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那麼一點心虛,看著他深情銳利的眼睛,卻恍若看見鏡面世界裡,自己最本真的渴望。
那是將要交付靈魂的顫慄,從未有過的通暢坦途。
鬱暖終於似哭似笑,慢慢閉上眼。她被皇帝抱在懷裡,他們親吻著彼此,像是兩團交融跳動的火焰。
唇瓣上輕柔的觸感,一點點傳達至大腦深處。
柔和而清晰的纏綿之感,卻讓她慢慢迷失。胸口劇烈的疼痛清晰起來,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那樣劇烈的情感,寸寸龜裂開來。
皇帝把柔弱蒼白的妻子打橫抱起,鬱暖的唇角流出一點鮮血,而就連那一點的血液,也被他像孤狼一般舔舐佔有。
鬱暖疼得想哭,卻仍舊握著他的大手,她想要告訴陛下:臣妾一點也不難過,不要緊的,忍一忍就過去了,請您不要擔心,也不用心疼。
可是鬱暖卻忽然想起了,自己說好要銘記的承諾。
於是她閉著眼,蒼白的面容上落下小片陰影,輕緩的對他說:“陛下,臣妾心口好疼,疼得快要碎開了……這樣的疼痛,長久以來一直伴隨著我,困擾著我,讓我難以安眠。”
“可我最想留在您身邊。所以,請您一定要照顧好我。”
就像我們彼此承諾的那樣,依賴和保護。
皇帝在她耳邊,低沉的承諾道:“暖寶兒不會疼太久。朕一直在尋找,讓你徹底康復的法子。”
鬱暖靠在他懷裡,沉靜的緩緩吸氣,每一口都帶著痛感。
她卻想起原著裡,鬱大小姐因為無法醫治的心疾病,和被他冷棄的痛苦,毫不猶豫的自殺了。
可是她卻那麼幸運,陛下不讓她死去,所以她便不會死。
即便看淡生死,卻仍得之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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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暖閉著眼睛,昏昏欲睡,仿佛聽到了阿花妹妹的哭聲,四周對於她而言,卻仿佛萬籟俱寂。
她隻是羸弱笑起來:“臣妾相信您,因為您是,戰無不勝的戚皇陛下。”
第90章 終章
鬱暖終於還是跟著陛下回了宮裡,但這次她是心甘情願的。
既已許了諾,那她便信陛下。若是夢裡那樣的結局,便無可怨懟。
那是她自己求來的因果,她情願受之。
而人的一生有太多突然和茫然的事情,卻總是……要選擇堅定的相信一次。
阿花妹妹終於和同胞哥哥相逢了。
奶娃娃滴溜溜看著哥哥,窩在母親懷裡伸出小胖手要抓。
哥哥學得聰明些,被抱著教著,很快便叫了聲“妹妹”,阿花公主嘟著粉嫩嫩的小嘴,不肯說話,鬱暖不得不拎著圍兜兜給她擦擦口水,妹妹又睜大眼睛嘟嘴。
鬱暖覺得這不可以,於是抱著妹妹離得近了些。
哥哥又很認真的脆脆叫道:“母後!娘親!”
