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儀怔在原地,似乎在費解話裡的意思。
見她遲遲不給回音,孟鶴鳴難得煩躁,順手解開睡衣領口,像問她,也像問自己:“需要我說那麼明白嗎?”
他字字珠璣:“為什麼不可以是真的?”
***
處理完方尖兒的事到家其實不算晚。
這個點孟鶴鳴該出現在公司,出現在飯局,出現在任何他可能出現的地方,而不是未置一言地在家等她。
最近似乎常能見到他。
央儀環住孟鶴鳴的腰。
她將手環抱在他身後,細細數著這些天和方尖兒見面的次數和緣由,掠過最為混亂的那一段,隻說閨蜜遭遇了平生最渣之渣男。
果然,孟鶴鳴對此沒什麼興趣,淡淡拍了拍她的背:“有需要找我。”
“要孟總出面,那得多大的事啊。”央儀仰起頭,笑得很動人:“那我還是希望這輩子用不到。”
手機在玄關臺上亮了一下。
孟鶴鳴提醒:“有消息。”
這個點,央儀想了想:“可能是我爸媽吧。”
順手在他懷裡解鎖手機,聊天界面很空,是新添加的好友發來的信息。
【今天謝謝。不用回,我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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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鶴鳴的聲音落在發頂:“誰?”
“嗯……方尖兒的朋友。”央儀快速鎖上手機,心髒莫名重重跳了兩下:“今天來幫忙的。”
男人的手掌慢慢上移,從她的脊骨一寸寸撫過,最後落在頸後。
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消息都看完了?”
“嗯?”
央儀不明所以。
在進入客廳後的第五分鍾,央儀忽然福至心靈,還在電梯時,她瞥見一條孟鶴鳴的未讀。
此刻還以紅色數字一的形式躺在列表裡。
她解鎖手機,快速點了進去。
是數分鍾前,她剛到家時發出的。
孟鶴鳴問她是否載朋友回來做客。
那條消息一直躺在未讀列表裡,直到現在被她打開。她下意識環視客廳,最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橫向擺著一張單人雪茄椅,流蘇蓋毯掖到了靠背一角,而右手位的玻璃邊幾上還倒扣著一本書,玫瑰金的金屬書籤隨意丟置於桌角。
顯然剛才有人坐在這裡。
她走到椅側,無聲望向窗外。
這裡窗明幾淨,視線毫不受阻。茂密的闊葉林中恰好留有空餘,足夠讓窗邊的人看到廊下那兩顆羅漢松。
此刻松前無車駐留,隻餘留了那條平整的煙灰色道路。
想也知道,在樓下的那幾分鍾。
停車,熄火,下車,與人揮手告別。
如果孟鶴鳴在窗邊,他能輕而易舉地縱覽這一切。
這就是他發出那條消息的原因。
所以呢。
為什麼不追問她載回來的朋友是誰?
現在人又去了哪裡?
他似乎並未對此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所有的一切都是點到即止。
包括進門後的這幾分鍾,孟鶴鳴隻是摘了手表進去浴室,水聲驟起,再沒有下文了。
央儀盯著窗外闊葉搖動,雙手環在胸前。
她向來看不透孟鶴鳴,但並不妨礙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以來,她變得更能沉住氣了。
短短幾十秒。
除了腦子在飛速思索,面上卻絲毫不顯。
直到身後出現腳步聲,伴隨著孟鶴鳴不露情緒的低沉嗓音。
“怎麼站在這。”
“你看,榕樹落葉了。”央儀回頭。
枝丫在她身後搖擺,窗外偶爾飄過搖曳的棕綠色葉子。春意盎然的時機,嫩葉兒以舊換新高居枝頭,不知不覺已經壓滿樹梢了。
風一吹,枝丫徐徐搖擺。
央儀微微晃動的腦袋在其間跟著盎然起來。
孟鶴鳴不由地上前,將人帶入懷裡:“每年春天都會落。”
他身上是沐浴露的淺淡香氣,貼身布料蹭在她臉頰上,顯得異常柔和。好像也隻有這個時候,孟鶴鳴的鋒芒不至於讓她覺得心驚肉跳。他穿著尋常的高支棉家居服,即便氣質仍舊不容褻瀆般高高在上,但起碼,央儀在他懷裡學會放松地闔眼了。
“去年春天我還不在榕城呀。”她溫聲道。
孟鶴鳴坐回雪茄椅,大手握著她的腰肢也坐了下來,恰好落在他大腿的位置。
他漫不經心:“陪你看?”
“你不忙?”央儀感受著腰間的熱度,“不是說馬上要去法國嗎?”
“嗯。”
孟鶴鳴話鋒一轉:“說說看,想要什麼禮物。”
想了一會兒,央儀道:“別比那對珍珠貴重就好了。”
窗外落葉隨風旋了起來。
央儀到底還是沒勝過他,怔怔道:“你為什麼不問問,今天載回來的朋友是誰?”
孟鶴鳴語氣平淡:“是你的朋友?”
