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息,“以後是要長久相處的,怕還是有得鬧,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啊。”
這個人肯定不是祖母,定然是六妹妹。且看母親怎麼勸解吧。
她自己是不願意去做這個壞人的。
蘭三少爺沒應聲,但也沒出聲。三少夫人見他這樣,便轉了話題,“你今日在書院如何?”
蘭三少爺便小聲的道:“我與你說一件事情,你萬不可說出去。”
三少夫人好笑,“什麼事情?”
丈夫雖然嘴巴有時候不好,但其實小孩心性。
她還挺喜歡這般的性子,單純率真。
所以也特意小聲了一些,笑著保證:“我肯定不說出去。”
蘭三少爺,“我上回跟你說過鬱清梧,你還記得吧?”
三少夫人點頭,“記得。”
蘭三少爺撇嘴,“他今日來書院尋人了。”
三少夫人:“尋人?尋什麼人?”
蘭三少爺:“不知道,隻知道是一個姓蘇的,叫什麼忘記了。聽聞已經消失好幾天了。”
三少夫人:“那應該去報官嘛。”
蘭三少爺:“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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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夫人不解:“他尋人就尋人,這又有什麼不能告知他人的呢?”
蘭三少爺就沒說話了。鬱清梧請了齋長找人去問話的時候,他正好碰見,嘴巴沒忍住,便嘴了幾句。
這回是沒有落得什麼好的。鬱清梧冷臉,齋長懼怕鄔閣老,竟當著眾人的面說他資質平平,驕躁卻盛。
當時他真是想找個地方鑽進去。偏生齋長拿捏著他的考評,關系著他明年補缺的事情,還不能大鬧,隻能憤憤而走。
他吃了一回虧,又怕四叔父知曉之後說他,隻能瞞著。但他這張嘴巴藏不住話,妻子一問就想說,於是抱怨道:“反正他這種人,能尋什麼好人?必定是跟他一樣的貨色。”
三少夫人本在給他斟茶,聞言手一頓,委婉道:“好幾天都沒了蹤影,他又是鄔閣老的弟子,報官之後,肯定是有人搶著幫著尋的,這般都尋不到,想來兇多吉少。”
如此,實在是不好在背後嘴別人的。
蘭三少爺卻沒聽出這句話的意思,氣衝衝的附和了一句:“兇多吉少才好。”
三少夫人便不說話了。
蘭三少爺得不到回應,端著茶水喝一口,問:“你怎麼不說了?”
三少夫人深吸一口氣。
不要緊,他這是直率。是因為不喜歡鬱清梧遷怒而已。
她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沒什麼,隻是在想,人命關天,還是不要出事的好。”
蘭三少爺點點頭,“不死就行了。”
他說完這一遭,又忍不住提起蘭山君,“她這幾日都沒有去給祖母請安?”
三少夫人:“是,祖母也不願意見她。”
蘭三少爺:“我就說她回家有得鬧嘛。”
他這麼一副諸葛亮的神態,三少夫人便又不願意說話了。
這還是成親之後,她第一次跟丈夫置氣。
怎麼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呢。
她喜歡聰明人。
等第二天,眾人都開始去博遠侯府的時候,她的氣還沒有消。
蘭山君跟她一個馬車,笑著道:“嫂嫂昨晚沒睡好?”
