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轉身走出門。
走出門,那張帶在臉上的完美面具逐漸破碎。
纖瘦背脊緊緊貼在沉木門上,腦子裡一帧一帧劃過剛剛的畫面。
良久,她唇角略帶苦澀勾起。
原本,她隻以為不清醒的母親懼怕她,現在這個清醒的母親也懼怕她。
是她不好,沒有活成母親希望的樣子。
但怎麼辦呢?
她不後悔。
傅清瑜重新打理好情緒,直起背脊,轉眸,目光微頓。
走廊盡頭,一道修長峻拔身影靜靜屹立,他的目光沉靜溫和。
終於見她轉過目光,他的目光穩而直落在她身上,唇角含笑,“終於發現我了?”
傅清瑜勾唇譏諷,“好貼心,特意找這麼隱蔽的地方看我笑話。”
她心情不好,此時此刻正處於無差別攻擊狀態。
趙孟殊笑了笑,走過來,“就如你喜歡看我跟我母親的笑話,現在你的這場好戲我當然也要全程參觀。”
這話當然是假的,他可沒那麼無聊,也沒有幸災樂禍的好興致,之所以一直待在這裡,不過是擔心傅清瑜情緒失控。
他一直知道,孫婉是她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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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她心口插十刀,不及孫婉輕飄飄一句話的殺傷力大。
被他一調侃,心底那點傷感霎時間便煙消雲散,她勾了勾唇,“我們真是同病相憐。”
同樣的不做人的父親,不理解自己的母親,還有一樣的對外冷酷無情的名聲。
趙孟殊含笑撥了撥她發絲,俯身凝視她,溫和糾正她的說法,“哪裡是同病相憐,明明是天造地設。”
他跟熙熙,明明是世間最般配不過的一對夫妻。
.
新的一年,傅清瑜在沉園過年。
陳敏靜忙著周遊世界散心,陳鬱文則在國外進行國事訪問。
孫婉已經在廣譜寺安定下來,做了道清法師的俗家弟子,傅清瑜每月到山上去看她一次,盡量避著她,不打擾她做禪修。
趙孟殊也不在沉園。
他在國外談並購,一時半會飛不回來,傅清瑜在通話裡語調柔和諒解,表示全力支持他的工作,電話收了線,她臉上的表情才淡漠冷清起來。
整個沉園,除了佣人,隻有她一個人在。
哦,還有興致勃勃下廚的陳書。
“哎,來年你就正式到總部任職了,是副總裁,集團執行委員會副主席,還是第二大股東,很風光啊。”
陳書在炒菜,一道最簡單的青椒肉絲被她炒得黑乎乎,傅清瑜顰顰蹙眉,很想上手幫她。
她漫不經心“嗯”一聲,目光盯在灶臺上,一本正經說:“我幫你吧。”
“可別,我可不想再進醫院。”
傅清瑜便收了手,出神看著廚房裡的一束朱麗葉玫瑰。
朱麗葉玫瑰是趙孟殊出國前送的,她將玫瑰插瓶放在臥室和廚房,盡管細心保養呵護,但玫瑰的花瓣邊緣泛黃,已經有了枯萎的趨勢。
陳書見傅清瑜專注於發呆,有點可惜她哥哥放得煙花,她用切過菜的、湿乎乎的手推她一把,“愣著幹什麼啊,去看煙花,這是我哥來自萬裡之外的心意。”
是的,趙孟殊十分愧疚於不能陪傅清瑜過年,便提前準備煙花秀,在除夕這一晚上點燃。
傅清瑜沒有動,她對煙花不怎麼感興趣,對一個人看煙花更沒有興趣。
陳書挑眉,“你不是要備孕嗎?孕婦不能進廚房,你出去吧!”
傅清瑜:“……”
沉園裡燈火惶惶,夜空中煙花璀璨豔麗,一朵一朵漂然落下,如流星落雨。
傅清瑜仰眸靜靜看了會兒煙花,而後垂眸拿出手機,出手闊綽在各個工作群裡發紅包。
直到發到手酸。
抬起手,她望見指骨上的戒指,銀光閃爍。
呵,她今年結婚了,但新年還是如此無趣。
在決定訂機票到國外的那一刻,手機鈴聲驀然響起。
傅清瑜瞥一眼,接通,語氣十分不好,“趙先生,你是要給我拜早年嗎?”
