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在他猶豫不決時,小心地出聲詢問。而方景澄耳邊響起的卻是另一聲呼喚“小方”。早些時候,當李愛英將他送出校門時,那聲告別好巧不巧浮上心頭。
交往時,夏茯提到高中老師的概率遠大於血親。
“沒必要跟我一起回家,縣城沒什麼好玩的地方。真要說的話學校的香樟樹夏天開花很香,從西門出去有條商業街,我很喜歡去那裡吃東西。模擬考我得好,李老師請我喝了杯奶茶。”
講到溫馨的回憶,她便笑了起來,側過臉親吻他的嘴角,安撫說:
“等會兒也請你喝杯吧,別難受了,我幾天就回來了。”
如果夏茯不願意讓他靠近這些過去,那李老師呢,換個人會更好麼?
她不該被所謂的家人禁錮孤立無援,這地方還有其他、真正關心她的家人。
他希望她過得好點,能被溫柔的對待,他想她愛他……如果除了作為男人的愛,再捧上她期待的家人的愛,她願意真的愛他麼?
等回過神,方景澄再次來到了五中的門口,朝趕來的女人詢問說:
“李老師,你知道夏茯新家的地址麼?”
“怎麼了?”
“其實我去找她的時候遇到了一些事情……”
他對面露疑惑的李英愛坦白了一切,而她也像他預想的那樣,選擇了愛徒。
“你等等!我馬上帶人過去!”
再之後,就是今早發生的那些的事,夏茯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邊。方景澄懷抱著她的身體,看著她望向李英愛的神情,知道他賭對了。
得知李老師已經順利離開,拿到身份證,夏茯疲憊的臉上明顯有了放松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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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不會再拋下他。
話的確是這麼說的,可想到夏茯那麼多個先科,方景澄覺得自己實在很難產生安全感。隻要她離開視線超過半小時,他就忍不住開口喊她的名字,問問她在幹嘛。
淋浴聲停了起碼有十五分鍾,她該不會在浴室暈倒了吧?
方景澄低頭又看了眼手機時間。他放開那個夏茯留在枕邊,被自己反反復復攥成團的絲綢發圈,彎曲指節扣響浴室門,詢問說:
“夏茯?你還好麼?”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身處在水霧繚繞的浴室,聲音顯得有些發悶。
方景澄松了口氣,“那有什麼要幫忙的麼?”他將手掌貼在門上,上下劃拉,制造出來的噪音很像被關在浴室門外躁動不已的貓。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有,我夠不到背後的傷口,擦起來會痛。”
方景澄處理傷口的手法比她溫柔許多,人一定有某種惰性,一旦知道更舒服的生活,就很難回到之前痛苦的日子,隻不過夏茯奇怪的自尊心依舊萬古不變。她在溫吞的請求後立刻小聲補充說:
“……你把衣服脫了進來,我不想一個人光著背。”
“好。”
在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後,青年推開了浴室的門。
“這也可以了麼?”
方景澄一腳跨進浴室,一腳留在門外,將大半個身體藏在門後,漂亮的眼睛十分真誠地望著女友,隻要夏茯搖頭,他不介意脫完再進來。
夏茯感到臉上發燙,她用指尖拂去從發絲滴落的水珠,別開眼睛指了指一邊的藥膏,嘆氣道:
“你也脫得太幹淨了。”
隻有她一個人傷痕累累的很奇怪,但他隻穿條短褲也很奇怪。
進來之後,方景澄一改剛剛死乞白賴的樣子,他小心地撫摸那些蜈蚣似地在她背部縱橫的紅色長痕,一語不發。
為了方便上藥,夏茯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浴室鏡前,背對著鏡子上藥。現在方景澄進來了,就換成她坐在他的大腿上的姿勢。細碎的銀發遮去了青年臉上的表情,讓夏茯伸出。
“很難看麼……那頭豬還沒來得做什麼,這是我爸用鞭子打的。”
“沒,隻是有點吃驚。我們那邊兒子做錯事,皮粗肉厚的怎麼打都無所謂,但你是個女孩,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能做出這種事。”
