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倒是為難起來。
蘭山君見她這樣抵觸跟鎮國公父子相見,倒是有些詫異。她上輩子並不知曉母親竟然還有這麼一面。
隻是,她出嫁後的第三年祖父就死了,第四年父親也死了。
他們兩個人去世,喪事也辦得簡單,蘭山君回去的時候,還聽母親抱怨過:“門庭敗落,便連一點人情也不講了嗎?”
又哭道:“一個個死掉,你大哥哥就要往回跑,這下好了,連官也丟了。你七妹妹還等著出嫁呢。”
可以說,這兩人死得很不是時候,也讓整個家裡蒙上了一層灰。
她便站起來,道:“祖父和父親兩人已經得道成仙,想來不欲理會凡間事情,母親派個人去說就行,至於祖母,她也不出院子——難道還能追出來打罵不成?”
這話倒是合了朱氏的心意,卻又要講臉面,“山君,慎言。”
蘭山君笑了笑,轉身走了。
朱氏嘆息一聲,又馬不停蹄的去請伍夫人。
伍夫人正在家裡等著呢!急急忙忙而來,“怎麼說?”
朱氏便道:“我也不瞞你,你來提親之前,壽老夫人就看中了我家的山君,想要把她說給鄔閣老的門生,翰林院侍講學士鬱清梧。”
伍夫人驚訝,“竟然是壽老夫人說媒。”
朱氏:“但當時事情沒定,我也不好說出來。結果昨日壽老夫人進宮跟陛下提起此事了,請了陛下賜婚呢。”
還有陛下賜婚!伍夫人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說過陛下賜婚了,她道:“你家的山君了不得哦。”
朱氏:“她討人喜歡得很,壽老夫人還要給她添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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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夫人心裡有數了,道:“那我就去回了宋家。”
朱氏抿唇,而後看看左右,拉著她小聲道:“咱們這麼多年的關系,你老實跟我說,宋國公夫人與你說這門婚事的時候,臉上難看吧?”
伍夫人眼神一閃,“不算難看。”
但也不好看就是了。
她遲疑道:“瞧著似乎是宋大少爺慕少艾逼著——”
朱氏恨恨道:“他都二十一了,還慕什麼少艾呢?”
言語之間,竟然連宋知味也開始貶低起來。
伍夫人驚覺這裡面有事,趕緊起身,聽都不敢聽了,“趁著日頭還在,我往宋家走一趟吧。”
朱氏心裡也矛盾得很。既想把宋知味的事情說與人聽,讓宋國公夫人丟臉,又瞻前顧後,怕傷到自家體面,還怕宋家怪罪,於是隻能一臉的欲言又止。
伍夫人似逃一般跑了。隻是坐上馬車,越想越覺得這事情不對。於是到了宋家也不敢多言,隻道:“實在是不巧,蘭六姑娘的婚事早就定了。”
宋國公夫人皺眉:“定了?”
伍夫人:“說是壽老夫人上回在博遠侯府壽宴上很是喜愛看蘭六姑娘,便給她做了媒。”
宋國公夫人一時歡喜一時愁,“竟然晚了一步。”
伍夫人急急要走,“是啊,這媒我沒說成,很是慚愧。”
宋國公夫人挽著她,“你肯幫我走這一趟,我是萬分感激的。”
又給她拿了紅封,“咱們按照禮去。”
伍夫人看了她一眼,見她果然歡喜,便知曉這門婚事不是她想要的。她笑盈盈接過紅封:“下回要是還有這般的好事,再來找我。我肯定是要幫著跑的。”
出了門,卻正好碰見回家的宋知味。她瞧了他一眼,見他面目清冷,看見她了,明明知道她是給他說親的,也沒有像矛頭小子一樣忍不住問個結果,隻是行了晚輩禮後便走,完全不像是為情動心的人。
她回去後跟兒媳婦道:“這怕是樁奇案了。”
她兒媳婦姓周,平日裡最愛打聽這些,心眼一轉,道:“怕是另有隱情。才見了一面就心神向往,恐是不可能的。這又不是話本子。”
又道:“按理說,宋家這般的門第,鎮國公夫人即便是有了壽老夫人做媒,怕還是心中猶豫的,母親不是說你上回去的時候她臉上還帶著慶幸麼?”
周少夫人拍掌,“肯定是這門婚事有不妥之處,她們才請了壽老夫人趕緊進宮去求陛下賜婚,把婚事定下來。”
但又是什麼事情呢?
伍夫人瞧著她一臉的興奮,都有些後悔跟她說了,道:“你可別往別處說去,咱們可得罪不起宋家。”
周少夫人點頭,“母親放心。我絕不瞎打聽,我是那種人嗎?”
另外一頭,宋府裡,宋知味聽聞婚事被拒,不免皺眉,“定了誰家?”
宋國公夫人:“……沒問。”
宋知味:“還請母親幫忙打聽。”
宋國公夫人:“哎!行。”
她猶豫著問,“那現在怎麼辦呢?鎮國公府就這麼一個適齡的姑娘。難道還要去給她家七姑娘提親?”
宋知味:“七姑娘太小,不合適。等父親回來,我與父親商量商量換其他家就行。”
但到底對此事有些在意。他坐在書房裡,想起蘭山君那日跟他說的話。
——藥王身。
難道是覺得他身上有藥味?
