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覺得這件裙子怎麼了,很好看,是以晴送我的。”溫辭道,“而且我已經答應秦運了。”
“我知道是以晴送你的,所以我也沒要求你扔掉。”
溫辭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繼續朝樓下走去。溫母立刻叫住她:“溫辭!”
“我會早點回來。”溫辭頭也不回地說。
她低頭穿高跟鞋的功夫,溫母已經堵在家門口。
“媽!”溫辭不可置信,“我隻是想出去給朋友過個生日。”
“我沒有不讓你去跟朋友過生日,如果是以晴,你的同事,或者是其他一些正派的朋友,我都會讓你去,我不會管你。”
溫辭:“以晴今晚也去。”
“以晴這孩子,以前心就是野的,我早都看出來了,我也勸過她父母,不聽。結果你看怎麼樣?去年真就和家裡鬧掰了,到現在都沒回家住。”溫母嘆氣,“你是她朋友,不勸她也就算了,怎麼還要跟她一起胡鬧?”
“我為什麼要勸她?她沒做錯什麼。”溫辭冷靜道,“媽,你讓開。”
溫母沒動,很深地看著她。
兩人對峙許久,溫母嘆了一聲氣:“溫辭,你今晚讓媽媽很失望。”
這句話讓溫辭定在了原地。
有一瞬間,溫辭很想問,你為什麼這麼容易失望?
小時候我少吃一口飯、沒有睡午覺,你說你很失望;上學後我少做一張卷子、成績退步幾分,你說你很失望;長大後,我要出去參加一場朋友的生日派對,你說你很失望。
溫辭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她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威嚴:“怎麼了?在房間裡都聽得見你們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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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母答:“她說她要去參加秦運的生日——就高中時她班裡最差勁的那個男生,我不準她去,她就在跟我發脾氣。”
“我當什麼事。”溫父宣布審判,“溫辭,回你房間去。”
-
溫辭回到房間,停在門板前,在黑暗裡沉默了很久。
眼眶很酸,她在努力往回忍耐,不想讓妝花掉。
直到沒忍住,她又想,算了,反正也不去了。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成為房間裡唯一的光源,聽見鈴聲,溫辭愣了一下,忙拿出來看,看清屏幕上的字後又是一愣。
周霧的語音電話。
溫辭吸了吸鼻子,慌亂接起:“喂?”
聽見她的聲音,周霧微頓:“我到了,車子開不進去,我在路口等你,你好了再走出來。”
溫辭反應過來,秦運說的來接她的人,居然就是周霧。
溫辭更絕望了。
沒聽見她的回答,周霧問:“怎麼了?”
溫辭鼻子發酸,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抱歉,我可能去不了了……對不起,我剛準備告訴秦運的,對不起。”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隱約響起開關車門的聲音,混雜在路邊的吵雜聲中,溫辭聽不太清楚。
“知道了,不去就不去,別哭。”周霧很平靜地問,“方便說原因麼?身體不舒服?”
溫辭剛才對著門板想了很久的借口,其中就有這一項,很完美的就能糊弄過去。
畢竟26歲了,還要跟朋友說是父母不讓出門,未免太可憐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周霧的聲音,溫辭忽然就不想編借口了。
“我爸媽不讓我去。”溫辭說,“對不起啊,讓你特意來一趟。”
電話那頭,周霧笑了一下:“……我當什麼大事。”
溫辭不知道說什麼,隻能幹巴地應:“對不起,秦運那邊我會跟他解釋的。”
“你想去麼?”周霧突然問。
溫辭被問得一愣。
她想去嗎?
其實一開始也並沒有很想。
和秦運、秦運的朋友們並不熟悉,她擔心自己會冷場;見到周霧和段薇,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此時此刻,聽見周霧的聲音,溫辭忽然發現,她是想的。
她很想很想見周霧。
溫辭說:“……想。”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由鬧轉靜,周霧看著面前一棟棟雙層紅磚矮房,問:“你家門牌幾號來著?”
“31號,”溫辭問,“怎麼了?”
“你現在在幾樓?”
“二樓。”
“……沒開燈?”周霧說,“溫辭,開窗。”
溫辭一愣,預感到什麼,猛地從地板上起來,用最小的動靜飛快跑到窗前,推開窗——
周霧站在窗下,抬眼笑著望她。
見到她,周霧微不可見地揚了下眉梢。
溫辭今天穿了一身白,她本身又長得白淨,站在黑暗裡,像一株漂亮的白玉蘭。
“之前怎麼沒見過這條裙子。”周霧道。
“以晴讓我別穿牛仔褲。”
說完又發覺不對——周霧現在穿的就是一件寬松深灰色牛仔褲,配一件帶有刺繡圖案的黑色t恤。
隻是他本來就身高腿長,像個衣架子,穿什麼衣服都不會顯土氣,永遠帥得很隨意。
溫辭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很奇怪嗎?那我去換掉吧。”
說完她又回神——本來就去不了派對了,有什麼好換的?
