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回答很好用,他笑得無奈:“拍吧。”
得到縱容,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記錄生活”了。
買好東西,從超市電梯直達B1樓層,溫雪盈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她的攝影作品。
剛跟著他走出電梯,在昏暗的底層樓梯間,手腕就突然被扣了一下。
溫雪盈放下手機,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緊接著就被摟著腰往前帶。
她眼前一黑,陳謙梵的身影落下,他忽然低頭,吻在她面中的小痣位置。
一顆淺淡的痣,素顏的時候最清晰,在那個初遇的雨天,就像一個長錨勾了在他的心海裡。
久久難忘。
他稍往前邁步,就將她壓進了監控都照不到的黑暗裡。
溫雪盈被他託著腰,又被不自覺地往上提了一點,配合他的身高,她微微踮腳,但並不吃力。
他一雙溫熱的嘴唇碰到她的鼻尖,最後拓在她瑩潤的唇上。
陳謙梵吻得不深,隻是唇瓣淺淺地交纏幾個來回。
身高差不夠方便,隻不過能緩解一點難以遮掩的躁動心緒。
溫雪盈下意識地抬手,摟住他的腰,抱得太緊,渾圓的軟柔無意識地就緊貼他的胸膛,被擠壓得稍稍變形。
在她劇烈的心跳聲裡,陳謙梵壓著聲音,還有些克制過後的喑啞,解釋一句:“忍不住了。”
他輕抿嘴唇,把一片熱感裹進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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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盈面頰酣酡,比喝完酒的樣子更像喝醉酒。
“嗯……”
她低頭,沒看他的眼睛,隻將手撐在男人胸前,將人往外輕輕地抵。
原來她想著怎麼拍他的時候,他滿腦子都在想什麼時候能親她。
看來正經人腦子裡也不全是正經的東西嘛……各懷鬼胎。
默默地這麼想著,溫雪盈臉上啊帶點克制的笑,被他牽到了車前。
不正經完了,誰也沒說話。
氛圍一直有點微妙,溫雪盈跟他聊起點正經的——
“你的學生會找你指導生活問題嗎?”
陳謙梵說:“不太會,有導員負責。”
他一邊說,一邊幫她把門打開,問:“你有什麼問題?”
等陳謙梵坐上車,她瞧瞧他,倒是沒開口。
寂靜幾秒,他好奇回視:“嗯?”
溫雪盈還是沒吭聲,默默望天。
陳謙梵沒將車子發動,把車裡燈打開,暗暗一層,照亮彼此,他有些好笑地打趣著她:“你就像個烏龜,我戳你一下,你就動一下,我不戳你,你就求我戳你。”
溫雪盈被他這個形容逗笑了,“我哪有啊!”
狡辯完了,她又小小糾結了一下,“說都說了,那開個會吧——車裡可以嗎?”
陳謙梵很大度:“可以,你說。”
“你那天問我為什麼躲起來,其實是因為我爸爸媽媽的事情,我當時不太想說,因為太復雜了。”
她說完,頓了頓,等他回答。
陳謙梵倒不意外:“猜到了。”
溫雪盈跟他交代了那天的前因後果。
他默默聽著。
她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夾雜了情緒,敘述就顯得不太客觀,溫雪盈打扮得再成熟,一低頭,小細節裡的舉止全然像個小孩,她輕輕摳起了手指。
“我覺得我的家庭對我的影響很大的,慢熱也好,對人的排斥也好,都跟我父母脫不了關系,我恨我爸爸,但我不恨我媽媽,可是我也不喜歡她,我不喜歡她處事的方式,對爸爸的縱容,我真的是有點恨鐵不成鋼,她很多的表達,觀點,我根本不能接受,但是我又改變不了什麼,經常覺得自己很幸運,他們的確給我很不錯的家庭條件,有時候又會想,生在這樣的家裡真的好累啊……”
她說著,瞄他:“你能理解我嗎?”
