裡:“什麼話?”
蘭山君溫和道:“我與母親鬧成這個模樣,又沒有收她的嫁妝,將來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依著她的脾氣是不好意思來找我的。”
“但你得了她的嫁妝,她便要與你盤一盤道。”
“你愛母親,想來舍不得她受苦,但幫她做事情之前要先想一想,這個忙,你是非幫不可還是可以不幫。若是非幫不可,心裡又會不會不舒服。”
“若是可以不幫,若你自己不舒服,便直言拒絕她就好。”
蘭山君感喟道:“母親這個人,你若是強一點,她就弱一點。你若是退一步,她就要壓你一腦袋了。”
慧慧聽得一愣,“這樣麼?”
蘭山君:“東風和西風,總要有一個是要勝的。平日裡你讓著她,大事上卻可以自己由心去。”
她為慧慧整整頭發,輕柔寬慰,“母親也是疼愛你的。你實在不願意,她不可能逼你。”
聰慧心軟的姑娘一旦長大,便總以為自己比母親厲害些,見她懵懵懂懂,做事不周到,於是想著去教她,去反哺。
慧慧就是這般的姑娘。
但母親幾十年的閱歷了,在她的眼裡,你的道理和她的道理,她更相信自己的道理。
兩廂相撞,這就是爭端的緣頭。
慧慧便認真點頭,“我會記住的。”
蘭山君輕撫她的頭,“如此,在這個家裡,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三月初八,天還沒亮,蘭山君就起來洗漱梳頭。鎮國公府請的全福人是伍夫人。
伍夫人:“……”
她還是願意來的。
她認認真真給蘭山君做出閣前的準備,將頭面一件件戴在她的發髻上,而後用桃枝撥水灑在她的身前,寓意宜室宜家,道:“宴爾新婚,名門慶事。歡聲綺席,瑞靄華堂。此嫁之後,不負之子於歸。”
蘭山君給她行謝禮,伍夫人連忙將人扶起來,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往後還有大富貴呢。”
蘭山君又謝了一次。
朱氏在一邊看著直流眼淚,拉著蘭山君道:“我縱有千般不好,卻不可能害你。山君,往日我但有錯處,你要體諒我。”
蘭山君聞言,卻想起了上回出嫁時母親說的話。
她說,“山君,你這般自卑又自傲的脾性,以後是要吃虧的。”
蘭山君感慨起來,鄭重的給她行了一禮,“母親,你要保重。”
朱氏就捂著嘴巴哭,心裡惆悵得很。
但很快祝紜和秦娉婷等人就來了。烏泱泱來了二十多個小姑娘,十多個年輕婦人,屋子裡險些坐不下。
大半屋子的人說蜀音。
正好走到門口的鎮國公老夫人:“……”
她又生了一肚子悶氣,便連門也不進,拄著拐杖回去了。
朱氏嘆息,一轉身,就見慧慧跟好幾個姑娘在一處說話:“待會兒也不知道能攔他們多久。”
姑娘們嘰嘰喳喳:“我家阿兄來了,他的詩句好,必定能擋一個。”
另外一個說:“武的不怕,我家阿兄可是上個戰場的。”
也有人道:“我大哥來了這裡,二哥被新郎官請去了,待會隻看誰更厲害。”
便都哈哈大笑起來。
蘭山君坐在一邊跟著笑。
一伙人分兩撥走也是鬱清梧的主意。
他這是為她撐場面,她是知曉的。這個人,心細得很。
有這麼個人在,即便日後鬥不過老天,也是無憾的。
她不由自主笑起來,總覺得今日的曦光正好,照得人很舒服。
慧慧正好來找她,便瞧見晨光之中,她一身嫁衣,臉上帶著從前沒有看見過的笑意,暖融融的。
慧慧一愣,而後舒出一口氣,看向窗外的日頭,笑著道:“迎親的應該快到了。”
確實快到了。
錢媽媽穿得一身紅早一步跟著過來了。
風風火火,歡歡喜喜,腳步不停!
她一路上撒喜糖和銅錢,還特意看見聰明好看的孩子就摸兩把頭——傳聞這樣可以蹭蹭他們的好處。
其中一個長得白白嫩嫩如同神仙一般的娃娃,她便摸著舍不得放了。
娃娃不忿,卻又不敢挪開腦袋,隻好據理力爭:“阿婆,可以多給一些銅錢和喜糖嗎?”
錢媽媽把一包都給過去,“行行行。”
隻要蹭著了,怎麼著都行!
趙媽媽是認識她的,見了她來,立馬高興道:“我以為您在家裡等著的。”
錢媽媽:“我性子急,可坐不住。再者說,我還沒看過新娘子出門呢!”
趙媽媽拉著她就往裡頭走,“快來,我們姑娘必定歡喜。”
蘭山君果然歡喜,錢媽媽瞧見她這麼一副喜娃娃的模樣,笑著道:“我在那頭,就是新郎官的家人了。我一想,這可不行,你們兩個在我心裡是一樣的,不若就來這裡送你,再跟著回去,便也是送嫁,也是迎親了。”
她拍拍胸脯,“我錢媽媽,可沒有偏心眼喲!”
蘭山君忍俊不禁。
錢媽媽卻看著她納罕,“你不緊張呀?”
蘭山君一愣,“緊張什麼?”
錢媽媽立馬做了耳報神,“鬱少爺可緊張壞了!衣裳的袖子都是我替他穿上去的。”
她探出腦袋看外頭,“哎,這時候肯定在催妝,也不知道他寫詩快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