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愛與恨沒有。
身體驟然脫力,沈清央混混沌沌地抬眸,心口像被從深處扼住。
他抬手,擦掉她頰邊漣漣的湿潤,慢而啞的嗓音,陷入沉沉黑夜:
“央央,我拿後半輩子跟你賭。”
第53章
◎你要來找我嗎◎
沈清央怔怔然抬頭。
院子裡零星傳來方琴和物業電工交談的聲音, 不一會兒後,光線重新亮起,照亮一室狼狽。
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和血跡, 她如夢初醒, 手忙腳亂地拉開抽屜翻找碘伏棉籤和創可貼。
徐行知慢慢起身。
沈清央掰開棉籤,捉住徐行知的手指,給他消毒的時候手都在抖。
她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鎮定。
止了血,貼上創可貼。徐行知全程一言不發, 待沈清央抬頭時,他掌心託住她的臉,指腹微蹭她臉上的淚痕。
極度克制的力道。
四目對視, 徐行知眸底情緒未消。
沈清央眼睛和鼻尖泛著紅,她攥緊手裡的創可貼外包裝, 窸窸窣窣的聲音撥動過分沉寂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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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閉了閉眼, 松手。
“我們冷靜幾天吧。”
腳步聲在身後遠離。
門被推開又關上。
沈清央站在原地,良久,她彎腰撿起那些碎瓷片。
梳妝臺上還倒扣著剛寫好的書籤。
兵荒馬亂的生日, 她深吸一口氣, 靠著椅背失神沉默。
-
兩天後, 徐行知因事飛上海。
他心情不佳, 雖然不至於影響工作, 但沒心思赴別人的應酬, 下午開完會便回了酒店。
健身房裡待了快兩個小時, 洗去一身疲憊後, 時間尚早, 徐行知獨自一人去了頂層的露天酒吧。
浦江夜色如醉,密密麻麻的人流交織在霓虹中,看得人興趣索然。一杯酒沒喝完,他接到陳雪的電話。
“徐總,您在房間嗎?褚總有資料讓我交給您。”
轉了轉杯子:“這就來。”
陳雪在套房門口等了不到十分鍾,樓梯轉角出現男人清挺高挑的身影。因為暖氣足,他上半身隻穿了件深色毛衣,從鋪著厚厚地毯的靜謐長廊中走來,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她偏身退後一步。
徐行知抬手刷開房門。
陳雪跟著進去,把懷裡抱著的資料放下:“這是下周發布會的最終流程,褚總說請您再看看有無問題,也好叫人再改。”
“知道了。”徐行知拎到手裡,長腿交疊在沙發上坐下翻看。
過了一會兒,面前身影還未消失,他抬頭:“還有事嗎?”
陳雪立於圓木茶幾旁,一身職業裝身形窈窕,頓了頓微笑道:“沒事,隻是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沈律幫了我,我還沒跟她道謝,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北城請她吃飯。”
文件擱於膝上,徐行知淡淡抬眸。
陳雪被他這一眼看得掌心冒汗。
徐行知翻過一頁,語氣平靜:“陳秘書,你很聰明。但如果一味把聰明用於窺探上司的私事,隻會得不償失。”
陳雪靜了一瞬,轉身悄然離開。
在上海待了幾天,回北城時趕上初雪,飛機延誤,深夜時分才緩緩降落。
徐行知回家睡了一覺。
從蘇州回來後他沒在北城待多久,因此也沒動這裡的東西,保潔隻打掃,所有物件都留在原本的位置。
鞋櫃裡粉色的女士拖鞋,浴室洗手臺上被用過幾天的牙刷和毛巾,衣櫃裡沒帶走的睡衣……她不過在這裡住了幾天,就無孔不入地留下痕跡。
徐行知轉身,目光投向深灰色的床品。
洗浴用品和皮膚留下的香氣早已隨著時間流逝消散得一幹二淨。
他面無表情,松了領帶轉身去客房睡。
第二天,徐行知和關柏言一起去一個慈善拍賣。
某個老總太太辦的,為附庸風雅,特地選在積雪這天,還請了個評彈班子。
紅牆黛瓦裡吳語嫋嫋,徐行知懶得說話,連敷衍人的心思都沒有,坐到角落有一下沒一下地翻拍賣冊。
關柏言端來茶:“沈小姐呢,不帶過來玩?”
徐行知抬頭瞥了他一眼。
關柏言眉毛微挑,從這神情裡品出幾分味道:“鬧別扭了,還是人家不理你了。”
徐行知收回目光。
徐行知的長相性格女人緣一向好,難得三番兩次看見他因為同一個人吃癟,關柏言邊樂邊安慰:“情場失意事業得意,你也別太難過了。”
他坐下來,又說:“真鬧別扭你哄哄唄,姑娘家家都心軟,有什麼難的。”
徐行知合上拍賣冊:“你再說話我不奉陪了。”
“別別別,這大雪天上哪兒去。”關柏言斟茶,“今天有不少我感興趣的古玩,陪我掌掌眼。哦對了,上次你拍的那件彩紋膽瓶,我剛才還看見了一件幾乎一模一樣的。”
“在哪兒?”
關柏言傾身把拍賣冊翻了幾頁,手指輕點:“你看,是不是特別像。我看過來歷了,應該是同一批燒制的。”
徐行知視線停了兩秒。
在他恍神的功夫裡,一道女聲柔柔落地:“行知。”
來人攏著羊絨披肩,長發蓬松,關柏言被驚豔了一瞬:“這位是?”
