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帶著佔有欲握著她的手,卻都能體會到,鬱暖並不那麼樂意被他牽著,卻也沒有拒絕。
某次他喝醉了,把她強壓在榻上強吻,她太柔弱了,根本就無力抵抗,即便那腿踢打他,卻似蚍蜉撼樹,被桎梏得徹底無奈,隻能用淚水來宣泄自己的不情願。
唇瓣糾纏間,皇帝又用力捏著她脆弱的肩胛,冷定的質問她:“你心裡,還藏著誰?”
醉意湧上,他冷笑起來,不顧她衣衫不整,下榻拔出六合劍,寒鋒凜冽閃過,眉宇間戾氣翻湧而上,皇帝漠然道:“朕要殺了他。”
鬱暖覺得他無時無刻都有毒,一邊抽噎著咳嗽,一邊道:“你殺不了他。”
他沉默半晌,身影在深夜中無限拉長,慢慢道:“為何?”
他的嗓音更像戚皇了。
她看著皇帝一點點變成了,她最愛的人。
鬱暖恍惚間咳出一口血,抖著手擦著唇角,垂眸輕聲道:“因為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他有些難以置信,卻來不及細想,把鬱暖安置在榻上對她道:“你不要動,朕喚太醫來。”
鬱暖摸著自己腦袋上的耳朵,才搖搖頭道:“我知道的,狸奴的壽命不長,我很快就要死了。”
她說:“遲暮老矣,沒有法子的,陛下。”
鬱暖嘆息道:“我該感激,我還是年輕的樣子,沒讓您看見遲暮老去。”
“您一直都知道罷,我最害怕看見白頭發和蒼老的容顏。”
在鬱暖的淚水痴纏下,皇帝擰眉答應她,隻今晚不看太醫,明天仍是要接受醫治,她再是任性也沒有用處。
當日夜裡下了一場大雪,鵝毛似的雪洋洋灑灑漂浮下來,在天地間悠悠搖擺,似帶著無盡纏綿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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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熄了燈,卻隱隱溫暖如春。
鬱暖終於在黑暗中對他說道:“陛下,我也是愛你的。”
他沉默著輕撫了她的長發,卻並不開口。
鬱暖笑了笑道:“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現實,但若這是,你會等到我。”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日,然後,我與你經歷許多事,也終於成為現在的我。”
他緊了緊環抱著少女的手,慢慢道:“朕隻要眼下,不問將來。”
鬱暖恍惚著,隻是繼續道:“您也說過,我是個小騙子。”
“所以不要信我,因為我自己也不懂得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想說,或許你等不到我。
或許,我們終將再次相見。
可是她終究沒有開口了。
鬱暖慢慢閉上眼,唇邊卻帶著一點安詳愉悅的笑容。
也許再次睜眼時……她便能見到她的陛下了。
……
皇帝猛然睜開眼,卻看見龍床帳頂上的繁復繡紋,他緩緩起身,撐開寢殿的一角長窗,望見了外頭春日的悠悠碧水,顫抖著被柳枝輕點,帶著眷戀舔舐著虛無一片。
他皺了皺眉,夢中的姑娘又出現了。
她的面容模糊,聲音卻那麼清麗動人。
阿暖告訴他,或許某一日,他們有機會相見。
又或許此生,再也不見。
那都是機緣,她也不懂得這許多。
宮人為他整理衣冠,男人合眸靜思,聽見外頭高德海的聲音:“陛下,今日是去周家的日子,侯爺託奴才與您說,秦家設了一場宴,您不若去瞧瞧新鮮,也好會會那崇北侯。”
皇帝聽見自己的嗓音,不緊不慢,低沉優雅道:“走罷。”
第99章 終了
鬱暖又夢見了一片虛空, 這次她沒有站在熟悉的地方,四周是一片雲霧, 她穿著火紅的長裙,長發被風吹拂得有些亂, 赤著腳踝走著, 漫無目的,滿心平靜。
她看見遠方有個男人,一襲廣袖道袍,泰然清癯,風清月朗,漆黑的長發隨著風緩緩飄散, 隱有些含蓄威重的氣場,連通整片大地之氣脈, 也叫人下意識忽略了他的身材和樣貌。
鬱暖頓了頓, 急忙提著裙擺向那個人走去, 可是無論怎麼走, 她都接近不了他。
男人永遠都離得那麼遠。
她停住了腳步, 對著那個方向清淺道:“請問……這是甚麼地方?”