鬱暖忍不住微笑起來,面色蒼白柔弱,卻對陛下炸了眨眼。
正當她驚訝於哥哥的聰慧,阿狗卻伸出胖嘟嘟的手臂,捏著妹妹晃蕩的手指抓進嘴裡吃,哈喇子流了一圍兜。
鬱暖:“…………”
鬱暖要阻止,卻被陛下握住了手。他們這個月份才將將長出奶牙來,痒痒是正常的,也沒多大力道,故而硬扯反而容易叫嬰兒誤解。
於是哥哥睜大眼睛,吃著妹妹的手手,奶牙一點點磨著,咬合的力道很小,但阿花妹妹的小手嫩得像豆腐,被哥哥一磨就有點疼,一抽抽嗚嗚的哭起來,包子臉皺巴巴的委屈極了,嘴裡一聲聲含糊念叨著涼親。
鬱暖瞪了皇帝一眼,把妹妹的手給拔出來擦擦,又抱回懷裡哄。
妹妹這會兒不肯親近哥哥了,趴在娘親的懷裡團著一抽一抽,不想鬱暖又把她交給父皇抱著,自個兒倒是俯身把哥哥抱在懷裡掂量。
哥哥比妹妹要重些許,出生時也康健壯實些,在母親懷裡一點兒也不生分,捏著鬱暖的頭發就要往嘴裡塞。鬱暖怕他真兒個吃進去,連忙要拽出來,他琥珀色的眼珠子盯著母親,無辜軟軟的叫鬱暖心頭都陷下去。
她一連親了哥哥好幾口,嘴裡又念叨著娘親的乖寶寶,還埋頭吸哥哥的奶香味,又連著親幾口,把哥哥吸得一愣一愣的。
那頭阿花妹妹卻不開心,扁了下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肉乎乎的小拳頭抵著父皇,不肯和爹爹親近。
盡管鬱暖時常逗弄,但阿花妹妹的性子比起哥哥來,頗有些嬌怯,更何況她爹爹威嚴甚重,使孩子親近不起來。
鬱暖隻得把孩子換回去,又握著阿花妹妹亂動的手腕,教她叫父皇。
阿花妹妹含著一包淚,蹬蹬小短腿,鼻頭紅紅的:“戶王……撲、撲皇!”
陛下笑了笑,竟有些隱約的慈和,這是他看哥哥的時候所不明顯的。
鬱暖有些微訝,但卻並不曾說甚麼,隻是又把兒子抱到了自己懷裡。
她回了宮,自然要去見太後,現下她才曉得,姜太後竟已然病重,甚至連起身都不容易,而因著身子有礙,故而不敢使人抱了公主太子予她瞧,隻怕過了病氣給孩子。
鬱暖才從周來運家的那頭聽聞,太後是給她的侄女氣病的,甚至大發雷霆打發了身邊那位常年侍奉的嚴嬤嬤。
究竟何事,周來運家的不欲詳述,隻評論一句“欲壑難填,終無善果”。
鬱暖知道,太後的外甥女姜瞳姑娘,一直是原著裡太後鬥秦氏的一項原因,因為她認為秦氏女無德,不堪侍候御前。
而她的外甥女姜瞳,是太後最愛的幺弟所養的遺腹子,故而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甚麼好的都緊著。
但現在,怎麼又被姜瞳氣病了,甚至還嚴厲處置了自己身邊忠心侍候的嬤嬤?
鬱暖弄不清,但也知道肯定是些糟心事,故而懶得問清爽。
陛下不允許她見太後,因著太後得了寒熱症,雖他自己每日去問安,但鬱暖身子弱些,故而得避開。於是鬱暖想了想,便認真抄了一卷佛經,使丫鬟送去太後的慈壽宮。
姜太後纏綿病態數月,甚至感染了風寒,輪誰瞧著都命不久矣。
侍候的宮婢小心給她擦身,又輕聲稟報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那頭,命婢子送來了一卷佛經。”
太後微微抬起頭,原本合上的眼睑也睜開些許,沙啞道:“拿來……哀家看看。”
澄紙上是纖瘦婉潔的字體,幹淨而整齊的排列著,像是過往很多個夜晚一樣,她會在燈下翻看鬱氏呈上的佛經,仔細瞧她筆觸的變化。
姜太後注意到,她的一撇一捺更為利落無拘束,整體舒朗而大方,那是沒有沾染上分毫戾氣和俗性的開闊。
姜氏輕輕笑了起來,眼角有一點晶瑩的痕跡,沙啞感嘆道:“回來了,回來就好。這孩子,這些日子跑哪兒去了。”
“陛下有了她,哀家便放心了。”
其實,鬱暖的心疾,現下也不曾到達病入膏肓的程度,但的的確確是一日譬如一日弱些,原本或許還事體不大,但生完孩子症狀便愈發強烈。
偶爾半夜時分,也能疼得驚醒過來,揪著被角,額頭盡是冷汗。
那時陛下便也會醒來,把她抱在懷裡,喂她用藥,哄著她吃兩口蜜餞,低沉的叫她乖囡。
那藥一開始她吃了,反應還挺大,可卻能輕松好幾日,隻後頭反應便沒有那麼明顯,可收效亦甚微末。
鬱暖知道,自己想要活著,靠那些藥還不成。
她有些嘆息起來,捏捏陛下高挺的鼻梁,軟和溫柔道:“陛下,您說,還有甚麼法子不成?”
