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鬱暖現下隻是一隻狸奴,還不是她的兒媳婦,但卻也得到了太後的撫摸和誇贊。
少年皇帝卻對太後較為疏離,當然,他對誰都算不得熱絡。
他已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而鬱暖也是一隻妥妥的廢喵了,每天隻愛趴在榻上曬太陽,一下下轉著眼珠,數著外頭飄零的落葉。
她就在想,或許等這具身子死了,自己就能回去了。
她真的很想回到她的戚皇身邊,但不知道做狸奴的日子到底何時才是個頭。
而也不知為何,少年陛下便把那一隻橘色皮毛的小畜生看進了心裡去。
每日哄著它用膳,抱著它曬太陽,就連夜裡歇息也要抱著,甚至有人瞧見陛下低下頭親吻那隻粉嫩的爪爪,寵溺的抵著它的額頭。
接著小畜生便懶懶的,用肉墊拍一下少年高挺的鼻梁,翻個身繼續癱著,像一塊沒有靈魂的橘色大餅。
它真的——見了甚麼都要吃。
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要往嘴裡扒拉,就像是天性一般,小狸奴回過神的時候,東西便已在嘴裡了,於是呆呆的瞧著皇帝不敢動。
陛下這般沉穩冷靜的人,偶爾也會從它嘴裡用力摳東西,邊撫著它脖頸上柔軟的皮毛,便低聲哄著:“乖寶不吃,明日再用——”
少年的聲音帶著獨特的沙啞和磁性,狸奴便會很聽話的松口,接著舌尖乖乖舔著他修長的指節。
其實,陛下這個年紀已應知人事,即便娶妻生子都十分恰到好處。
姜太後雖從不刻意催促,但也有意無意的把她娘家的小外甥女召到宮中,偶爾與陛下一道共進晚膳。
即便姜瞳現下還沒有長成窈窕淑女,甚至還有點不懂事,但並不妨礙姜太後對她愧疚,並多加照拂。然而陛下每趟來,都要帶著那隻狸奴,姜太後莫名喜歡它,而鬱暖被老太太撫著腦袋也很舒適。
隻每趟姜瞳要喂它,它總是懶懶散散的不搭理,小姑娘伸手摸它,它便起身避開,拿尾巴打她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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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姜瞳滿眼無措含淚的模樣,姜太後便有些啼笑皆非。
皇帝不言,把鬱暖抱起來捏捏她軟乎乎的臉,知道她又小脾氣犯了,也不舍得弄她,便要告辭,卻聽姜太後道:“阿瞳也喜歡這小狸奴,皇帝,你不若也給她尋摸一隻來,與你這隻湊作一對。”
陛下一時不知說甚麼:“…………”
鬱暖見他沉默,脊背上的毛都炸了起來,兇得要命喵了一聲,轉頭立時對著少年的虎口咬下去。
他不舍硬拘她,便微卸了力道,於是便給鬱暖掙脫開來,滋溜跳下他懷裡便跑得沒影了。
她平時一向懶懶散散的,一日下來都未必肯挪兩步,少年皇帝此時也有些微微的愕然,望著空空如也的手臂失笑。
他在燈火通明的大殿外走了兩步,回頭對太後道:“兒臣得去尋她,先告辭了。”
姜太後撫著額有些無言,看著抽抽噎噎的姜瞳嘆息道:“這都甚麼事兒啊?你說說,這一隻狸奴脾性這麼大,這陛下竟還烏漆墨黑的追出去……那些傳言難不成還能是真的?”
姜瞳唬了一跳,連忙低頭道:“這怎麼可能?”
姜太後有些憔悴的嘆息:“自然不可能。”
隻是陛下,對這麼一隻軟乎乎的小東西太寵了些。
這頭鬱暖也沒走遠,隻是躲在一處花叢裡,歪著脖子給自己舔毛,又順便舔了舔粉嫩的肉墊,小小搖晃著橘色的長尾巴懶得動彈。
她也不曉得,自己身為一隻狸奴的發情期何時會到,但仿佛有些不太正常,連著好幾年都沒有半點徵兆,可身體卻已經錯過成熟期了呀。
然她最近卻有些暴躁,特謂愛吃水,有時被皇帝摸兩下便生氣,要收了肚皮不給碰。
先頭她聽太後說要給她配偶,也是實打實給嚇得不成了,又見他沉默起來,便有些不樂意。
但鬱暖認為,無論是哪個時期的陛下,都會很快找到她。
盡管……她現在隻是一隻狸奴。
但她是不是,躲得有些太隱蔽了喵?