趙孟殊握著手機,抬步走下舷梯。
黑沉的天幕上,星子閃爍低垂。
他輕笑,“熙熙,除夕拜年不算拜早年,應該是恰到好處。”
傅清瑜:“面對面拜年,才算恰到好處呢。”
趙孟殊心底一澀,修長白皙的指骨握緊手機。
熙熙這是想他了。
既然想念他,他又怎麼好讓這份想念落空?
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此刻卻還是不夠矜持,他坐上回家的車,嗓音溫柔清潤,“熙熙,看到煙花了嗎?”
傅清瑜仰起眼睛,看到煙花如落雨般綻放,淡淡道:“正在看。”
有什麼好看呢?
不過是轉瞬即逝的璀璨。
趙孟殊含笑,“再等一等,一會兒我們一起看。”
傅清瑜心髒跳動,再次抬起眸,認真仰望煙火。
她默默收回剛剛對煙花的評價。
即使轉瞬即逝,但已經明亮璀璨過,便已足夠值得。
.
廚房裡,陳書看到令她震驚的一幕。
剛剛還魂不守舍臨窗emo的女人將手機一扔飛快跑上樓,陳書眨了眨眼睛,意識到剛剛從眼前倏忽而過的殘影屬於一向端莊優雅從容不迫步步生蓮的傅清瑜。
陳書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上樓。
等她挪到頂樓,傅清瑜已經收拾妥當出來了。
陳書瞪大眼睛,“這麼快?”
傅清瑜剛剛隨意披散的長發被精致盤起,她穿上一件精致刺繡盤扣旗袍,是豔麗的朱砂色,淡妝素裹,她漂亮的眼眸明潤含笑,整個人明豔不可方物,熠熠生輝。
手臂突然拉住,她說:“走,跟我去接人。”
陳書受寵若驚,反應過來,“接誰?”
傅清瑜彎唇含笑,似乎想到什麼令人無比愉悅的事情,“接你哥。”
所以,接我哥為什麼要拉著我!
我覺得我哥並不想提前看到我!
而且外面很冷的!
但是十分鍾後,陳書還是陪傅清瑜站在沉園外雕花鐵門前。
盤山道路漆黑幽邃,看不到什麼人影,陳書聽著寒風呼嘯而過,頭頂的天空被煙火渲染得五彩斑斓。
那份光亮徐徐落下,映在旁邊人的臉上,精致昳麗,光豔傾城。
她穿紅色,真的很美。
陳書穿得多,羽絨服足以抵御寒風,她用自己溫暖的手指輕輕牽住傅清瑜的手,她的手很漂亮,秀氣白皙,素淨的指甲透著微粉色。
“哎,你冷嗎?”
傅清瑜隻穿一件彰顯風度的風衣,姿態優雅,她轉過臉,燈火映照在她眸中,璀璨明麗。
“還好。”她的冷靜理智又回來了,望向陳書,歉意說:“抱歉,讓你陪我在這裡等,你先回去吧。”
陳書拉著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她細膩溫軟如羊脂玉的皮膚,“我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咱們一起回去吧!”
傅清瑜凝眸,似乎在沉思。
陳書再接再厲,“一起回去嘛,他看到你受凍也會擔心的,再說了,你不是要備孕嗎?感染風寒對寶寶多不好啊!”
傅清瑜回眸幽幽望一眼空寂無人的路途,輕輕點頭,“好吧,我們回去。”
車子開向門前路,車燈照亮路途,趙孟殊坐在後座,望見他的熙熙被人牽著手,摟著腰,慢悠悠往回走。
黑色賓利不緊不慢跟在她們身後。
傅清瑜停步回眸。
車子在此刻停下,後車門徐徐打開。
趙孟殊下車,淡淡瞥一眼陳書。
陳書立刻松開傅清瑜,背脊挺直站好。
目光轉向傅清瑜,他目光溫柔繾綣,似乎跨越萬水千山。
“熙熙。”他喚她的名字,語調顯得那麼精致纏綿。
傅清瑜抿唇笑了起來,抬腿走向他。
這次她的步伐是極為優雅端莊的,沒有快出殘影來。
陳書覺得頗為遺憾,沒看到無影腿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