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哭倒在他懷裡,趙昀和則坐在那張軟榻上,是他當年特意為桑榆添置的。
藏書閣裡暈染著淡淡墨香,隨著桑榆哭聲減消,又多了另一種微微帶點辛辣的甜香。
佣人端了溫水過來,趙昀和遞給桑榆,“喝一點,嗓子都哭啞了。”
桑榆捧著水杯,大口大口吞咽。
喝完,她深呼一口氣,哽咽說:“孟殊哥哥再也不理我了!”
她臉頰緋紅,覺得喘不上氣來,隻以為是哭得缺氧,並沒有留意到身上發燙發痒的異樣,“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我們一起看煙花,他笑得那麼溫柔。”
趙昀和略思索一會兒,問:“是七年前那次煙花嗎?”
桑榆重重點頭!
她的臉越發紅了,渾身發熱,她將領口解開,露出一小片白膚。
趙昀和撫摸上她白皙的臉,溫聲,“那個時候你醉的那麼厲害,怎麼知道一起看煙花的是他?”
桑榆沒回答,她已經全然沒有意識了。
趙昀和按住她,看著她迷蒙的眼,溫聲說:“阿榆,當年陪你看煙花的也是我呀,隻可惜你太愚蠢,分不清愧疚與愛。”
他依舊忘不掉那夜趙孟殊薄涼的眼神。
他說:“你讓我惡心。”
桑榆太累了,裹著薄毯睡在地上,月光照耀下,她不著絲縷。
趙昀和脾氣很好看向自己的兒子,溫和道:“要不是你故意不赴約,也不會方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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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今晚是桑榆的生日,陳敏靜專門為她準備煙花秀,她邀請趙孟殊在摘星樓看煙花秀,但趙孟殊沒來,她便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趙昀和來得時候,她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見了人就往人的懷裡撲。
趙昀和從來不是柳下惠,她這樣主動,他自然不會拒絕,隻是美中不足,還未結束,陳敏靜便在摘星樓下叫喊著喊人,他隻好叫了趙孟殊來解圍,隻有趙孟殊可以勸說陳敏靜回去。
果然,接到趙孟殊電話,陳敏靜立刻回去,摘星樓又恢復安靜,隻可惜,過了不到十分鍾,又傳來青年徐緩沉靜的腳步聲。
是趙孟殊。
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猜不到摘星樓有事發生?所以在陳敏靜走後,他立刻過來查看究竟。
桑榆依舊纏人的很,趙昀和克制住自己,穿好衣服去見兒子,他很理直氣壯將所有錯都推到趙孟殊身上,並道:“你來做她的男朋友,除非你想讓你的母親知道,她生日這天,她最在乎的兩個人一起背叛了她。”
是的,這一天也是陳敏靜的生日。
這也是她喜愛桑榆的另一個原因。
趙孟殊的眼神那麼平靜而薄涼,但還是淡淡點頭答應他的提議,他似乎無所謂自己的未來跟誰綁定在一起,那麼輕而易舉背下黑鍋。
時隔多年,桑榆依舊跟多年前一般熱情主動,倒是讓趙昀和有些吃不消。
結束後,桑榆意識還渾濁著,癱在湿漉漉的軟榻上,如一攤化掉的春泥。
趙昀和讓佣人帶她洗漱,他則拿起盛放溫水的水杯到水池前洗幹淨,剛洗完,眼前忽然一陣陣發黑,他握住冰涼的大理石洗手臺,等突兀的昏沉感過去,眼底陡然出現一絲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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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瑜是三天後才得知趙昀和住院的消息,作為前兒媳,公司晚輩,她理當過去探望。
跟趙孟殊離婚後,趙宅已經換了新的管家,傅清瑜也沒有聯系過她留在趙宅的釘子,在那之前,她並不知道趙昀和因什麼住院。
去探病之前,傅清瑜先了解清楚了具體情況,知道了趙昀和是因體虛主動住院,身體並沒有大礙。
她微微斂眸,猜測著趙昀和做這件事的目的。
去探病那一天,她跟京頤資本高管層一起到訪,幸好病房闊大,不然這些人都沒有下腳處。
傅清瑜是特意挑著趙家其他人不在才過來,到病房時,留在病房照顧趙昀和的隻有護工和助理。
來了那麼多高管,趙昀和眼裡隻看見傅清瑜,她罕見穿著淺色系衣裳,杏色長裙襯得她眉眼清婉,削弱平時的清冷疏離感。
“還不錯,知道來看看我。”趙昀和雖說是裝病住院,但臉色的蒼白並不作假。
傅清瑜給足他顏面,姿態柔婉,“雖然已經不再是趙家人,但我時時刻刻都記掛著趙家對我的恩情,看望您,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就怕您嫌我叨擾您。”
趙昀和笑了笑,抬手示意助理帶其他高管去外面用餐,指了指床邊軟榻,讓她坐在他近前。
病房裡安靜了,趙昀和便露出廬山真面目來,“之前我給你京頤集團1%的股份,目的是讓制衡趙孟殊,但這個任務,你完成得不好。”
傅清瑜挑了挑眉,“您想我怎麼做?”
趙昀和微笑,“我並不打算治他於死地,隻是不希望他這樣順風順水,一個人既聰明運氣又好,這樣的人是會折壽的,我這樣做也是在幫他。”
傅清瑜道:“董事長的權勢與地位都大於我,我很難對他形成掣肘,在京頤內部,他是上司,我必須事事以他為先,不然會有損公司整體利益。”
趙昀和輕輕搖頭,“我不會做有損公司的事。”他沉沉看著傅清瑜,含笑道:“十年前,他在哈佛專心學術,主攻生物。曾經,他很想一直在哈佛任教,做一個普通的研究員,但後來他深陷學術造假疑雲,不得不退出學術圈。”
他笑容微深,“當年關於他學術造假的消息已經被我壓下去,現在,我希望你能重新掀起這個波浪。”
傅清瑜斂眸,笑了笑,“您確定董事長造假了嗎?”