“不奇怪。”手機跳出新的來電提示,周霧掃了一眼,掛斷,“催我們了,走吧。”
溫辭一愣。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她呆呆道:“……怎麼走?”
“信我嗎?”
“信。”
沒想到她會應得這麼快,周霧的笑深了一些,他說:“跳下來,我接著你。”
“……”
溫辭轉身回屋。
周霧:“……”
周霧失笑:“不是說信我?”
溫辭一窘:“不是……我去拿鞋子,禮物也還沒拿,馬上,很快,你等等我。”
周霧觀察過這附近的環境,溫辭家在盡頭,樓層不高,甚至還沒江中的牆高,溫辭房間窗外正好是條小巷,偏僻,安靜,沒人。
有這條件,不跳一次窗都可惜了。
高跟鞋和包包先被丟下來,溫辭單腿邁出窗戶,風把她的裙擺溫柔地揚在空中。
昏暗寂靜,四下無人,溫辭感受著晚風,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頻率好似這輩子最快。
周霧站在窗下,朝她張開手。
見她緊張,他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小聲地玩笑道:“我是不是要閉一下眼。”
“我穿了打底褲。而且……你無所謂,你都可以看。”
周霧很想問她,怎麼總是能說出一些讓人玩味的話。下一秒,溫辭一躍而下。
周霧穩穩地接住她,像接住一朵白玉蘭。
溫辭雙手緊緊地環住周霧,還有些驚魂未定,周霧抱著她,掂了兩下。
“好像輕了。”他評價。
第11章
溫辭生平第一次做這麼刺激的事,心髒都仿佛快跳出喉嚨,腦子出現一刻短暫的空白。
“有嗎?”溫辭回答,“但我最近在學校都有按時吃飯。”
“看來江中的食堂還是那麼難吃。”周霧說。
突然,身後的窗戶傳來幾聲動靜,兩人對視一眼,溫辭連忙輕手輕腳跳下來去撿她的包,周霧拎起她的高跟鞋,牽著她跑到窗戶側面躲起來。
窗戶被打開,露出溫辭父母的房間。
溫母往外看了一眼,溫父問:“怎麼了?”
溫母道:“剛才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野貓吧。”
溫母關上窗戶,聲音隱隱約約還聽得見:“哎,溫辭這孩子,最近越來越奇怪,非要去秦運的生日,她高中那幫男同學什麼情況你是清楚的,有錢沒教養。當時我都讓你幫她辦轉班,你非說不影響成績不用轉——還有那天,你記得嗎?她去以晴家也不提前告訴我,還是我看了客廳監控,才發現家裡沒人……”
溫辭低頭聽著,羞愧得耳朵發紅。
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她的母親把她從幼兒園玩伴身邊抱走,嘴裡念念有詞,說別人髒、沒有家教,讓她以後都不要再加入這樣的遊戲。
溫母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都是當著面說的。後來溫辭在幼兒園再也沒有玩伴。
周霧會生氣嗎?會覺得奇怪嗎?
窗內漸漸沒了動靜,溫辭咬唇,“對不起”剛到嘴邊,牽著的手被往前拉了拉。
“快走。”周霧回頭看她,眼裡帶笑。
溫辭一路都走得非常小心。
弄堂太小了,街坊鄰居好些都是熟人,不論遇見誰,都有被她爸媽發現的風險。
好在天色已暗,沒多少人在外溜達,一路走過來都還算順利,眼見再拐個彎便是弄堂口,一位穿著旗袍扇著扇子的中年女人迎面而來。
溫辭連忙往後一縮,躲到了周霧身後。
“怎麼了?”周霧問。
“前面那個,”溫辭側開臉,緊張地小聲道:“是我媽媽的麻友。”
運氣不好,他們偏偏走在了一條窄道,怎麼都要撞上。溫辭穿了一身白,周霧本身又引人注目,在昏暗小路上太過顯眼,對方明顯已經開始注意他們這邊。
為了不被發現,溫辭心一橫,剛要伸手把臉捂住——雖然有些奇怪,但至少不會被抓包。
但周霧先一步把她摟了過去。
溫辭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按進了懷裡,溫辭一愣,下意識伸手抱住他,把臉藏進他胸膛前。
三人擦肩經過,溫辭聽見阿姨嘖嘖了一下,小聲嘀咕:“現在的小年輕……”
越到弄堂口人就越多,周霧一直沒放開她。溫辭看不太清前面的路,一直隨著他走,安然無恙地到了周霧車前。
周霧今天開了一輛很騷的跑車,與古舊質樸的弄堂格格不入。
周圍有人在圍觀,溫辭來不及為第一次見的布加迪車門而震撼,在注目中匆匆上車,周霧拿出車上的外套,扔到了她的腿上。
溫辭立刻拿起來,把自己的臉全蓋上了。
周霧抽出窗邊的罰單,開門上車,一腳油門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黑色布加迪疾馳在車道上,周霧單手握著方向盤,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溫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