鬱暖疲憊極了,促不防便一腳踏歪了,撲通一下軟坐在地上。
但她卻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甚至一點痛感都沒有, 可肌膚觸碰到冰冷地面的感覺,卻那樣真實。
再抬頭時,那個男人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遠空中的一個聲音, 緩慢低沉道:“無色天界。”
世俗和物質外的存在,沒有歲月,沒有情感。
超脫六道,眾生不存。
“也是你的家。”
鬱暖捂著額頭,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無邊雲海中,輕聲抵抗道:“這裡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我夫君那裡。”
那個聲音帶著點笑意道:“是麼。”
鬱暖又疑惑的慢慢起身,皺眉道:“你是誰?你是那個當初……把我從他身邊帶走的人嗎?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沒有回答,聲音很平緩的從天際傳來:“你很想回去?”
鬱暖道:“當然想,為什麼不想?”
他了然嘆息道:“你一直不喜無色I界。”
鬱暖覺得他們沒法交流,腦回路不在一個頻道。
於是她隻道:“我想立即回去,求您了。”
她又跪在地上,雙手交疊,極虔誠的給他磕了三個頭,她認為那個男人一定看著自己。
男人的聲音似乎沉吟著,又笑了笑道:“那麼喜歡人間?”
鬱暖反駁道:“我喜歡有人情味的地方,可不止是人間。像這個地方我就不喜歡,多呆一瞬都不喜歡。”
這句話來得毫無預兆,但鬱暖說出來卻這麼任性,仿佛是她理直氣壯說了無數遍的話。
他道:“可。”
這次隻有一個字,沒有情感,甚至懶得再問她甚麼。
鬱暖又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怎麼會穿進一本書裡?這實在太奇怪了……”
她說著又背過身去,目光垂地,看著層層皑皑的雲霧,不知想些甚麼。
聽那個遠空的聲音平寂不言,鬱暖又笑著道:“算啦,不知道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都可以,所以無所謂啦。”
過了很久,她眼前的瀚海緩緩分流,露出底端的深淵峽谷,潮汐起伏多變,隻有她面前的世界那樣寂靜駭人,而深邃的漆黑中,有一處水晶棺,裡面隱約躺著一個少女,穿著火紅色的衣裙,膚色冰白似神女。
鬱暖搖了搖頭,輕聲道:“給我看這個作甚呀,求您讓我回去罷。”
遠空的聲音傳來。
“你向來記得。”
鬱暖輕輕笑了起來,眼角流下一點淚水,慢慢道:“我記得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記得我的夫君,我的孩子……”
“你記得你的諾言。”
鬱暖聽到此,面色放空,凝視著遠方不說話,似乎隻是拉著臉與他對抗。
她卻慢慢起身,走了兩步坐在峭壁上,筆直細長的腿懸於深淵上,偏著頭看遠方沒有日月的天空,柔弱身子瞧著要危危墜落,她卻悠闲晃動了白軟的腳丫。
她伸出手點著天上的流雲,笑了起來:“我想要有凡間的星空,流雲實在太無趣飄渺了,我不再喜歡了。”
於是很快,無聲無息間,天上便出現了一片星海,就像鋪陳在巨大的絲絨布上,無數華麗的鑽石爭相璀璨。
可她還是不高興。
鬱暖終於看著星河,託腮回答道:“但我不記得,您這麼卑鄙。”
她的聲音清麗婉轉,卻隱隱冷漠至極。
他笑了笑:“三千小世界,唯有六十七個有你神思,剩餘的貳仟九百叄拾叄個世界,都沒有你。”
鬱暖軟軟哼一聲道:“那也沒有您這樣,做盡了令我痛苦的事。”
“你的心已是我的。”
鬱暖起身,冷冷道:“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這個討厭的人。”
沒人阻止她。
鬱暖便一路走了很久,直到路邊繁花盛開,綠草茵茵,星空變成了碧海的倒影,魚兒在瀚海中遊動,搖晃起點點漣漪,如鏡般的海面倒影起繁世間,比人界的天空還要美麗深邃。
但她卻一直走一直走,不肯再回頭。
後來,鬱暖的面前出現了一叢荊棘,她走不過去,於是氣得踢了一腳,白生生的腳底將要碰到硬刺,可刺上卻開出累累花苞,一點點在她面前綻放,軟和託住她的足底,血紅冷豔,卻也柔弱雍容。
鬱暖忍不住打了花瓣一下,卻不舍得用力,抬頭賭氣道:“你放我回人間。”
道祖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