三少夫人嗯了一聲,也不談自己的事情,隻親熱的拉著她的手道:“今日我阿娘帶著我家十三妹妹也會來。待會到了博遠侯府,我引薦十三娘與你相識,她與你同歲,雖說明年就要出嫁了,但嫁在京都,你們往後還可來往。”
六妹妹丟了十六年才回來,母親肯定舍不得她外嫁,必定也是留在京都的。
三少夫人心裡還有著為她做媒的打算。她娘家兄弟如今還有未曾定親的,這段日子瞧著六妹妹聰慧,品貌又好,便想今日跟阿娘說一說,若是可以,倒是可以親上加親。
蘭山君不知道她的打算,還在腦海裡想唐十三娘。
三少夫人娘家姓唐。
但是什麼都記不起來,想來上輩子沒有交際。她便笑著道:“多謝嫂嫂。”
馬車一路緩緩前行,因人多,偶爾還要停下來等等。
外頭的人聲鼎沸便入了耳。
蘭山君忍不住撩起簾子看——她已經太久沒有看見這般熱鬧的景象了。街頭巷尾,酒家小販,竟跟十年後沒什麼區別。又看見一些熟悉的鋪子,有些是她曾經喜歡關顧的,倒是想嘗嘗味了,待會可以讓趙媽媽提前去買。
她走馬觀花一般看著窗外,正要放下簾子,卻一眼就瞧見了鬱清梧。
他跌跌撞撞從擁擠的人群裡走過來,一副急匆匆的模樣,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
這是怎麼了?
她忍不住將簾子卷上去了一些,探出頭去想要看個仔細,便見他也看了過來。
一雙眼睛如鷹一般,直炬炬透過人群落在了她的臉上。
第11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11)
蘭山君眼眸微微眯起。她沒有立馬將簾子放下來,而是又卷上去了一點,也沒有挪開目光,就這般直直地撞上鬱清梧的雙眼。
馬車往前而去,從他的身邊擦過,他轉身側眸,目光隨她而動,蘭山君卻沒有回頭。
他看她的目光裡帶著火。蘭山君有些看不懂,隻瞧得出不是怒火,但也不是好意。
他為什麼這般看著她?
她將簾子緩緩放下來,努力回憶這時候他會碰上什麼讓他失魂落魄至此的事情,又會跟她有什麼交集。思緒良久,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上輩子這會兒她正被關著學規矩,對他一無所知,也漠不相關。後來對他的認知,還是別人碎嘴的三言兩語,除了他斷頭那一刻,她和他從未見過。
這輩子倒是見過兩次。但卻沒有說過話。
他見她,理應不該有這般的目光。
蘭山君心裡起了狐疑,等到了博遠侯府還沒有回過神,還是三少夫人笑著喊她,“山君,怎麼了?”
蘭山君跟著她下馬車,低聲道:“可能是有些慌張。”
三少夫人牽著她的手,“沒關系,第一次出門是會這般的。”
朱氏帶著慧慧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瞧見蘭山君這幅樣子,倒是心有不忍,走出來安撫道:“無事,待會你嫂嫂跟著我去見人,你就跟著慧慧。”
像這般的宴席上,婦人跟姑娘們是分開玩樂的。
蘭山君笑著應了一聲。
四夫人是最後下馬車的。她是個內斂腼腆的性子,並不喜歡多話,但聞言也說了一句:“若是碰見不會說的,便不用說,隻低頭笑一笑,別人也不會逼著你說。”
蘭山君連忙道謝。
朱氏忍不住笑出聲,“了不得,這是將自己的秘籍傳授出來了。”
話音剛落,又有婆子來領路。
今日是博遠侯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壽,來了府裡,自然要先去見一見壽星。一路緩走,路上又碰見了幾家人,大家都是彼此熟悉的,便總要問一問蘭山君。
朱氏輕言細語:“養在淮陵那邊,不敢接回來,過了命裡的坎才敢去接。”
蘭山君大大方方的給她們行禮問好,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錯處,還頗為惹喜。
眾位夫人便紛紛誇贊起來,朱氏臉色越發好看,隻覺得蘭山君實在是聰慧,短短時日就脫胎換骨。一歡喜,便連前幾日生出來的尷尬也去了一些,攬著她道:“我到時候還要帶著她去你們府上做客,你們的好酒可要拿出來。”
洛陽婦人愛喝點小酒,常有品酒宴。
又一塊去給博遠侯老夫人拜壽,這般說完話,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蘭山君微微掃了一眼,不出意外看見了宋國公夫人。
即便早有準備,還是會忍不住心緒起伏。
她氣急起來,瞬間低頭,手一緊,指甲就扎進了掌心肉裡,便握了塊帕子在手裡遮掩。蘭慧坐在她的身邊,沒瞧見手,隻看得出她臉色不好,擔憂問:“六姐姐,你怎麼了?”