陳謙梵不置可否,沉吟過後,他說:“父母對孩子的影響確實很大,但我個人是覺得,人過了25歲,學有所成,有了自己的事業追求,是有能力自我重塑的。隻不過你現在還小,對家庭多多少少還有依賴心理,處理這個矛盾隻是時間問題,你不用把它想得太過難以逾越。”
溫雪盈想起來:“說到這個,你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陳謙梵問:“什麼?”
看起來他是真沒聽見昨天她的那句話。
溫雪盈說:“看到我媽的樣子,我就覺得讀書沒有什麼用,我還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改變不了爸爸,拯救不了媽媽,上學說到底就是為了拿學歷吧,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有什麼用了。”
陳謙梵又想了一想,說道:“但是你要知道,你在一個你認為很糟糕的環境裡,擁有了很好的特質,嶄新的思想,能夠和他們的血液完全切割開,甚至不斷抗衡。
“你在自我的矛盾,和外界的矛盾裡一次次痛苦,也在一次次地成長。爸媽不停地規訓你,讓你成為他們的樣子,然而你在突破規訓,活出你的個性。
“你說讀書的意義是什麼?”
他看著她,這樣一針見血地反問,讓溫雪盈略感神經刺痛,眼皮輕跳。
陳謙梵總結道:“你獲得了一套獨立成熟的世界觀,是屬於你自己的,不會為他們而撼動。”
溫雪盈揣摩了一會兒,又問:“可是我的世界觀還沒有教會我要怎麼解決問題呢。尤其是想到我媽,我真的很想讓她清醒一點,看到她維護我爸爸我就特別生氣!”
他說:“媽媽的難題是媽媽的,既然她選擇了忍受這樣的生活,那就不要去參與她的決定。”
溫雪盈似懂非懂看著他。
陳謙梵說:“打個比方,你不喜歡吃魚,我告訴你吃魚補充營養,給你夾一筷子,三歲的你聽了我的話,興許願意嘗試,三十歲的你,看我給你夾一筷子你不愛吃的菜,隻會在心裡罵我有病。”
這個比方讓她憋不住笑了一聲。
他接著說:“我一般不會對學生說教,就是這個道理,到這個年紀,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邏輯,不管這種成型的思維模式正不正確,它都不會再為外力改變。”
“成年人改變不了成年人。”
仿佛聽了一個殘酷又現實的真相,溫雪盈呆呆地看著他。
陳謙梵說:“所以處理大人的關系隻能通過磨合,想著把對方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的意思是讓我別管我媽了?”
“也可以說你壓根管不了。”他說,“其實不用太執著於改變別人,你找到適合你的軌道,把你的世界觀好好地運行下去,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你們再一起建立一個全新的領土,它走在時代的前面,變成界碑,旗幟,這樣想,人生是很開闊的。”
“是不是?”
溫雪盈思考了半晌,摸摸下巴:“糊弄學。”
又是新鮮的詞匯,他問:“什麼意思?”
溫雪盈解釋:“就是敷衍,她說什麼,你就答應她,嗯,對,特別好,太棒啦~”
陳謙梵聽聞,饒有興致一笑:“實不相瞞,我和我媽就這樣。”
“真的呀。”溫雪盈豎起耳朵聽八卦。
他說:“她有時候很嘮叨,愛說重復的話。我把耳機開到最大聲,等她停下來喝茶,我就知道該我發言了,慢慢地點頭,嗯,您說的都對。”
溫雪盈想笑,又問:“可是,你不是說任何問題都要解決嗎?敷衍過去也叫解決嗎?”