趙昀和道:“不管是真是假,我需要他背上這個黑鍋。”
傅清瑜沒有問他這樣做的原因。
因為她明白。
兒子太春風得意,難免顯得父親意氣消沉,趙昀和隻是沒那麼大的氣量容下如日中天的趙孟殊而已。
她沒說什麼,隻是笑了笑,“我會盡力去辦。”
說完,傅清瑜提裙起身,悠緩離開。
走到寂靜無人的地方,傅清瑜面上的笑意全部抿去,她毫不猶豫的把剛剛病房裡的對話錄音全部發給趙孟殊。
過了半小時,趙孟殊回她消息,[哪裡方便,我們見一面。]
有些事情,僅僅通過短信是無法溝通的。
傅清瑜已經回到別墅,洗完澡之後,才看到消息,她略思索片刻,給了一個別墅旁的咖啡館地址。
樓下,孫婉在小心翼翼畫著植物科學畫,畫的是一品紅,向辭熙坐在一邊矮凳上,做她的指導老師。
孫婉不喜歡向辭熙奶奶,不願意去隔壁找向辭熙玩,她就趁向辭熙有空的時候把他約到這裡來。
出院後,向辭熙沒那麼冷酷,溫和許多,跟別墅裡的家政工人也能有說有笑。
家政阿姨問:“多大年紀了,上大幾啊?”
向辭熙垂眸專注看著畫卷,邊溫和答,“21歲,研一。”
“好年輕啊,你是跳級嗎?”
向辭熙輕輕“嗯”一聲,鼻尖忽然湧上一股清幽馥鬱的花香,熟悉的香氣。
他眸色微頓,克制著目光,沒有望那邊看。
孫婉抬頭,望見傅清瑜,“咦”一聲,“熙熙,你要出門嗎?不吃晚飯啦?”
傅清瑜穿著霧靄藍寬松針織衫,下搭一條白色修身百褶裙,剛洗過的烏潤長發松散垂在腰臀,隨意拎著铂金包,聞言,她含笑道:“是,你跟哥哥一起吃飯吧,我出去吃。”
孫婉叫向辭熙“哥哥”,傅清瑜也隨著她一起叫,並不是要佔向辭熙的便宜,實在是她懶得想對向辭熙的稱呼。
傅清瑜獨自開車去咖啡館。
趙孟殊提前訂好包廂,由於路途遙遠,他還沒到,傅清瑜先點了一些點心填肚子,然後不緊不慢喝著果汁等他。
包廂很溫暖,沒有任何香薰的味道,隻有淡淡的瓜果清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以後,怕是趙孟殊蒞臨的所有會所包廂,都不會有香薰味道了。
門自外側推開,先進來的是趙孟殊的新助理林亭,他恭敬撐著門,等後面的人抬步走進。
趙孟殊抬步進門,沒有穿正裝,身上帶一絲很淡的消毒水味,應該是去過醫院。
林亭走到傅清瑜近前,跟她問好,“傅總。”
傅清瑜起身,含笑,“林助。”
兩人沒有過多寒暄。
傅清瑜將目光放在一直沒說話的趙孟殊身上,他也在看她,目光清冷幽沉,沒有一絲狎玩意味。
他在她對面坐下,位置不算近。
傅清瑜沉下心,先開口,“董事長,傍晚我發給您的錄音是我今日探病趙董事說給我的所有內容,並沒有刪減歪曲趙董事話語的意思。”
趙孟殊目光沉靜淡漠,凝視她,沒有說話。
傅清瑜並不在意,從容繼續道:“您盡管放心,我不會聯合趙董事做一切不利於您的事情,您是我的恩人,我絕不會恩將仇報。”
接著,纖細白皙的手指打開铂金包,拿出一份文件,是謝有儀回老家前特意交給她的,記錄著趙昀和三十年前行賄事實的證據。
“我絕不會插手您跟趙董事之間的紛爭,這份文件我交給您,隨您處置。”
趙孟殊並沒有翻看文件。
這份文件他手裡也有一份,傅清瑜將文件交給他並不是要協助他傷害趙昀和,而是向趙孟殊表忠心——將最後底牌交給他,用來證明不會插手他跟趙昀和之間的紛爭。
趙孟殊神色依舊淡漠平靜,似乎回到她剛認識他時的清冷孤傲。
傅清瑜並不為他的態度感到傷懷,她望一眼窗外的月色,話說完了,她該回去了。
她直起身,含笑,“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
趙孟殊抬起眼,終於開口,“怎麼挑了個這麼偏的地方住?”
他一開口便是聊家常,倒讓傅清瑜有些發蒙,頓了頓,她溫柔回答,“因為母親喜歡這裡,她不想住在山上,喜歡住有鄰居的地方。”
“住在這裡,上班應該不是很方便。”
“還好,比之前提前一小時,不過我本來就有早起的習慣,不妨礙什麼。”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沒有營養的廢話,氣氛倒是和睦。
即使,傅清瑜一直躲著趙孟殊,但真到不得不見面時,她的姿態依舊非常落落大方,溫柔輕和。
聊得差不多,傅清瑜終於起身告辭,趙孟殊沒有再攔她,站在窗前,看她孤身一人走入夜色中。
出了會所,傅清瑜找了個蒼蠅館子吃晚餐。
深夜裡,不少人出來覓食,傅清瑜剛在一張空桌子前坐下,下一刻,對面便坐了三個男大學生,“美女,拼桌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