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缺乏日曬而顯得蒼白的手垂了下去,孟澤平蒼鷹般的眼盯了他很久,最終混濁起來。
“好小子。”
不知是罵他,還是誇。
在這之後孟澤平又昏沉了幾日。
有一堆事等著孟鶴鳴回國處理,他沒時間在這父慈子孝,於是通知助理打點行程。
臨行前一天,一直在療養院養傷的弟弟找上門。
面上的傷恢復得差不多了,肋骨的尚早。
他推著輪椅進來,滿臉憤懑:“你要回國了?”
“不然?”孟鶴鳴雲淡風輕地說,“陪你在這養傷?我看起來很闲嗎?”
“我也可以回去養。”路周道。
孟鶴鳴覷他一眼:“不是你可不可以,而是我允不允許。”
青年愣了一瞬,自由國度陌生的氣息奔湧而來。他第一次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天真之處。
他的挑釁和反抗,都建立在孟鶴鳴願意跟他玩的前提下。而一旦他宣布遊戲結束,這一切都消失了。
他哥可以輕而易舉把他困在異國他鄉,連鬥都不需要鬥,就這麼不費吹灰之力地解決掉這個麻煩。
在孟鶴鳴眼裡,他隻是塵埃,微不足道。
青年強撐著說:“你怎麼和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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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蔑的一瞥,像在看一件毫無價值的垃圾:“你想跟老頭培養感情,她難道會不樂意?”
短暫的沉默後,路周爆發:“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男人憐愛地看著幼弟:“那你也應該知道,這是我對你最輕的懲罰。”
***
在得知孟鶴鳴確切回國日期的前一天,央儀就回榕城了。他在美國好像很忙,忙得連電話的時間都沒。
央儀還是通過徐叔才知道具體行程的。
她跟徐叔說,別告訴孟鶴鳴我問過,要有驚喜。
徐叔想著無礙,自然答應。
回榕城後她住回了半山。
一杯紅酒,一塊黑森林蛋糕,欣賞孟鶴鳴送她的那幅馬奈真跡。
缺少聯系的這些天,她確實挺想念孟鶴鳴的。
這種感覺在杭城時還不明顯,一落地榕城,看到樹便想到半山的羅漢松,看到花便想到起居室的油畫,連看到高速路口賣車的廣告燈牌,都會想到孟鶴鳴吃醋時不容置喙叫她換車的模樣。神經,好自虐。
想到這,央儀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
而後又趴在起居室柔軟的長條沙發上歪頭欣賞那幅畫。
永不凋謝的花。
孟鶴鳴送的。
呼喚她清醒的小人和沉溺戀愛的小人在顱內瘋狂打架,一人一回合制勝。
睡著前,是戀愛小人暫居上風。
於是當晚的夢也與孟鶴鳴有關。
心情暢快地醒來時,手機上有一通未接。
居然來自路周。
央儀選擇性略過了。
好好地休息了一天,到傍晚,她又和徐叔串通好,坐著那輛加長轎車去了機場。
孟鶴鳴還不知道她回榕城,要是知道她來接他,一定會嚇一跳的吧!
她兀自靠在真皮靠墊上,臉卻一直偏向窗外。
指引燈牌的光隔著隱私玻璃渡到她臉上,泛著柔和又熒白的光。
“徐叔,還多久?”
徐叔抬腕看表:“孟總應該很快就會出來。剛才助理說已經過了廊橋。”
第一次接他,央儀有點緊張:“下去等會不會更好?”
徐叔笑:“天氣潮湿,外面蚊蟲多,要是讓您在外面等著,孟總該說我了。”
最終央儀還是坐在車上,讓出他習慣坐的那一側,時不時地刷手機看時間。
孟鶴鳴不會在無謂的地方浪費時間,下了廊橋過了海關,一路vip通道徑直走出機場。
榕城的盛夏還沒過去,他出來的時候身上隻有一件襯衫,底下是沉穩的鴉色西褲,還不到燈牌底下,央儀便看到了他。很強的氣場和氛圍感,讓人難以忽略。
身邊助理在向他匯報工作,他表情平淡,時不時回上一兩句。處理工作時的嚴肅和平日完全不同,即便知道隱私玻璃不會暴露她,在對上眼神的那一刻,央儀的心髒還是忍不住怦怦直跳。
身影逐漸靠近,徐叔提前將車門拉開縫,一手扶著車框,一手搭著車門,向他弓身:“孟總。”
孟鶴鳴淡聲:“辛苦你了。”
他在外人面前總是那麼紳士。
什麼時候弄她的時候也能講點道理……
央儀這麼想著,長腿已經邁了進來。她雙手交疊在腿前,在他坐進來的那刻很輕地眨了下眼。
“孟鶴鳴,surprise。”
四目相對,她溫吞的語調裡沒有提供驚喜該有的亢奮,卻還是讓男人呼吸一頓。
他朝外面打了個手勢,助理收到指令,沒跟著上車,而是迅速去了後面一輛。
擋板徐徐上升,這方天地留給了他們二人。
男人動了動唇:“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央儀笑了下,“你可別怪徐叔給我透露消息哦。”
視線在她不點自紅的唇上遊離,而後又是漂亮幹淨的眼睛。孟鶴鳴壓下想要親吻她的欲望,無聲扯了下嘴角。
這麼純的表情,是什麼時候學會騙人的?
他的打量讓央儀感到一點不自在。
手指在裙面上慢慢屈起,她問:“你不開心嗎?”
