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這就走。再缺勤我家裡的老頭子就該殺了我……”
“這幾個留給你課間吃,我們午飯再見咯?”
他把紙袋塞進夏茯包裡,頂著她鼓勵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同她揮手告別。
當方景澄背影徹底從視野中消失,夏茯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這節課是線性代數,他們應用數學一個班會一起上課,鬼知道那群男生進教室後看到她的傷勢會說點什麼。
但她絕不會為了這種小事,放棄第一排這種聽課的好地方。
夏茯無意識撫摸臉上的紗布,翻開課本,開始預習今天的內容。
臨近八點,教室陸陸續續迎來學生,有些人的目光落在夏茯身上,隻是她看書時很容易入迷,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直到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喂夏茯,你這臉怎麼了?”
“笑死,好像花貓。”
不需要抬頭,夏茯就從那無禮的說話方式裡認出他們的身份。她抬頭環視一圈,果不其然,正是和包志偉玩得好的那幾個家伙,昨晚放學時,他們哥幾個還在激情討論“出軌被捅女孩活該”的事情。
夏茯抿緊了嘴唇。
“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的。”
難怪大家都說物以類聚。
眼前的男生又高又瘦,穿著寬松的運動T恤,頭發也染成了時髦的黃色,但染發劑質量明顯堪憂,那頭短發又亂又蓬,配著骨幹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活像一根秸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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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夏茯的儀表,滿不在乎地評頭論足,“哇,笑死,你也太不小心了!原來這種事情真的會在現實發生啊?”顯然對她的感受漠不關心。
接著他眼珠一轉,終於問到了關鍵。
“對了,你知道包志偉去哪兒了麼?他昨晚沒回宿舍,打電話也不接。”
拘留所會沒收犯人的手機,他們幾個要好的男生一夜苦等,終於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夏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
“為什麼包同學不在……會來問我?不應該是室友更清楚這些事麼?”
“他和你們說過,我們有什麼特別關系麼?”
他們知道包志偉的動向麼?知道多少?明明大家都是同學,為什麼沒人來告訴自己呢?
因為她成績很好,臨近考試的時候,班長總會請求自己給男生們補課,夏茯也總是一口答應。
畢竟從高中開始,她就是李老師最喜歡的學習委員,李老師對她好,她自然樂意給別的同學補課作為回報。
三年下來,夏茯不僅自己聰明,還培養出了“金牌講師”的能力,在S市掙到了買電腦的第一桶金。
她的優秀毋庸置疑,“稻草頭”就以忘記寫作業為由,抄過好多次她的作業,重點筆記也復印過一大沓。
夏茯自認為和大家關系還不錯。哪裡料到危險逼近前,他們全在一旁觀望,說著隻有“小集體”理解的暗號:
“诶?我還以為大家都知道你們的關系呢?”
“笑死,我就說成不了啦。”
看著他們擠眉弄眼的模樣,夏茯緊緊攥起藏在桌下的手掌。經此經歷,她終於意識到因為一味的忍讓、順從,看似平靜的班級關系其實一塌糊塗。
放到過去她可能就忍了,以消極回避作為抵抗,盡量減少和對方接觸。
但她都揍過包志偉了,再離譜的事情都幹過了,沒理由再忍這個混球吧?
他到底在笑什麼?好生氣,可突然拿拐杖敲他腦袋是違紀的。
冷靜點夏茯,想想看,方景澄之前是怎麼說話的,怎麼用那種反問的句子讓人生氣?
夏茯努力思考,被青年親吻的手心似乎還殘留著奇妙的觸感,現在它因為憤怒變得很燙,像烙印陷進肉裡。
她直勾勾地盯著“稻草頭”,語氣十分平穩:
“笑死是什麼意思?”
“這件事有什麼好笑的麼?我隻是皮外傷,但卻你喘不過氣要死掉了麼?能給我好好解釋下麼?”