江影揚唇,不請自來地坐下:“我剛回國,關先生不認得我也是正常的。萬德集團董事長是我爸。”
平常交集不多的企業,關柏言反應了一會兒,從人際圈中調出一個認識的:“江盛是你?”
江影笑容微淡,平聲道:“我哥。”
“那就認識了。”關柏言笑,“我和江總有過一面之緣,隻是沒聽他說起過自己還有個妹妹。”
江影維持禮貌,神情不屑。
徐行知手指心不在焉地輕點滑涼紙面,聽到江影跟他說話,略微回了一點神。
關柏言:“你們認識?”
“老同學。”江影看著徐行知,“好久不見,聽說你前段時間回加州了,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
“沒待太久。”徐行知打開手機。
見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江影眉間掠過不開心:“沒關系,以後可以常見了。”
手指下滑,停頓。
徐行知看到裴亦昨天發的朋友圈。
餐廳食物照,從裴亦的角度拍到對面握著筷子的素白手腕,那一葉紅玉髓在燈光下顏色明亮刺眼。
屏幕左上角時間無聲無息滑過一分。
距他們上次在家裡見面冷戰,已經過去整整一周。
-
初雪飄了兩三天才停。
沈清央和孟希坐在擺滿各色瓷器的工作室裡,看男人戴上手套,一塊一塊查看攤在布上的碎瓷片。
工作室燈光暗,原木色顯得空間更加沉寂。孟希忍不住先開口:“表哥,能修嗎?”
那天把碎掉的膽瓶收好,沈清央就想起孟希好像有個表哥是做古玩修復的,於是託孟希問了問,誰知對方當時去了南方參加行業聚會,一直到昨天才回來。
雪一停,沈清央迫不及待帶著東西上門。
孟希表哥是個慢性子,扶了扶眼鏡,給出回答:“能修,你要素修還是金繕?”
沈清央和孟希齊齊懵住。
他指指牆邊兩排木櫃:“銀紋是素修,金紋是金繕。”
兩者相比,金繕將殘缺處修出別樣的美,且看上去更加精致,沈清央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孟希表哥點點頭,用布包起來,起身慢慢就往樓上走。
“表哥——”孟希喊,“要多久啊?”
輕飄飄的聲音落下來:“短則六個月,長則一年。”
沈清央人都呆了幾秒。
她沒想到要這麼久,離開工作室二人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吃飯。孟希安慰她:“古董嘛,難免要精細些。”
短暫的震驚後沈清央也恢復理智,點點頭:“沒關系,我可以等。”
“這瓶子看上去不便宜啊。”孟希問,“你多少錢買的?”
“不是我買的。”
“那是誰,行知哥嗎?”
沈清央默認。
孟希肉疼:“怎麼又摔了,他生氣了沒?”
他的確生氣了,但生氣的恐怕不是這個。
沈清央低頭攪了兩下吸管,熱飲冒出霧蒙蒙的氣,一如她這段日子的狀態。
睡不好覺,一閉上眼就是徐行知。
他的人,他的聲音,他顫著的呼吸,以及漸漸平復的那句——
“我們冷靜幾天吧。”
然後就真的冷戰到現在。
她不主動找他,他也不來聯系她。
沈清央如常上班,偶爾和裴亦吃飯,可是每天晚上回到家,Ewelyn的存在都會讓她再多想一次徐行知。
她沒有經歷過這種事。
大學時期的徐行知遠比現在要好說話,幾乎萬事不跟她計較,撒個嬌也就完了。
可現在,他沒有這麼好說話。
沈清央唇擱在杯壁邊緣出神,孟希點完菜合上菜單:“你想什麼呢?”
“嗯……”
沈清央視線失焦,脫口而出:“希希,你想過結婚嗎?”
孟希被嗆到:“你跟徐行知都打算結婚了?”
“還沒有。”
“那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隻是好奇。”沈清央抬睫,“那你對婚姻有期待嗎,或者說,你害怕嗎?”
孟希支臉:“期待?還好吧。害怕倒是沒有。我爸媽感情還挺好的,但我姑姑就遇人不淑了。所以,我覺得還是要看人。”
沈清央慢慢點頭,表示贊同。
孟希微微思索:“我其實想找我爸那樣的男人結婚,如果實在沒有,就找一個我愛的,或者是特別愛我的,這樣才不虧。”
念人生苦短啊。
吃完飯,沈清央和孟希分別,雪路難行,她沒開車,踱步慢慢往地鐵站走。
冷風吹著,吹得人越來越清醒。
雪天等地鐵的人比以往還多,她不趕時間,就找了個長椅坐下。
手機接連震動,沈清央打開微信查看,見是林竹拉的那個吃瓜小群一直在冒出新的紅點。
這群最開始隻有她林竹蔣姝三個人,後來林竹陸續又拉了幾個,就變成了八卦群。
沈清央很少在裡面發言。
林竹:[聊天記錄]
林竹:[聊天記錄]
林竹:[速看!]
沈清央隨手點開,眼皮一跳。
最上方是一段視頻,酒店走廊的監控,一男一女進同一間房,根據左上角的時間水印,一個小時後,女人推門出來,還撫了撫自己的領口。
即使人臉打著馬賽克,沈清央也輕易辨認出是徐行知和陳雪。
聊天記錄裡都在討論是維斯哪位高管玩潛規則,也有不少見過的人認出是他。
情色緋聞永遠最能引起人們的好奇心和討論度,這邊群裡林竹和幾個人也在聊得熱火朝天。
年輕清貴的知名人物,徐行知行事低調,或許不為普羅大眾所熟知,但跟科技金融圈沾點工作關系的人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