不管了好困,嗯……先歇一覺阿暖。
這也有許多宮人分作幾股,提著燈籠滿宮尋找陛下那隻丟失的小狸奴,而陛下也親披著外袍尋它。
鬱暖睡得香甜,後頭天上不知為何,卻淅淅瀝瀝下起的小雨,很快便轉成了大雨,把她從睡夢中給打醒了,原本軟和覆蓋通體的皮毛卻褪下不見了。
然而這一醒卻不得了,鬱暖迷迷糊糊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白膩的手臂都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頓時嚇得睜大眼,盯著身上四處猛一瞧,才發現她恢復了人形,可……此時渾身上下除了一件被雨水打湿的肚兜甚麼都沒穿。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也一時間無措極了,不曉得該怎麼辦。
這副模樣怎麼去找陛下,找到他又能怎麼說啊……
我是您的喵啊陛下!
打死喵,除非你希望自己永遠都沒有喵!
聽上去就非常不可信。
她抱著膝蓋躲在花叢裡頭,被淋湿的肩胛有些泛潮,有些打寒顫,又有點無助的看著外頭,期待有什麼人能發現她,這樣她就不用穿成這樣爬出去了。
因為她連膝蓋都是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道,渾身都跟沒骨頭似的,疲倦至極,脆弱得要命。
鬱暖眯著眼睛,在頭都要掉在地上之前,她終於看見視線的邊緣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靴子,鬱暖勉強抬起頭看著少年,偏頭軟和生澀道:“你……您來啦?”
她卻沒有挪動,隻是不太敢出來。
戚寒時撐著油紙傘,偏移開為她擋雨,而自己的半邊身子卻淋湿了。
年輕的皇帝俯身,清冷冰寒的雪松香讓她有些依賴,他很輕松的便把鬱暖打橫抱在了懷裡,並且順手把她垂落的尾巴收了起來。
鬱暖紅著臉睜大眼睛,弱聲道:“我、我怎麼長尾巴啦?”
她不安分的低頭,纖細白皙的手指擺弄著長尾巴,還抬頭迷茫的瞧他,噘嘴不樂。
她又迷迷糊糊松了一口氣,靠在少年懷裡軟軟道:“那就不用費力解釋了。”
少年此時雖還沒那麼高大挺拔,身高卻已然高過了鬱暖大半,手臂力道結實,抱著她時輕松穩妥。皇帝為她蓋著袍子在雨中走著,偶爾聽見鬱暖嘟囔兩句話,嘴裡聲聲念叨著陛下……又是夫君的。
皇帝皺了眉,雖然她隻有他一個,但他仍感知出,她口中的那個“夫君”,那個“陛下”根本不是他。
她口齒間軟綿的語氣,還有叫夫君時上揚的尾調,都那樣陌生,激起了皇帝骨子裡的戾氣。
若真有這麼一個男人,一定要藏好。
千萬,不要叫他看見。
陛下出去找狸奴,卻抱著一個身量柔軟纖細的女孩回來,沒人看見那個女孩長得甚麼姿容,但陛下用傘護著她,自己淋湿了,但那小姑娘卻被遮掩的妥帖。
她把鬱暖放在床榻上,自去絞了熱乎乎的帕子,給她一點點擦拭著身體。鬱暖害怕這麼熾熱的溫度,於是他每擦一下,便抖著身子不開心,又團起來要躲,被他捏著尾巴抱回來。
少年未經人事,鬱暖卻渾身泛了粉,又開始扭著身子掙扎,弄到後頭她渾身都是汗,他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隻是眸色變得有些暗沉,終於垂下眼眸,輕吻了鬱暖的面頰。
她的面頰白皙嫩生,就像是水豆腐似的,唇上柔軟溫熱的觸感傳遞到心裡,叫少年皇帝有些難以冷靜。
鬱暖被折騰到這樣的程度,終於受不住了,連忙軟軟的撐了身子,撐到一半卻酸疼疲憊著沒有力道,一下又無力軟倒在錦被裡頭,半眯著眼道:“我……你……”
少年笑了笑,揉了揉鬱暖頭頂的毛茸茸的耳朵,揉得她眸色泛水,有些臉紅的巴巴看他。
戚寒時把她抱在懷裡,在她耳邊沙啞道:“你從不知曉自己……會這般?嗯?”