剛開始,他也以為母親說她故意胡語引他注意是對的,結果鎮國公府一家都不留戀這門婚事,倒是讓他又懷疑起她說這三個字的其他用意。
他這個人,想不通的事情就會一直想,一定要細細的究出一個對錯來才行。
隻是他翻閱古籍,也沒有翻出這三個字來,隻能又按下。
他揉揉眉頭,撇開念頭,又開始沉思起該換哪一家才好。
宋國公從戶部回來的時候,宋國公夫人倒是已經打聽出來了:“鎮國公府說的是翰林院侍講學士鬱清梧。就是最近跟齊王和博遠侯府鬥起來的那個。”
宋國公卻想到了皇太孫和鬱清梧的關系,“怎麼回事?”
宋國公夫人:“鬱清梧跟鄔閣老鬧翻後就住進了壽老夫人的府裡,蘭六姑娘又常常過去,老夫人就為他們說親了——說不得私下裡早有了來往。”
反正這個姑娘,她是看不上了。
宋國公想了想,點頭:“倒是有跡可循。”
應該不是皇太孫的意思。
隻是臨時換個人,都不知道去哪裡換。宋國公夫人試探著道:“我倒是瞧中了一個。”
宋國公:“誰?”
宋國公夫人:“是文淵侯爺的獨女。文淵侯早不出仕,跟鎮國公府不是差不多嗎?我在宴席上看過那姑娘幾次,很是落落大方,性子也爽利。”
反正是比鎮國公府好的。
宋國公一琢磨,“倒是可以。”
他道:“隻是不能著急了,咱們剛去過鎮國公府,又去文淵侯府,傳出去怕是不好。”
宋知味也是這個意思,“母親讓人提親的時候,說的是我對蘭六姑娘一見鍾情吧?如此,也不好對其他姑娘鍾情了。”
宋國公夫人嘆氣,“真是晦氣。”
隻是又讓宋三姑娘請文淵侯府大姑娘過來玩,“你們不是認識嗎?”
宋三姑娘為難,“認識是認識,但也沒有說過幾句話。”
她是個文靜的姑娘,對方卻是個厲害的,兩人不常在一塊說話。
宋國公夫人本也是瞧不上她的,但誰讓自家走了一步臭棋呢?她道:“你也別單獨請她,再請些其他人,這般不就好了?”
宋三姑娘隻能點頭,“是。”
等宋國公夫人走了,她一個人躲著哭,覺得委屈。但因是庶女,姨娘早逝,父親又不管,隻能是照著去做,寫了帖子去請人。
帖子寫得體面,不僅給文淵侯府送了,也給自己相交的人送,最後想了想,還給文淵侯大姑娘玩得好的都送了,主打一個人多多,這樣自己面子上也好看些,不像是特意貼上去的。
——
宋國公府如何,蘭山君是不知道的。隻知因她跟鬱清梧的事情過了陛下那邊的眼,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隻等著鬱家來下聘。
下聘之前,鬱清梧還要上門一趟。
朱氏問蘭山君,“鄔閣老真不來嗎?”
蘭山君點頭,“不來。”
她道:“是壽老夫人和錢媽媽來。”
朱氏:“怎麼,錢媽媽還要坐席面?”
蘭山君:“自然是要坐主位的。這門親事,還是她老人家最先提的。”
朱氏心中不舒服,又開始後悔了。所以說,姻親姻親,還是要門當戶對才行。
她隻好忍下在這口氣,又叫蘭三在家中陪著,“那邊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獨獨一個男人來,自然是你去陪。”
蘭三少爺卻對這門婚事極為不滿,“這算是怎麼回事呢?他算是哪個門面上的人?就這麼娶了六妹妹?”
他嘆息,“母親,放著宋知味那般的女婿你不要,竟然要了一個窮小子。”
朱氏卻對宋知味三個字避諱得很,“你不要再提起他了。他這個人,心是不正的。”
蘭三少爺心裡憋悶,出去跟朋友喝酒的時候就道:“你說我母親是不是多慮?宋知味是什麼人,哪裡會對我有非分之想?”
朋友:“……是,應該是多慮了。”
他是不信宋知味會有龍陽之好的,但宋知味這個人,在同齡人之中傲氣得很,還沒有聽聞吃癟過。今日得知他被拒了婚事,朋友還是很感興趣的,“那他家之後就沒有再上門過了?”
蘭三:“沒有啊。”
而後想起自己與他相約一塊喝酒的事情,連忙道:“不會連我也不理會了吧?”
朋友好笑的看著他,也不信蘭三吹噓宋知味跟他好的事情,隻但笑不語,卻轉身就將此事說給了其他人聽。
他可是願意看見宋知味沒面子的。
於是,等蘭三少爺酒醒了,便發現好幾個人看他的神色不對,還有人過來問,“宋知味真約你去宋家抵足夜談啊?”
蘭三少攀附上這等的人,笑著道:“是啊,我還能騙你不成?”
那人就拍著他的肩膀道:“好啊,你小子!”
大家都不信宋知味是斷袖,但是大家都愛看熱鬧。
於是,一個傳一個,等到宋知味知曉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深深擰起了眉頭,覺得自己去接近蘭三是最臭的一步棋。但這些紛紛擾擾,都是小事,並不能傷害他半分,隻叫人出去傳話,說蘭三失心瘋了,纏上了家門。
如今,先出門做官才是大事。
他不能再等了。
他現在隻在國子監掛了個虛職,卻無職權。反而那些不如他的,倒是已經嶄露頭角了。
他就想起了鬱清梧。
他跟鬱清梧同歲。鬱清梧名聲傳出來的時候,他也曾經聽聞過。那時候最先傳出來的是鬱清梧的文章,確實是寫得好,至少他寫不出那麼好的。
但他也不差。隻是將兩人的放在一塊比,誰勝誰負,實在是一眼就知。
後來再聽聞鬱清梧,便是他做了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