央儀搖頭:“好像不是。”
“那就沒有談的必要了。”他說。
“這樣。”她低聲。
好簡單的一關。
完全不符他平日的掌控欲。
央儀逐漸松懈下來,感受著撫在她跳動脈搏上的指腹。他的撫摸向來會給她帶來莫大的顫慄,如同主人玩弄手裡的貓。手掌撫過的地方會激起貓咪短暫的應激,皮膚猛然一跳,隨後又眯起眼睛,像在等待下一次舒適的愛撫。
“明天去車庫挑一輛新車。”孟鶴鳴突然道。
“新車?”央儀莫名。
那輛白色奧迪開得好好的……
手掌從她頸側移至下颌,倏地掰過她的臉與他對視。
孟鶴鳴極有耐心地說:
“我不喜歡別的男人坐過的車。”
第10章 破例
孟鶴鳴說完那句話。
懸在頭頂的劍才算真正落了下來,雖然把她嚇得心驚肉跳,但某個瞬間,她又近乎自虐地想
——這是他,沒錯。
央儀僵硬地牽動嘴角:“知道了。”
孟鶴鳴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她的長發:“會覺得我不近人情?”
“沒有。”央儀答。
“怎麼這副表情。”
央儀恢復如常,帶著埋怨說:“明明是你忽然說這個。”
“換輛更漂亮的車,不好嗎?”他拍拍她的後頸,起身,“去吧,早點休息。”
這一晚,央儀獨自睡在主臥。
孟鶴鳴說過來留宿就真的隻是留宿。破例的那次,是她在afterparty上過於放松,喝了太多雞尾酒。
酒壯慫人膽,也壯人的私心。
孟鶴鳴將她放倒在臥室時,她膽大包天咬住了他的手。口腔軟肉一點點包裹住他的手指,尖牙徐徐剐蹭指腹。
猶如後來他隔著單薄布料的剐蹭一般。
濡湿,灼燙,溝壑清晰,稜角分明。
她泥濘到不能自己,最後仍然吃得很吃力。
央儀不是會酒後斷片的人,而是酒精給了多少神志不清,過後就會有多清醒。
至今想起來,片段式的回憶還會如洪水般湧進大腦,連成明晰的線。如淋漓細雨,藕斷絲連,橫生出無數讓人不堪回想的混亂細節。
沒人說得清,變化是不是自那晚起的。
因為夢,央儀睡得並不踏實。
第二天醒來,房子早已沒人了。客臥房門敞開,陽光透過闊葉林,投下炫目光斑。
手機裡有幾條未讀消息。
一大半是方尖兒的,另一條來自司機老徐,問她喜好,說晚點會把新車子的鑰匙送過去。
央儀回完老徐,再去看閨蜜的。
方尖兒:【救救救救救救】
方尖兒:【sossossos】
方尖兒:【我爸要把我送去我奶奶那修養身心,救命,那是人待的地方嗎,連個2G網都轉不動救救救救救救】
方尖兒:【靠這麼晚還不起,孟總不要上班的啊???】
昨天那麼一鬧,方尖兒的事徹底被家裡知道了。好消息,腿沒打斷。
壞消息,要把她送去山溝裡修身養性。
央儀不知道方尖兒所謂的山溝到底在哪,她隻知道每次一提她家奶奶,方尖兒就會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斷電比來電的時候多,蟲子比人多。晚上一掀被窩,好家伙,兩條手指粗的白色蟲子扭著腰對我笑。我奶怎麼能住得下去?!”
央儀同情地問:【怎麼救你?】
方尖兒秒回:【起了啊!孟總是這個[大拇指.jpg]牛逼!】
下一秒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
方尖兒:【你陪我一起去唄[雙手合十.jpg][可憐.jpg][可憐.jpg][星星眼.jpg]】
央儀:【我?】
方尖兒:【對啊對啊。你陪我去,有你在沒人敢動我的狗腿。待幾天你就說有事要回。我爸不可能不叫我去送你吧?到那時候我跟著你直接溜,看你的面子,我爸絕不會找人抓我回去。嘿嘿!這事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啦!】
央儀無奈:【計劃得這麼周全,不會連機票都買好了吧?】
方尖兒連續發來兩張圖片。
方尖兒:【噔噔,往返兩張,都在這!】
和孟鶴鳴請假說要陪方尖兒出去玩幾天,他沒有反對。彼時他應該正在前往法國的飛機上,回復很簡短,似乎沒有多一分的精力在她說的這件事上。
這種情況時有發生,就像再親密她也弄不懂孟鶴鳴想什麼一樣。她已經習慣了。
和方尖兒一起飛雲州是在兩天後。
央儀提前查了天氣,又聽方尖兒的恐嚇,帶足了驅蟲藥水和長衣長褲。
一下機,溫熱潮湿的空氣撲面而來。
空氣裡的水汽比榕城還要悶上幾分。
方尖兒撇嘴:“看看這待遇差,知道你來玩,我爸不遠千裡也安排人接送機。要是我自己,出門打車到市中心轉大巴,八個小時翻山越嶺勉強能看到我奶住的山。”
央儀笑:“託你的福,讓我旅遊一趟。”
“友情提醒噢!”方尖兒說,“幾個小時後你的5G就會變成2G,再幾個小時,2G都會打圈圈,有什麼跟孟總說的情話趕緊講。要不然可能好幾天都說不上話!”
央儀彎了下眼:“我請好假了,放心。”
如方尖兒所說,接她們的車自進入盤山公路起,信號就開始時斷時續了。
央儀已經睡過兩覺,坐得尾椎骨連背後,渾身都疼。她盡可能地舒展了小腿,很快又因為顛簸調整回原先的姿勢。
見她轉醒。
方尖兒用充滿希望的語氣對她說:“得到最新消息,我奶那兒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鳥不拉屎了!”
“奔向現代化了?”央儀揉著脖子,隨口道。
“那倒沒這麼快,但起碼現在人家也搞起旅遊業了,還有民宿呢!”
民宿確實好,但可惜,人家在景區。
而她們要去的地方隔著一大片湖和山,十萬八千裡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