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隻奶牛貓叫阿咪,真是,非常草率土味的名字。
鬱暖微微點頭,淡淡道:“那你去抓些寒涼的藥來,往後每日由我親自喂她。”
清泉不太明白,猶疑著問道:“……這寒涼的藥或許有些太過傷身了,給阿咪用了,怕是不大好罷?”
鬱暖面色蒼白地坐在軟椅上,瞧這樣子已然是疲倦極了,卻淡淡笑道:“方才我讀了幾本養家畜的醫書,上頭說,貓狗若是絕了生殖之欲,便能更長壽健康。阿咪年紀將將好,不若試試看,若是她用了涼性藥制成的湯藥,時間久了,大約便再無繁殖可能了。”
她之前確實翻了相關書籍,不過她實在查避孕的法子。方法很多,有些是不中用,有些瞧著太過奇詭,還是算了。隻有涼藥一方,在她看來尚且值得一試。
就和宮寒一個道理,不過女子宮寒是體質問題,涼藥吃多了便是人為的宮寒,如此懷孕的幾率便極低,自然對身子的損害也很大,但,好歹比另幾樣更極端的要溫和許多,不至於讓她立即領了便當。
當然,她不可能給自己的愛貓吃這種東西。母貓絕育,就她自己的匱乏知識而言,大概在古代還沒有太好的方法,她不會冒險給阿咪吃涼藥。
說完一長串,鬱暖自己都覺得心很累。
為了不崩人設,為了不引起懷疑!她整整繞了一個長安加一個太原一個江南的距離,才說出自己的目的,真的累了。
清泉雖覺得很奇怪,但她對自家大小姐篤信不疑,況且大小姐對於狸奴的關愛不假,不過吃些涼性的藥材,定然也不會有甚麼事體。
於是,她便照著鬱暖抄來的幾味藥材命人去抓了。
其中一味麝香還是讓清泉使喚相熟的小廝去採買的,因為一般的藥材也就罷了,隻需能分辨的伙計來瞧瞧有無藥性相衝便是了。而麝香一類的,雖不是甚麼致命的藥物,卻需要坐堂的大夫來拿了藥房認真分辨,確認沒問題再敢抓藥。如此一來,極有可能被看出藥方的真實目的所在,故而還是隔開抓好些。
鬱暖的動靜,南華郡主不可能不知道。
女兒的一舉一動,她並不想掌控,但這種特殊的時候,她完全不敢放任鬱暖,隻怕出事。
不過聽到說是給女兒新養的小土貓吃藥,說是能通過不生崽,延長壽命,南華郡主雖奇,但也就放手讓她去了。
在她眼裡,不過是隻小貓罷了,隨便吃些藥材也沒什麼,自家姑娘能高興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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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鬱大小姐長這麼大,也不曾真的和她娘耍什麼花心眼子,南華郡主更不會認為自己女兒會偷偷摸摸喝下給貓用的湯藥,而且絕了生育能力是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希望的,即便女兒不想嫁人。故而她自然不會想歪了。
隔天,照著藥方煎好的藥材便被放在八寶盒裡頭提給了鬱暖。
鬱暖順其自然,帶著藥盒去了她的小奶牛貓屋裡。
貓咪聞到藥味,疑惑地喵喵兩聲,顫顫茸茸的小耳朵,一下跐溜蹿上房梁,團著身子在那兒一動不動,圓潤的綠眼睛覷瞧著鬱暖,又軟軟叫一聲。
鬱暖順勢道:“你們都出去,我來哄它吃藥。”
於是,當僕從都離開,她便打開了八寶盒,取出了尚且溫熱的藥碗。
她有點猶豫地頓了頓,舒了一口氣,還是把藥碗子拿起來,仰頭一股腦兒喝盡了。
這藥……
呃,味道甜蜜蜜的,帶點天然的柑橘味。雖確實有藥味,卻更像是……甜湯。
她睜大了眼睛,坐在那兒愣愣地眨了兩下杏眼。
沒想到這涼藥味道這麼好?
等過了會子,她叫來清泉道:“這藥是按照方子煎的?”