鬱暖有些呆呆的搖頭,琥珀色的眼睛瞧著他,瑟瑟不敢說話。
她想要告訴他一些事實,但卻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又開始發呆。
過了很久,她才弱聲說:“我姓鬱,我叫鬱暖。”
她湿漉漉的耳朵動了動,又耷拉下來,長發粘在雪白瘦弱的肩胛上,有些奇異的楚楚婉轉。
皇帝有些心熱,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接近一個異性,她身上帶著暖和的清香,又這麼精致脆弱,軟和的瞧著他,逾越了時光,就仿佛是為他而生的女人,一切都恰恰好好符合他的心思。
他低頭想要碰鬱暖蒼白的唇瓣,卻被她急急忙忙的避過了。
鬱暖沒有力道,但卻逃得很準確,因為她知道,以他年少時的清冷傲氣,一定不會像那個成熟男人那般霸道強迫她。
少年眉心擰出一個小結,捏著她的下颌道:“你不想嫁給朕?”
鬱暖不知說什麼,點點頭,又連忙搖搖頭,語無倫次的解釋道:“但我……現在不能嫁給您。您也不能隨意親我,或是弄我做旁的事體,我會不開心的。”
少年眼中有些陰霾戾氣,卻勉強在她勉強掩飾住了,隻是微微笑了笑,強迫性的親吻了她軟白的面頰,把她驚得想往被子裡鑽,而他修長的指節摩挲著鬱暖的下颌,一字一頓冰冷道:“你隻能是朕的。”
鬱暖蒼白著臉推他:“是是我是您的……您能不能起、起開?”
她沒有和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相處的經驗,而他的身份對於她而言很復雜。
至親至疏,似是而非。
她能依賴少年皇帝,也能陪他玩與他排憂解難……卻不願意與他親吻,或是做一些更緊密的事情。
鬱暖現下看著,仍是八年前少年見到的模樣,十五六歲的少女,青春正好,又有些嬌憨動人。
她並不是每一次入睡都會變成少女的模樣,雖然隻是偶爾——卻也足以迫使他日日看緊。
隨著年紀的增長,每次見到她白膩光滑的身子,少年皇帝都會有奇異的感覺,一點點刮搔著心底隱秘難言的心思,他的注意點從她精致嬌弱的面容,緩慢的轉移到成年男人才會注意的地方。
他一直很清醒,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明白自己對這隻妖精有什麼樣的欲望。
皇帝認定,她就是天生屬於他的女人。
可仿佛,她自己卻不這麼認為,在她心底住著另一個男人。
隻是他舍不得逼她,因為即便她還是少女模樣,但皇帝卻能覺察出,鬱暖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
從最初的白皙健康,到現在的蒼白羸弱,力不從心,睡著的時候比醒來與他玩耍的時候多許多,可他也請了專才來瞧,卻隻得一些溫養的法子,終究是一無所獲。
狸奴就是這樣,壽命等不到主人一生那麼長。
那日之後不知為何,她卻沒有再恢復成狸奴的模樣,於是終於穿上了他為她準備的裙子,正紅色的襦裙,能擠出一些細膩婉約的溝壑,隻穿給他一個人看。
鬱暖便有些懷疑,他的審美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真是天生的?
……
她每日都很開心,撐下颌在窗前看著天氣轉暖,又由暖而陰,日月高懸於塵世,避紛擾交替輪轉,她裹著兔毛的鬥篷,眼見著外頭的落雪,由內而外的期待和喜悅,琥珀色杏眼含蓄的發亮。
皇帝卻並不那麼愉悅,他慢慢變得成熟而內斂,看著她一日日衰落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