最開始“稻草頭”並沒有覺得夏茯和往常相比有什麼不同。
女孩身形瘦小,長相又是清純無害的類型,說話時輕聲細語,像朵沾著晨露的小白花,叫人提不起興致。
可現在他有點不確定了。
“稻草頭”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就是個網絡用語,用來活躍氣氛的。你看你受傷這麼慘,我想隨便說點什麼逗逗你嘛?”
她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眸,瞳仁又圓又黑,像是漆黑的夜晚,讓他覺得滲人——
再可愛的貓也是肉食動物,體型達到一定程度,就能一口咬穿獵物的喉嚨。
“我沒有覺得高興,我真的很想知道哪裡好笑,這真的有趣麼?如果你不知道怎麼逗別人開心,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因為——”
女孩學著他方才打量人的舉動,視線自上而下,緩慢掃過“稻草頭”的身體。然後她輕輕蹙起秀氣的眉毛,真誠地總結說:
“會像奇怪的人。”
“笑死。”
“稻草頭”瞪圓了雙眼,他大概從沒想過自己的口癖會反過來成為傷害自己的道具。再加上夏茯平時又是一副內向文靜的模樣,他甚至分別不出她是在真誠的建議,還是刻薄的嘲笑——
無論哪種都殺傷力驚人。
“你、你、你……”
他氣喘籲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看起來真要“笑死”過去了。
而夏茯看熱鬧手也不闲著,她摸上拐杖,做好了給他一家伙的準備。
但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包志偉。
男人瘦得像秸秆,內心也像秸秆一樣不堪一擊,隻是仗著別人好說話,便耀武揚威起來,事實上詞匯量終究隻有短短幾句。
“幹嘛啊!一大清早火氣這麼重!”
“稻草頭”用力跺腳,扭頭就跑。
第25章
望著稻草頭落荒而逃的背影, 夏茯忍不住在心裡偷偷抱怨:
窩囊廢,她當初怎麼會想和這些人好好相處的?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和人起衝突,沒有方景澄或者季曉薇撐腰, 對話全部由夏茯主導。心髒怦怦狂跳,因為緊張, 汗津津的掌心甚至被夏茯用指甲摳出幾個鮮紅的印子。
但和抗爭取得成效相比, 一點微弱的疼痛根本無足掛齒。
我做到了,我沒有輸給他!
望著稻草頭落荒而逃的背影, 夏茯忍不住繼續在心裡狠狠斥罵。
窩囊廢!她當初怎麼會想著和這家伙好好相處?
“稻草頭”是這樣,那些和包志偉玩得好的男生也一樣。以後這些寄生蟲休想借到她的筆記。
她去外面給初中生補習還是有一次80元的課時費的!
和班級同學友好相處, 成大家交口稱贊的“好好小姐”不過是一場幻夢, 就算她做的再好, 輔導員也覺得理所當然,不會維護她。
更別說,包志偉事件之後,她還給江蓉的評優之路添了不小麻煩。
不知道年期的獎學金還能不能到手……不行的話, 她就拿著成績單直接去找書記, 向上越級告狀,把“問題學生”貫徹到底。
這都是夏茯原來想都不會想的事情。
除了經濟上的支持,方景澄的言行舉止也給她狹小的視野推開了一扇大門。
二十歲出頭,夏茯能接觸的人除了市侩粗魯的親戚,就是小縣城樸素踏實的老師, 還有同樣年輕稚嫩的同學朋友,為人處世上仍是一片空白,直到方景澄突然出現, 她閃閃發光、遊刃有餘,一下成了可供參考的對象。
應該找準機會多多觀察他, 剛剛會不會有點太冷漠了呢?
夏茯將手伸進桌肚,隔著包裝撫摸柔軟蓬松的面包,陷入思考。
反正他們都組隊了,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現在還是幹點正事吧。
就像“稻草頭”說的,班上大部分男生以為包志偉和自己有曖昧關系,這種傳言對她非常不利。
好在造謠的男人在拘留所被沒收了手機。過去包志偉總愛欺負自己內向不會說話,現在也該他嘗嘗有苦說不出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