蘭山君輕輕搖頭。等再抬頭的時候,心緒已經平緩了下來,道:“沒事,隻是這裡面悶得很,我有些暈。”
蘭慧:“那我跟姐姐出去走走。”
此時還沒到開席的時辰,早有人各自散去,三三兩兩聚在一塊敘舊。碰巧四夫人娘家嫂子過來請她說話走了,蘭慧就趁機跟朱氏道:“母親,我想和六姐姐出去走走。”
朱氏笑盈盈的點頭,“去吧,今日與你相好的幾個姑娘都來了。”
三少夫人眼睛一閃,在兩人出去之前,連忙引薦蘭山君給母親和妹妹認識。
蘭慧拉著蘭山君幹著急,但也不好走了。蘭山君拍拍她的手,倒是承她的情,笑著道:“無事,我好多了。”
唐家雖然不是世家,但卻是手裡有實權的。朱氏對唐夫人很是客氣,指著兩個女兒笑道:“十三娘這個孩子向來懂事,我將家裡兩個丫頭交給她,便可放心去喝一杯了。”
唐夫人也給她面子,互相誇贊起來。如此一番你來我往,大人們誇到位了,聽盡興了,小輩們才能離開。唐十三娘跟慧慧相識,走遠了就道:“今早上母親起床的時候還說累,腰痛得很,我還擔憂著,想著讓她多坐一坐。”
“結果好嘛,一說起來,站著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蘭慧抿唇笑道,“都這樣!”
十三娘又看向蘭山君,拉著她的手道,“好英氣的妹妹。”
蘭慧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六姐姐比你小?”
十三娘白了她一眼,“方才我姐姐說山君與我同歲。而我是一月生的,一月一日。”
而後問蘭山君,“妹妹是幾月生的?”
蘭山君:“九月。”
蘭慧就抬起頭,張了張嘴巴,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六姐姐明明是七月的生辰。
每年七月她都跟著母親去墳前祭拜。
不過下一瞬間又想到六姐姐被撿到的日子可能是九月,便也不好糾正了。隻笑著打趣十三娘:“那確實同歲生的都是你妹妹。”
蘭山君聞言笑起來。小姑娘們總是無憂無慮的,說出來的話也叫人心神松快,讓她緊繃的身子也緩懈了一些。又跟著她們到一邊坐下,聽她們說鯽魚湯和草魚湯的不同喝法,聽了幾句話,卻情不自禁的開始找人。
她這幾日在腦海裡面琢磨了許多此時可以去攀附的人,最終定下一個最先值得結交的。
前蜀州通判,今洛陽府尹副使的女兒,祝紜。
祝家現在還住在南城的小院子裡面,但明年六月,隨著她的父兄被陛下賞識,往後十年,祝家一步步高升,成為宋知味也要忌憚三分的人。祝紜也在兩年後嫁給了慶國公府的大少爺,跟蘭山君倒是經常碰面。
剛開始因兩人都是蜀人,帶著蜀音,便親近些,但隨著宋知味跟祝家和慶國公府不和,便連她跟祝紜也走得遠了。
沒想到如今再去結交,已經是本心不正。
蘭山君沉悶著吃下一塊糕點,坐在遊廊裡四處都瞧了瞧,皆沒有看見祝紜,便同蘭慧和十三娘道:“咱們去園子裡面轉轉吧?”
博遠侯如今任洛陽府尹一職,他家的壽宴,祝家定然是要給上官母親祝壽的,今日應當能碰見祝紜。
唐十三娘早發現蘭山君不愛說話了!她方才還怕她尷尬想遞話頭呢。於是馬上點頭,“好啊,我也想去看看園子裡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