清泉點點頭,肯定道:“自然,絕不會出錯,奴婢吩咐了甘泉盯著呢,隻怕給大小姐的愛貓吃壞了,半分都沒有錯的。”
甘泉是南華郡主派到鬱暖身邊,專門負責調理她身子的丫鬟。盡管鬱暖的身子已經很不好了,但人還是得有希望的,不能隨便自暴自棄的嘛,所以她的日常三膳點心皆還是被嚴格審察過,保質保量保營養的。
鬱暖於是便放心了,點點頭道:“那便好。”
當晚,鬱暖輕輕撫過自己的小腹,看著帳頂微微嘆息。她不曉得這涼藥吃了會不會難受,大約長久地用,來月事的時候肯定非常不好受。但也沒辦法,她寧可不好受,也絕對不要懷孕。
涼藥鬱暖是打算長期喝的,但喝的同時,她也沒少吃東西。畢竟寒性的東西空腹單獨吃,還是很傷胃。
結果就是,她莫名其妙地胖了些。
雖然她所謂的胖,還是很瘦,然而比起絕食作天作地之前還要更豐腴些,也是非常尷尬,搞得像她很隨便地在作一樣。
於是鬱暖加倍地作天作地,她哥鬱成朗幾乎被妹妹作得面如土色,卻還要天天來瞧她,哄她吃東西,給她洗腦講道理。
說真的,鬱成朗說個一兩天不算什麼,天天像念經一樣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可能和生化武器沒什麼區別。橫豎是真的把她腦袋都念叨成一團亂,有時候夢裡還能出現鬱成朗的碎碎念,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很有可能被洗腦成功了。兄妹倆簡直是在互相傷害。
隔天,難以忍受親哥嘮叨的鬱暖,終於從架子床深處爬起來,給素白的面上塗了層脂粉,又抿了薄薄一層水紅的口脂,對著銅鏡照了幾下,起身道:“去瑞安莊,我也有幾日不曾抄經書了。”
一開始,還是缃平長公主派馬車來接送,但是由於經書數量莫名增多了不少,鬱暖便主動提出往後都由她自家的馬車接送,這樣也方便。於是缃平公主也不曾堅持,知曉她身子弱,更是放寬了要求,隻說稍稍多隔幾日也沒事,不必多強求。
於是鬱暖真的沒有再強求自己。
今日的瑞安莊,與往常沒甚麼不同的。
唯一不同的,大約是她的糕點由梅子酥變成了梅子糕和梅子酪……
她其實不太明白,到底為什麼瑞安莊的廚房這麼愛做梅子酥和紅豆酥,梅子糕和紅豆糕,梅子汁和紅豆湯,梅餅和紅豆餅……
算了,還是不要多追究了,夾緊尾巴默默做人比較好。
小屋裡頭布置得非常簡單雅致,窗前每趟都有各色的珍貴牡丹,層層疊疊的花瓣含露雍容。鬱暖不經感嘆一下,瑞安莊真的豪氣,某幾趟她還見著幾朵珍惜品種,那可是外頭精心養來鬥花的,一朵便要幾百兩銀子,覷成色再往上加價,更遑論她還有些她不認得的,估計也是有價無市,極為珍貴的品類。而臨窗的書桌上,時常換著各式各樣的書籍來擺放。
可惜都不是她喜歡的。
都是各種各樣的兵法書,和枯燥無味的經書和史書,或許被別的賓客翻閱過,還並非是嶄新的。她除了最初會翻開瞧兩眼,後頭再也沒動過了。然而,這間屋子的管事仿佛不曉得她不喜歡還是怎麼的……每趟她來都會有更多的書放上,直到現下熙熙攘攘擠了滿書架。
還是算了,這種事便不要麻煩別人了。
可能人家就覺得,鬱大小姐特別冷硬粗獷,就喜歡並適合看兵書呢?
她在裡頭認真抄了一個多時辰,把這兩日不曾寫的也齊齊補上了。隻抄到後來,確實有些力不從心起來,手腕略酸,頭暈目眩的,實在不太適意。於是鬱暖便擱了筆,準備坐著歇息會子。
她正吃著梅子糕的當口,外頭有身著雅致錦衣的婢女進來,隔開幾步對她恭敬一福,定聲道:“鬱姑娘,咱們太後主子想見您。還您請隨奴婢來。”
鬱暖於是淡然頷首,心裡頭依依不舍地把糕點放下。
雖然她不曉得太後為什麼皇宮裡不呆,偏偏跑到瑞安莊裡去,但也無甚所謂。於是便被清泉攙扶著,婷婷嫋嫋,蓮步輕移,隨那婢女去了對面的小樓。
她隻見過太後一面,現下心裡還是有點小緊張。
天光和朗,老太太通身沉澱著雍容和沉靜,一身檀色便服,正坐在窗前吃茶。她面前的木案上還擺著個甜白瓷碟子,上頭精致疊了三兩塊點心,時不時親自斟小杯香茶,一副愜意悠闲模樣。
姜太後見鬱暖來,於是淡淡笑起來。
老太太和善點頭,輕緩道:“好姑娘,快坐罷。”