鬱暖纖細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角,向上拉一拉,偏頭道:“您笑一笑嘛。”
於是他笑了笑,眼底是疲憊與沉冷,卻仍是低柔道:“睡罷,阿暖。”
男人修長微涼的指尖,慢慢摸索著她纖細的脖頸。
他的手很大,比她的大了一整圈,骨節分明好看,卻也極有勁道,似乎捏著她脆弱的脖子,一把便能擰斷,可觸摸的姿態卻是溫柔小心的。
鬱暖脖頸上的傷痕,已經痊愈到幾乎瞧不見了,而嗓音也恢復了大半,隻是當初自刎給她帶來的一些負面影響,卻不會徹底消除。
這使得她說話的聲音,清麗婉轉中,帶了一絲很淡的喑啞,像是琵琶掃弦時摻雜的四弦調,讓她的嗓音聽起來更像是經歷過一些事情的成年女性,而不是當初那個懷著身孕,終日惶惶不安的少女。
而隨著那日他們一起起誓,鬱暖每一日,都會記起一些朦朧的事情。
她不明白,這和當日的誓言有什麼關系,但卻覺得自己的生活又開始被慢慢填充起來。
那樣的感覺,仿佛是過了許多年,再走到一片荒蕪而老舊的地方,卻發現那片殘垣斷壁之上,記敘一切的嫋嫋壁畫還是那樣秾豔而動人心弦。
她在昏暗的帳子裡,難得輕聲問道:“我被發現時,已是乾寧十九年,但失蹤了兩年……卻懷著身孕。除了雙胎的原因,您難得不奇怪不惱怒,為何我……”
聽兄長說,她脖子上的傷疤也很奇怪。
鬱暖團在他懷裡,被他伺候得昏昏欲睡,卻聽他沉緩微笑道:“朕隻會慶幸,你完好無損回到朕身邊,僅此而已。”
雖然他的回答,似乎繞過了一些關鍵的話題,但卻仍令她有些動容心顫。
她忽然想要告訴皇帝一個秘密,那是她擁有的最大秘密了。
因為之前對他許諾的永不欺瞞,她想要努力做到。可她不曉得這件事,對於陛下而言會有怎樣的衝擊。
鬱暖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很簡短的話。
皇帝聽完,隻是把她攬在懷裡,嗯了一聲,漫不經心撫著嬌妻纖細的背脊,平和低沉道:“朕很欣慰,你主動告知朕這些。”
鬱暖睜大眼睛,粘在他懷裡,輕聲道:“您不震驚嗎,這樣的事情,尋常人難以接受。”
他領口有冰寒的冷香,而男人的嗓音也很平緩低沉:“並不如何。”
皇帝修長的手指,捏了捏她軟白的面頰,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你所以為的事實,未必是真,但是阿暖,你不需要知曉這許多。”
“隻要安心在朕身邊,便夠了。”
鬱暖很奇怪,為何他是這樣的態度。
她告訴了陛下《為皇》的事體,若是尋常人,即便不震驚,也會稍稍問詢一些細節對比,或是大致的走向。
可是他……卻並不如何驚訝,甚至不好奇。
其實鬱暖也不是個愛好奇的人,即便是這本書裡,也有一些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
但陛下把她保護的很好,再腌臜的東西她也接觸不到,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都單純舒朗,而她自己對於那些,也毫無好奇窺探之心。
或許將來某一天,她的孩子們會知道那些秘密,再興衝衝跑來問詢她,粘著她希望與她分享。
而鬱暖隻會告訴他們——母後年紀大了,不想知道那麼多,還是算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