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味不願意聽母親說這些。婦人未免把婚事看得過重,但他卻不在乎。
他說,“無論怎麼樣,母親都該高高興興去為我提親。”
宋國公夫人還能怎麼辦?她隻能照辦!
於是過了兩日就請了媒人上門,跟朱氏提及此事。
朱氏彼時正在跟慧慧談心。
慧慧聽了蘭山君的話,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跟母親好好談一次。剛開了一個頭,就見外頭的婆子進來,道:“伍夫人來了。”
伍夫人是朱氏合得來的閨中好友,如今還常常走動著,她上門倒是不用請帖,直接就來了。
朱氏便站起來,道:“你要說什麼來著?等晚上回來吧。”
慧慧嘆氣,“母親快去吧。”
朱氏急匆匆走了。見著人就笑,“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伍夫人直白極了,大笑道:“自然是做媒的風。快些與我坐吧,也快給我一杯茶,我怕你待會聽後呆呆愣愣,不給看坐也不給茶啦。”
朱氏聞言,好奇道:“給我家誰說媒?”
又想了想,既然是到自己這邊來,定然不是給老四家裡面。那就是自家兩個女兒了。
女兒的婚事一直是她愁悶的,但現在卻有些得意,道:“不論你說哪個,不論你說哪家,我都沉沉穩穩的,不帶眨一下眼睛。”
伍夫人熟悉她的性子,見她這副模樣,頓時心裡沒底了,“這是你家六姑娘說出去了還是七姑娘啊?”
朱氏心想,應該是兩個都有著落了。但是兩個都沒有落定,她不敢說出口,隻道:“你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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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夫人正色:“是宋國公夫人請我來說媒的,說這兩日為她家大少爺宋知味相看妻子,結果說這個也不同意,說那個也不同意,最後宋國公夫人都惱了,問他到底想要個什麼樣子的,他就說覺得你家六姑娘不錯,眉眼英氣,性子爽利,是極好的。”
朱氏呆了一瞬,“啊?宋國公府?宋家大少爺?”
哎喲!這可真是!
她著急道:“你沒騙我吧?哄著我玩吧!”
伍夫人心裡有數了——就算之前有人提過,但應該也沒答應。不然這時候該是懊惱的,不該還帶著一絲慶幸。
便道:“我騙你做什麼?你家山君我也是瞧見過的,真真的好相貌。宋知味也是男人,難道會不傾心?”
朱氏又喜又愁。喜的是鬱清梧跟宋家比起來簡直不能相提並論,且這事情因要等著去見鎮國公和丈夫,還沒跟壽老夫人回最後的準話,還是可以反悔的。愁的是如果答應這裡,壽老夫人不好交差,再者說,若是讓宋家知道自己其實隱隱答應過壽老夫人,會不會遷怒自家?
她腦門上的官司都要露出來了,伍夫人看在眼裡,並不願意趟這淌渾水,站起來說,“兒女親家的大事,哪裡是一時之間可以答應,你先不要著急,等回去問過你家老夫人再說。”
朱氏點頭,到底還是好事,便歡歡喜喜送她出門,“真是多謝你了。”
伍夫人:“你這是苦盡甘來了,可見老天知道你不容易,讓你能享子女福。”
朱氏:“我也是這般覺得的,索性孩子們都爭氣。”
伍夫人聞言但笑不語。等她走了,朱氏就急匆匆去見蘭山君,把事情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著急道:“壽老夫人那裡,你沒有一口應了吧?”
蘭山君笑了笑,“沒應。隻是母親現在來說晚了些,今日是壽老夫人進宮的日子,怕是會在陛下和皇後面前提起此事——母親昨日不是還給她送信,說祖母也同意了,隻需要問過父親和祖父。”
她輕聲道:“父親和祖父常年不在家中,壽老夫人是知曉的,估摸著她覺得母親的意思是已經應了的。”
朱氏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麼好?”
她昨日隻是怕壽老夫人等久了不高興!
她如今敢得罪哪個呢?