“沒有。”男人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央儀狐疑地看著他:“那就是太累了?”
孟鶴鳴沒否認:“確實累。”
她想了想:“你要不要……睡一會?”
除了那條被他拉著的手臂,她盡可能靠在另一邊,讓他有足夠的空間躺下。加長版轎車能塞下mini吧臺和L型沙發椅,自然能容納成年男性平躺。
孟鶴鳴卻沒動,沉晦的雙眼一再看她,最後不容置喙地說:“過來,坐我身上。”
往日的他很有分寸,在車上與她做過最過分的事就是深吻。吻到不可自拔,會克制地把玩上幾分鍾。
僅此而已。
聽他說坐過去,央儀原本沒覺得有什麼。
但他按在她腿側的手稍稍用力,她就成了跨坐的姿勢。長裙底下沒有安全褲,這樣的姿態讓她失去安全感。明明知道還有幾層單薄的布料,仍然緊張。
雙手抓緊他的襯衣下擺,她皺著好看的眉:“你沒說是這麼坐。”
他的分寸似乎丟在了大洋彼岸,問她:“那你想怎麼做?”
等他越來越過分,央儀才發現他們在說的不是同一個話題。她往後逃脫,又被輕而易舉按了回來。車廂響起難耐的呼吸聲,樂曲都變了奏。他的動作並不溫柔,好像懲罰似的,逼迫她一定要有反應。
感覺堆積得越來越高,快要受不了時,他又突然撤開,低頭看一眼指尖透明的線,意興闌珊。
表情是意興闌珊的,但央儀知道,他的身體不是,那麼堅-硬,滿斥荷爾蒙。
他沒去管底下,手掌掐住她的腰。
“想我嗎?”
央儀薄汗淋漓,點頭:“想。”
他拍拍她的屁股:“回去再給你,現在有事。”
又不是她欲求不滿,明明是——
央儀撇撇嘴,從他身上下來,坐到原來的地方。
才坐下,他電話響了。
空間就那麼大,講電話的聲音毫不避諱地傳到她耳朵裡。他們談到大洋彼岸,談到療養院,還提到了路周。
央儀這才注意到,這趟飛機下來的,隻有孟鶴鳴一個人。
電話掛斷,她的出神也被打斷。
孟鶴鳴平淡的情緒下深如大海,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側頭:“怎麼不問我路周去哪了?”
央儀有點不確定:“……我要問嗎?”
“問。”他說。
央儀隻好順著他重復了一遍:“所以路周去哪了?”
“美國。”男人輕描淡寫地說,“自由美利堅,適合他搞那些不被世俗接受的想法。”
央儀被他不知道是玩笑還是認真的話驚了一下,很想好奇地問問不被世俗接受的想法具體是什麼,但觸及到男人幽深的目光,她本能覺得危險。
總之,這趟大洋彼岸的旅行不會愉快。
她要盡可能避開這個話題。
好在孟鶴鳴沒堅持要談,他的行程很滿,今晚抵達榕城後有個不得不參加的after party。
唯一計劃外的,是央儀突然跑來接機。
也正是因此,他一直壓抑的情緒有了短暫的松緩,像被扯到極致的橡皮筋忽得回縮了一段。
“一會叫徐叔先送你回去。”他說。
央儀關心道:“這麼晚還有事忙?”
“一點小事。”
既然是小事,免得徐叔再跑一趟。
她詢問道:“我可以在車裡等你嗎?”
男人默了默,拇指抵了下眉心:
“算了,你跟我一起去。”
第54章 坦誠
要是知道孟鶴鳴還有其他事, 央儀就不來了。
after party氛圍輕松,不需要那麼正式,但央儀還是覺得自己這身打扮極為草率——很不正式的吊帶長裙, 三釐米的高跟鞋,更重要的是,連配飾都沒有。
央儀多少還在乎自己的形象, 總不想以後榕城圈子裡那些人討論起來, 說她素面朝天就跟著孟鶴鳴出來應酬。
他在哪兒,焦點就在哪兒。
進酒會的時候她找了個由頭分開,看到孟鶴鳴被一群人迎著邁入正廳, 才不急不慢地去洗手間。
挽好低馬尾, 用隨身攜帶的口紅補了下氣色。
她進去時那些人仍圍著他不放。
明明他們來的時候宴會接近尾聲, 他們卻表現得好像剛開始似的,熱情四溢。
她找了個卡座坐下, 打算就這麼耗到結束。
天不遂人願。
才坐下沒多久, 對面同樣有人坐下。
隔絕卡座和外界的隻有一座香檳塔, 透明的液體無法造成任何視覺上的阻礙。宴會廳隻要有人瞥過來, 就能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切。
來人絲毫不在意似的,大大咧咧坐下,遞給她一杯顏色豔麗的雞尾酒:“這麼巧?”
央儀不喜歡這個人, 連帶他遞來的酒也不喜歡。
她將酒杯推到一邊:“過敏。”
李勤予好笑地看著她:“以前怎麼沒見你過敏?”
“剛剛好現在過敏。”央儀硬邦邦地道。
“那還陪他來參加酒會?”
“你管好寬。”
“剛巧,我家確實住在海邊。”
“……”
有點聊不下去, 央儀打算起身。
身子還未動,李勤予又哎了一聲,手掌擦著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而過。
央儀不快道:“李醫生, 你這樣‘哎’別人,很沒有禮貌。”
“那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更沒禮貌。”李勤予無所謂地朝宴會中心努努嘴, “你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