事情比他想象的嚴重多了。她的傷看起來比包志偉那次還要狠,但包志偉是個無藥可救的人渣,這次下手的卻是本應珍愛女兒的父親。
方景澄用手臂摟住夏茯的小腹,將漂亮的臉蛋埋進她的頸窩,用嘴唇廝摩她湿潤的後頸,以親密的舉動證明兩人間不存在這樣的隔閡,他依舊為她折服,可垂頭喪氣的姿態卻比她更像那個挨打的孩子。
“你一直都很好……我覺得難過了。”
夏天的夜晚,青年健康的身體就好像在隨時散發著熱氣。夏茯抿了抿嘴唇,她用手撐住青年健壯的大腿,感受他皮膚內側的跳動,換了個坐姿,不贊同道:
“我感覺也不是很難過。”
方景澄不動聲色地往後面躲了躲,語氣有些窘迫:
“畢竟你在我懷裡,這樣貼著,會有點青少年的正常反應。 ”
還不是因為他脫得太多了。
夏茯忍不住在心裡誹謗了一句。
“我知道,我也會有。”
她抿住嘴唇,握住他蓋住小腹的手掌,慢慢勾過肚臍、拂過肋骨,再向上去觸碰她的心跳以及欲望結出的紅果。
不需要他那麼難過。
他突然闖進那件牢籠,說“你才不是笑話”,那句安慰已經足夠了。她不要太多的同情,不要一具讓人心疼的身體,她想要的是健康的、美麗的、像他一樣的身體。
她要的是她是她,一直牽動他的心。她喜歡看青年手臂上那條漆黑的骨蛇悠然劃開水波的樣子,讓她的心也跟著加速。
夏茯一點一點地貼緊了他。
因為身上有傷口,不能鬧得太過分。但她也從方景澄颀長的手指以及柔軟的嘴唇中獲得了滿足。
而方景澄心中殘存的那點不安,就像絲緞上的小小皺起,被她溫熱、湿潤的手掌重新撫平。
他得以用更加平靜的心態處理糾纏她的男人。
朋友已經將陳鑫鴻的生平發到了他的郵箱,這人早些年手腳就不太幹淨,因為售賣偽劣輪胎害人出了事故進過監獄,在裡面不僅不思悔改,還勾結一個經濟犯罪的高人,出來搞起了詐騙,夏茯在4S店裡看到的高級電腦,就是他用來建設網站的工具。
為此,陳鑫鴻培養了一批口才好的年輕員工,專門去臺球店、大排檔、酒吧宣傳一些賺錢的網絡兼職,而夏常青就是其中一個以為自己交上大運的傻瓜。本來隻是騙錢完事,這人卻在看到夏茯照片後起了色心,從追回欠款到安排工作,純屬放長線釣大魚的設計。
大家都是經濟圈的資深從業者,S市監獄裡多得是陳鑫鴻見不到的大師,對比下,男人拙劣的手法根本不值一提。隻要短短幾天,方景澄就能把他送回監獄。
但不是現在,他還得用陳鑫鴻處理夏茯父母留下的爛攤子。
有李哥在店裡敲打,趁方景澄給夏茯買奶茶的那會兒功夫,陳鑫鴻就給他打了認錯電話,哭得涕淚直流,說自己糊塗下賤、鬼迷心竅,有眼不識泰山,絕對不敢惹夏茯了,現在就跟夏常青決裂,賠多少都願意,把唯利是圖的生意人本質表演了十成十。
方景澄懶得跟他繞圈子,直接吩咐說:
除了辭掉不學無術的夏常青,陳鑫鴻還得要回之前的彩禮。那個夏家賣掉女兒換來房子絕對不能留下,他們家想恢復正常生活就踏踏實實工作,而不是把擔子全壓在夏茯身上,最好保持邊界,互不打擾。
陳鑫鴻急忙答應,夜深人靜,夏彪果然叫張梅接通了方景澄的電話。
“夏茯在麼?能跟她聊聊麼?”
“我們也跟李老師溝通過了,是我們老古董,太固執,沒好好聽夏茯的意見,覺得外面年輕小伙子不靠譜,怕她走上彎路,太急著教育她了。”
方景澄冷硬地打斷女人的解釋,說:
“她恐怕不方便聊天,身體不舒服,現在背部上了藥,又吃了退燒,終於睡著。”提醒她之前的事情根本算不上教育,而是實打實的虐待。
張梅頓了頓,支支吾吾道:
“啊……真可憐,常青也在吃藥,還沒睡。”
“你把她喊醒吧,然後勸勸她,畢竟是一家人,都是為了孩子好,這房子買了其實也是夏茯的婚前財產……怎麼能有隔夜仇呢?”
這不是壓根沒有反省麼?!
提到夏常青,方景澄就覺得壓了一肚子火,這話完全暴露了張梅的真實目的,比起夏茯,她其實更掛念即將被陳鑫鴻收回的房子。
情緒激動之下,方景澄甚至感覺視線一晃,橘紅色的床頭燈都閃了一閃。
他攥緊拳頭,正打算提高聲音跟她爭吵,就感到腰間有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過來。方景澄偏過頭,看到原本平躺的夏茯側過了身體,她緊緊地抱著那隻奶白色的胖頭鵝,好像又從女人變成了孤獨的小女孩。
方景澄伸手摸了摸她烏黑的頭發,重新穩回了心神。
“我勸沒有用,願不願意都要看夏茯怎麼說。”
“現在很晚了,明天再說吧。”
他壓低了聲音,掛斷了這通電話。
第6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