“這也是一種策略。”陳謙梵說,“現實生活不是戲劇,沒有那麼多的皆大歡喜,你理解我我理解你,是不可能的,總會有妥協。”
陳謙梵不愛給人灌雞湯、打雞血,所以不會刻意去美化理想或者人性。也正因為他的話過於真實,所以發人深省。
他頓了頓,又道:“說得更殘酷一點,你的父母能陪你的時間隻會越來越少。生命的長短是一方面,空間是另一方面。
“你現在應該糾結,能不能跟我相處好比較重要。”
溫雪盈一愣。
怎麼就話趕話地說到這兒了……
但是也特別在理。
她急忙正襟危坐,雙手擺擺好,像是又想深,不吭聲了。
“心情好一點嗎?”陳謙梵問她。
“嗯。”
“看來我還是有一點用。”他慢慢地、輕斜一下唇角,“散會吧。”
說著,陳謙梵緩緩把車倒了出去。
溫雪盈還在琢磨:“我盡量在重塑自己了,可是他們給我的影響太深了,特別我爸爸給我的陰影,很難剝離,真的能解決嗎。”
陳謙梵打著方向盤,像是不過心,又像十分鄭重地說了一句:“不是還有我嗎?”
“……”
“如果你覺得,你對婚姻的印象都是負面的,我們可以重新定義。”
她問:“怎麼定義?”
陳謙梵想了想這四個字,他回答從容,也足夠真誠。
“你現在需要一個確切回答的話,我可以給你寫一份論文,告訴你怎麼定義。但我更希望的是,跟你過好每一天的生活,用這樣的方式證明,良性的夫妻關系也是可以存在的。”
說完,看她一眼,徵求意見:“這比言語來得更實際,你說呢?”
溫雪盈彎了彎唇角:“那你要是跟我媽一樣,變得很古板怎麼辦?我怎麼說你都不聽,我會急死。”
“不會,我懂得發展眼光。”他付好車費,微笑看她,一副不吝賜教的謙虛神色,“歡迎你指正我的錯誤。”
溫雪盈若有所思:“啊,說半天,廖女士還是馬哲讀得少了。”
盡管還沒來得及把理論應用到實踐中,溫雪盈短暫地收獲了釋然。
她忽然小聲警告:“陳謙梵,現在你知道我的秘密了,你不可以說出去的。”
修長的指端碰一碰方向盤,他處變不驚說:“都是接過吻的關系了,保守秘密很難嗎?”
“……”
長篇大論的會議結束,溫雪盈給他充分的時間清淨。
回到家裡,陳謙梵接了個電話,又去開線上會議給學生講論文了。
溫雪盈百無聊賴地躺在沙發上。
還以為會有親親,分不開的那種……
明明剛才在路上都親了啊。
怎麼現在又能忍住了?
她翹腿在沙發靠背上,躺得很不羈。
望著他在書房裡的背影,精致的襯衫還穿在身上一絲不苟的,溫雪盈浮想聯翩,又及時止住,默默念,快結束快結束快結束……
事與願違,結束得並不快。
陳謙梵收拾好回臥室的時候,她已經睡完一覺了。
溫雪盈貼在床沿,被子一半都掉在地上。
陳謙梵站在床前靜靜思考。
他從沒有覺得一張床可以如此之大,看來還是一米二的床適合他們。
溫雪盈醒了。
她揉揉眼睛:“幾點了你怎麼才講完啊。”
語氣裡幾分怨念,讓他聲音柔下來,折身看她:“吵醒你了?”
以為她困得慌,陳謙梵哄了一句:“睡吧,我輕點。”
但溫雪盈一秒比一秒清醒,她根本睡不著了。
陳謙梵上了床。
她躺在自己的領地,用餘光看他。
好想貼貼。
但——
氣氛好像不太合適?
溫雪盈突然滾了一圈。
她躺在了床的正中間位置。
怎麼還有那麼大一節?他們以前是有多疏離!
她不厭其煩,又滾了一圈。
咕咚,咕咚,再咕咚。
陳謙梵不知道她想做什麼,還特地讓了塊地出來讓她撒野,他側躺著,手撐著眉骨,安靜地就這麼看著她滾到了自己的懷裡。
淺淺一撞。
她挑起眼睛,對上他清淡的視線,然後又咕咚咕咚,慢吞吞地滾了回去。
很快,再滾回來,又往他身上一撞。
她言之鑿鑿:“我在減肥。”
陳謙梵仍然撐著腦袋,瞧著她,緩緩眨一下眼:“原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