蘭山君笑起來,“母親也太著急了些。人家說對我一見鍾情就是一見鍾情了?我那日是見了他一次,卻見他眉宇之間對我帶著厭煩——”
她意味深長的道:“倒是對三哥哥好得很。”
朱氏本來還在操心蘭山君可能失去了一門好婚事,結果一聽她這樣說,頓時著急起來,“你別胡說八道!”
蘭山君:“母親,我自小就會看人臉色,別人對我怎麼樣,我還能不知道嗎?我又是在街頭巷尾走慣了的,知道些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情。”
她慢吞吞說,“我瞧著他對三哥哥是這麼回事。”
朱氏便如遭雷劈。
蘭山君還在分析,“宋知味那樣的人,是會一見鍾情的嗎?他隻見過一面,就讓人上門提親了?”
她扶著朱氏坐下,“母親,您仔細想想,就算他對我一見鍾情,宋國公夫人會應允嗎?”
朱氏剛剛還在渾渾噩噩,此時聽見這話,立刻斬釘截鐵的道:“我與她差不多年歲,這麼多年相處,我還不知道她?她這個人,最是眼高於頂,根本瞧不上咱們家。”
“且這麼多年,她對宋知味如珍似寶一般捧著,總覺得公主郡主才配,哪裡會看得上咱們家?”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這裡面必定有詐!山君,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萬不可草草答應。”
“我仔細想,就算是宋知味對你情根深重,那也要鬧一陣子宋國公夫人才能同意吧?可現在才幾天?”
她終於回過味來了,“不對勁,實在是不對勁。”
蘭山君靜靜的看著她左右來回在屋子裡面轉。
她其實並不糊塗。該知道的,她都知道。
那上輩子,她為什麼會答應這門婚事呢?
是因為自己點了頭?是因為當時沒有其他的高門願意娶她?是因為沒人提醒她宋國公夫人肯定不會這麼短時間答應?
蘭山君卻是不知道了。總之最後,她急急忙忙,糊裡糊塗的嫁了過去。
她低頭沉思,朱氏卻已經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道:“你三哥哥是在戶部上值,戶部尚書就是宋國公呢!”
她都要哭了,“這可怎麼辦!”
蘭山君:“母親不要聲張,這種事情傳出去,對三哥哥怕是不好。”
朱氏哎了一聲,越想越不對勁:“這麼多年,確實沒聽說過宋知味房裡有許多人。隻聽說他一味的克己求禮,是個不好女色正人君子。”
蘭山君笑了笑,“是嗎?”
朱氏:“若是好男色,便也說得通了。”
於是等到蘭三回來,趕緊將人叫過來問,“你跟……你跟宋知味關系如何?”
蘭三少爺正春風得意,“自然是好的。母親,他還盛情邀請我去他府裡做客,我想著,既然都上門了,必然要好好親近親近,要是那天我沒回來,與他秉燭夜談,就讓人回來跟母親說,早早將府裡的門鎖了,不必等我。”
朱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什麼都說不出來了。良久厲聲喝一句,“不準去!”
蘭三少爺被嚇了一跳,“母親這是什麼意思?”
朱氏緊緊拽著他的手,“我說不準去就是不準去。”
蘭三少爺覺得母親無理取鬧,又看看在一邊靜靜坐著的蘭山君,皺眉道:“母親別是聽人說什麼了吧?”
蘭山君朝著他點了點頭,便對朱氏道:“母親,我先回去了。”
朱氏滿頭官司,連忙點頭,叮囑她道:“……你早些歇息。”
言下之意,讓她不要說出去。
蘭山君笑著道,“母親也早些歇息吧。”
但母親應當是睡不著了。
第32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32)
另外一邊,壽老夫人進了宮,正跟皇帝闲話家常。
人上了六十歲,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便越是珍惜一路走來的人。
皇帝年輕的時候吃了不少的苦,跟不少人有過同甘共苦之情。別人的情意他忘記了——差不多都死光了,沒死的也都殺了。
唯獨剩下壽老夫人還活著,於是她的恩情便一直都沒有忘。
他感慨道:“阿姐久不來,朕心裡一直擔心。”
壽老夫人笑著道:“別掛念我,我好著呢。但我總擔心你不肯愛惜身子。”
她坐在凳子上,仔仔細細問過皇帝的身體,像問孩子一般,連一日吃幾口飯也問了,問得皇帝直笑,“阿姐,天下也隻有你這般問朕了。”
壽老夫人正色道:“就算是真龍天子,也是血肉生成的,怎麼能不被問一問呢?”
