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帶他一起去電影院,或者在電玩城抓娃娃,哪怕單純一起去書店坐一下午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難以啟齒的過去似乎並不像想象中那般沉重可怕。
終於,夏茯在滿天夕陽下,抓住了青年的衣角,留住了他的腳步。她將腦袋埋上他的後背,就像午夜禱告室前的匿名來客,事到臨頭仍不敢看方景澄的表情,隻是隔著他外套,傾聽他的心跳,小聲告解:“我不是故意要跟你隱瞞這些事的,我父母那邊,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
他嘆了口氣,聲音十分無奈:
“我知道,而且你也沒能真的瞞下去。我翻牆被逮住的時候報了你的名字,李老師第一句話就是問我,你就是夏茯新交的男朋友,那個很像大白狗的?”提及李愛英反應時,方景澄故意站直了身體,把她硬邦邦的語氣模仿了個十成十。
老師狐疑中帶著嫌棄的表情鮮明地浮現在夏茯眼前,叫她萌生出一種偷說戀人小話被發現的局促感。她心虛地揪起方景澄的衣服,將它揉來揉去,嘀咕道:
“這樣啊,李老師居然都知道……但為什麼是白狗啊?”
“哼哼,這就要問你為什麼跟老師、學妹聊天突然用起來狗狗表情包,還有拍筆記的時候也會露出花瓶之類的東西了。畢竟交往了這麼久,多少還是會被我影響吧。”
數起她的露餡時刻,方景澄言語中有種說不出的欠揍感,好像在嘲笑她的粗枝大意,夏茯聽到一半就忍不住去掐他的後腰肉。
軟肋遭襲,方景澄立刻舉手投降,求饒道:
“疼疼疼,當班主任的都很會抓早戀,你這種好學生被發現也沒辦法。別掐了,把手心傷口崩開就糟了。”
他轉過身體,把夏茯的拳頭包進手心,拉到自己的胸口處,彎下腰來同她平視:
“她盯著我看的時候,我還蠻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不過,怎麼樣?我表現得還可以吧?還算拿得出手吧。”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這種時候謊言變得毫無意義,她望著那片海洋,終於選擇了誠實:
“你一直很好。”
任青年同她額頭相貼,在唇間落下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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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別拋下我了。”
……
約會的盡頭是方景澄入榻的酒店,等看到櫃臺前的公安的標語,夏茯才想起來所有的身份證明全部被家人藏起來,她無措地摩挲著外套口袋,隻能掏出什麼鑰匙扣、超市小票這類夏常青的雜物。
“怎麼辦?我的身份證被他們拿走了……”
“沒事,我來解決。”
方景澄如是說著,隨手掀開牛仔外套,準備動用鈔能力。
男裝一定是這世界上最能裝東西的衣服,除了腰側掛著深不見底的兩個口袋,連內側都另有玄機,縫有專門存放證件財物的小口袋。
隻不過方景澄這個大少爺平時多靠開車出行、隨性慣了,直到來縣城被摸了幾次包,才想起用回這種傳統防偷手段。
夏茯注視著男友這一舉動,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隨即掀開外套,學著他的樣子,向外套內兜摸去。
圓鈍的小角,光滑的塑料卡面。
摸到那張硬物時,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發出一聲驚喜的短音。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為了避免夏茯繼續翻箱倒櫃,讓戶口頁被吞下的慘劇再度發生,夏常青這家伙居然直接把她的身份證藏到了外套的內兜裡。
原本取回情侶外套隻是意氣用事,不希望自己喜歡的東西在弟弟身上,沒想到還能有別的收獲。
“我拿回來了!”
她高高舉著失而復得的證件,將它遞到方景澄的面前,幾乎要原地跳上一跳。
雖然他有不少暴力手段能幫夏茯要回東西,但這種走向無疑是當下最好。
“太好了,這下可以放心休息一會兒。”
盡管心情無比雀躍,但夏茯之前已經消耗了不少體力,再加上消炎藥的助眠作用,等辦完入住、結束洗漱,她便開始昏昏欲睡,連頭發都是方景澄坐在後頭給她吹幹的。
“搞定咯,小茯、小茯?”
完事後,青年喊了幾聲女友的名字,遲遲未得回應,繞到床前去看才發現,她雙手環抱著綿軟的大白鵝,將下巴抵在它的頭頂上,神情安詳已經睡熟了。
“睡吧。”
方景澄放低了聲音,輕吻夏茯的臉頰,拉過一邊的被子蓋住她的身體,但人卻沒跟女孩一同臥下。
他慢慢斂去笑意,側坐在一旁,平靜地望著手機,等待一個必將響起的電話。
第67章
不像走走停停的縣城巴士, 租車上高速的方景澄比夏茯更早到達目的地,那時天色尚早,與其早早入住酒店, 還不如先去周圍轉轉。
然後他就在爬牆時被體育老師抓了個正著,喊著女友“夏茯”的名字就被移交給暑假免費給學生補課的李愛英。好在隨身攜帶的F大學生證給他挽回了些尊嚴, 再加上手機合照、競賽經歷都能對上號, 方景澄這才逃過了被保安撵走的命運。
“學校可不是玩的地方,下次可別感翻牆這種傻事了!”