鬱暖一禮,被清泉扶著緩緩落座。
太後見她面色略有蒼白,於是略一皺眉,詢問道:“這是怎麼了,哀家瞧著,像是面色不大好。”
鬱暖垂眸,輕輕回道:“日常便是這般了,並無大礙,這陣子還胖了些。”
太後想想也是,露出一個微笑:“豐滿些好。”
鬱暖無辜抬眸看她,一臉不解:“……”
她的眼珠在眼光下有些泛棕,像是上好的琥珀,又像是一隻懵懂的小狸奴,太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們又聊了會兒,鬱暖才微微放松下來。
太後真是,太會聊天了。隻要這個老太太願意,她絕對是最慈祥和善的婆婆,甚麼事都能聊一點,卻點到即止,話鋒一轉,便又是個平和有趣味的新話題。
說了一會子話,太後含笑道:“聽聞你要成婚了,哀家年紀大了,也不曉得送你甚麼好兒,便想著賞你一對兒玉如意。哀家當年還是先皇太子妃時,於新婚之夜,便用的這對兒如意壓帳,算算日子,它們也跟了哀家幾十年了……來人,把哀家那對如意拿來。”
鬱暖一怔,立即起身恭敬地磕頭謝過,卻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道:“有太後娘娘先前給我的禮兒,阿暖便知足了。”
姜太後聽罷思索一番,才露出一絲隱約玩味的笑容:“那條襦裙,並非是哀家的。而這玉如意才是哀家為你準備的。我的好姑娘,你且收下。”
鬱暖隻覺腦子一團亂,手心冷汗蔓開來。
以太後的地位,應當沒必要否認才是。況且看她的神色,應當真的以為,自己指的是那條襦裙。
所以,難道那塊玉佩不是太後給她的?
第24章
太後的話,讓鬱暖隱隱感到了不安。
即便對面坐著皇朝最尊貴的女人,她依舊無法定下心來,幾乎如坐針毡。
姜太後見她面色更蒼白,便略一蹙眉,緩緩道:“這是怎麼了?不若哀家先請太醫來,給你瞧瞧。”
鬱暖眉尾輕顫,軟聲道:“無事,不過是覺得,太後待阿暖太好了,隻怕是無以為報了……”
姜太後微微一笑,慢慢道:“不用怕,哀家心裡自有數。你要成婚了罷,哀家不若先請太醫來給你切切脈。咱們這當婦人的,不論外表多麼羸弱,總歸心裡得有點數脈,這將來,也省得叫家裡人幹著急,你說是也不是?”
鬱暖有點懵,太後的態度也很奇怪,幹嘛非要給她把脈?按理說,她和戚寒時算不得名正言順,雖然現下看上去是以正室禮迎娶的,但事實上……她自己也明白,在太後眼裡,她也可以甚麼都不是。
可能隻是老太太突發善心罷。
太後因著年紀越發大了,出行必然有專門的太醫候著,故而給鬱暖把脈倒也並不算是特特費心。
隔著一側輕紗,太醫垂首,恭敬地給鬱暖切脈,時不時詢問一些例如夜裡睡覺盜汗否,日常用膳香不香,這些日子可曾輕減,日常吃得甚麼藥一類問題。鬱暖不敢隱瞞,垂著杏眸,隻慢慢簡略答了。
半晌,他起身對太後彎腰一禮道:“小貴人約是娘胎裡帶出的體虛不足之症,更有些脾胃虛軟,寒氣侵體和血虛之症……”
太後的眉頭一蹙。
太醫頓了頓,又道:“好在,大約小貴人最近飲食上頗有精細注意,又輔以湯藥填補虧空,寒涼不足之症反倒略有減緩。貴人隻消維持當下的保養法子,想必氣血也會日漸充盈。”
太後緩緩露出一抹笑意,微微頷首道:“不錯,賞。”
鬱暖:“…………”
她確實知道,這段日子,自己略有點長胖了……但她覺得,應該隻是新陳代謝不足導致的,況且胖的也有限,在旁人看來仍舊輕盈得像團柳絮,在體型上的變化極為細微。所以她也沒多在意。
沒想到,太醫居然還說她身體變好了,這是認真的麼?況且,她昨兒個還吃了絕孕的湯藥,如何今日倒是甚麼事體也無?
鬱暖覺得,應當是自己吃太少了,尚且把不出來。
太後年紀大了,精神也不大好,故而沒過多久便有些困倦起來,於是便使鬱暖離去。
待鬱暖一走,太後身邊的嚴嬤嬤便上前給太後換膏藥。
姜太後年輕時為了姜氏滿門,跪在先帝書房前整整大半個雪夜,臨了了,姜家還是極快敗落下去。最後隻放出來兩三年少的男丁和幾個姑娘,幾位老太太和老太爺,皆是在牢獄中沒的,當時的姜皇後為了避嫌,連族人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