皇帝心中慰貼,道:“我就知道,有阿姐在,朕就還可以被心疼。”
皇帝很委屈。他嘆息道:“別人都想朕去心疼他們。孩子們也總是不聽話。”
壽老夫人:“你是天子,從你年輕的時候就操心這個那個,我也沒法勸。隻是我也要勸勸後者——孩子們的事情,除去姻緣,其他的都他們去吧。”
皇帝笑起來,“這麼多年了,阿姐還是這句話。”
壽老夫人就提起來意,“我正要求你賜個婚,給家裡兩個孩子增點體面。”
皇帝來了興致,“阿姐可是多少年沒有做媒了。”
他問,“是誰家的孩子啊?”
壽老夫人:“是住在我那裡的清梧跟鎮國公府的小六。”
皇帝是知曉鬱清梧的,也知道他跟皇太孫的關系。他微微皺眉,“阿姐倒是對他上心。”
壽老夫人:“怎麼不上心?我與慶山沒有一兒半女,慶川也不成婚,也不生孩子,好不容易來了個清梧當親生的養著,結果好好的,我聽說又鬧翻了。”
她眼眶紅起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們。”
原來是把鬱清梧真當成子侄了。皇帝眉頭舒展,“這時候我就要勸勸阿姐了,孩子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忙活去吧,咱們不管。”
壽老夫人,“我也不願意管!一個個的,都不聽話,我聽聞清梧那孩子,連慶川買的宅子都要搬出來了?他這麼一搬,說親怎麼辦?男人若是沒有宅子,鋪子,莊子,能說到好姑娘?”
皇帝哭笑不得,“所以你就來求朕賜婚了?”
壽老夫人擦擦眼淚,“我早選好的,那丫頭出身不高,心就正,沒有眉眼高低,但又是鎮國公府的姑娘,身份在那裡擺著,正好合適。”
她這麼一心一意為鬱清梧打算,倒是讓皇帝想起她之前也是這般為自己打算娶了段皇後。他不免心酸道:“如今皇後都不願意見朕了。”
壽老夫人:“她也不願意見我。但人自己待著有待著的好處,總有一日會想開的,你看我,又老了幾歲,不是也願意看看孩子嗎?但凡年輕幾歲,我是一個孩子的事情都不願意折騰的。”
皇帝嘆息:“隻能這樣了。”
他道:“阿姐都發話了,朕自然要把事情辦好。”
壽老夫人,“我到時候帶他們來給你謝媒錢。”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這就不用啦。”
他道:“倒是鬱清梧那個孩子……如今跟太孫走得近。”
壽老夫人面不改色:“太孫這是慧眼識珠,我們家清梧是極好的,幫著我種地劈柴,什麼不做?就是命不好,哎……”
這說的是什麼,皇帝也知道,他也正厭煩博遠侯做得太過,“再怎麼樣,也不能去您府裡胡鬧。”
壽老夫人擺擺手,“都不容易,我後來才知道他這是死了兒子呢。”
皇帝再次嘆氣,“誰說不是呢?但也實在不應該。朕顧念他們,誰顧念朕?”
這事情便成了。
等出了宮,壽老夫人神色慢慢的淡下來,抬頭看了看屋檐上的仙人走獸,半晌後才低著頭走。正走到直樺門,便見皇太孫笑著喊了一聲,“老夫人。”
壽老夫人抬頭,笑起來,“是太孫啊。”
皇太孫笑著走過去,“我正要去您府裡呢。”
壽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見清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