方景澄連聲答應, 生怕晚一秒會被李愛英覺得不夠真誠。他滿懷期待,想看到女朋友作為全校第一, 登臺領獎意氣風發的模樣。可照片牆上有的隻是一個蒼白瘦弱、不苟言笑的小女孩。
五中的校服是傳統的藍色白紋運動外套, 雖然稱不上青春靚麗, 但也算簡潔幹淨。可夏茯的父母為了省下女兒長身體換新衣的麻煩,購置校服直接給她選了最大的尺碼,叫她一套縫縫補補穿到畢業。
夏茯站在升旗臺上,晨風吹鼓了她洗到發白的罩衫, 她伸出一節細細的胳膊, 抓住黑灰色話筒,瞧起來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或是藏在麻布袋裡的一根白楊枝。幾根碎發從鬢角落下,蹭在她抿起直線的薄唇上。
這副局促不安模樣和後面一張數模比賽上自信綻放的照片對比鮮明。比起什麼甜蜜情侶瞬間、方景澄獨特的人格魅力,或許學生身上切切實實的改變, 才是李愛英願意對這個銀毛小子網開一面的真正原因。
她望著那些照片,臉上是不加掩飾的自豪:
“我們夏茯,打小就是個聰明優秀的孩子, 獨立又堅強、人也很善良。今天這邊補習的幾個學生都受過她的幫助,特別崇拜她, 也要報考F大。”
掃到兩人合影時,李愛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表情有幾分憂慮,補充道:
“但小孩太懂事有時候也讓讓人心疼……後面看她露出這種笑容,說在大學交朋友了,我還是挺高興的。”
“你可不要這幅樣子跑到別人樓下。人家裡可不像我這麼……開明。當時條件艱苦,夏茯作為女孩,上學都受了很大的阻力。”
獨立、堅強、懂事,這些美好的詞放在這樣的小女孩身上有時不一定是好事。
不太開明、嚴厲,或者吝嗇……盡管李愛英說的含蓄,但班主任能對他這樣一個外人說到這地步,真實情況想必相當糟糕。
宣傳欄上,女孩幾張照片分別佔據了數學、物理、化學多門學科的第一。可比起輝煌的戰績,方景澄更多注意到照片上夏茯瘦削的臉、怯生生的笑。
“不去樓下也行,老師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夏茯喜歡吃的店麼?”
他這樣問著,突然很想見到她,把她抱起來,好好揉揉她的臉頰,一起去吃很多好吃的東西,然後把她喜歡的衣服通通買下來。
方景澄踏著夜色,走訪繁華的約會長街,去嘗試她喜歡的東西,想象如果他們在學生時期相遇,會有怎麼樣的回憶。遇到特別有趣的東西時,他甚至無意識買好了夏茯的那份。
好想見她。
現在去找她,她會覺得高興麼?
他在胡思亂想中等待夏茯的回應,等到小吃完全涼透,等到夜深人靜,等到的卻是電話那頭是她壓抑的啜泣聲。
方景澄守著她步入夢鄉,當夜整宿沒能睡好覺,夢裡是女孩依舊穿著不和身的校服外套,她坐在升旗臺的臺階上,雙肩隨啜泣顫動。他焦急地想要靠近,卻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讓老師打電話給你的父母,把你帶回來好不好?”
如果你沒法作出決定,我來當壞人,把你奪走好不好?
第二天清晨,跟夏茯簡單說過早安,方景澄便採取了行動。他找了一個還在學校的辦公室秘書,用座機給夏茯的父母打了通電話。
“什麼論文?我家孩子天天待在學校,都累病了,回來身體不舒服還在歇著,有什麼事等後面再說!”
錄音發過來時,方景澄差點沒壓住喉間的冷笑。
什麼擔心孩子身體不舒服?真要擔心就不會讓她昨晚喝到吐,第二天還早起在店裡幹活。
父母那邊算是指望不上了,方景澄試圖尋找下一個突破口,比如更好說話,又被父母看重的弟弟,到時候直接把夏茯約出來打包帶走。
他買了兩條被稱為地方硬通貨的香煙,駕車前往4S店,假借護理愛車指定了夏常青的名字,用香煙賄賂了一名員工溜進後臺,卻不想剛好旁觀了夏常青吹噓要靠姐姐跟老板結親的全過程。
不可能,夏茯會昨晚才說想他,怎麼可能突然要嫁給4S店的土老板?這老男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意外的發展迅猛的衝擊著方景澄的認知,盡管打心眼不願意接受這件事。但“不懂事的弟弟突如其來的關注”、“土氣的口紅”、“鮮豔的裙子”一連串線索卻在腦中串聯,暗示他一切籌謀已久。
而不合適的校服、沒法拒絕的酒局,則告訴他,事情的發生或許從不由夏茯做主。
方景澄再次擰動了車鑰匙,可夏茯的號碼無人接聽,忙碌的早餐店不見父母的身影,學院聯絡地址上的舊居空無一人。
傍晚時分,手機另一端終於有了回應。那是夏茯的媽媽,她顯然正在氣頭上,帶著鄉音的謾罵如流水不止:“你這個該死的、不要臉的小混混,我們鄉下姑娘好不容易考上大學,熬出去了,你卻好日子不過,跑來糟蹋她。年紀輕輕做著這種事,叫她以後怎麼見人,天殺的東西……要是你還有良心,就別再聯系她了!”,無論他如何解釋說:“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和夏茯結婚,畢業也一起生活的。”對方依舊不依不饒。
所謂溝通不過是把他的腦袋單方面按進淤泥,難以掙扎的窒息感讓人倍感壓抑。幾次嘗試無果,方景澄隻能沉默放下手機。
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反正他已經被咬死是個富貴小混混,還不如小混混的做法好了。他方景澄有錢有權,哪有他得到不到的東西呢?
他調查完陳鑫鴻的來歷,坐在了地頭蛇李哥的對面,萬事隻差臨門一腳。隻要輕飄飄一句話,他就能帶著一幫兇神惡煞的家伙撕開縣城夫妻的嚴防死守,砸開女友維護自尊的堅殼,把她最脆弱的一面,鮮血淋漓地捧在手上。
你的家人已經沒救了,雖然你極力回避我這個外人,但隻有我能幫你了。這種做法雖然殘酷、但行之有效……
“方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