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不行,你這麼漂亮,要是他愛上你了怎麼辦,他愛上你被姐夫知道了,姐夫把他打死怎麼辦?他死了就沒人喜歡我了呀。”
……真不愧是溫雨禎,每一句話的轉折都是如此的石破天驚,令人意想不到。
“姐夫很冷靜,應該不會把他打死,最多——”
“拿錢把他趕出洛山?”溫雨禎很悲痛,“那他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溫雪盈失笑:“你們年輕人的喜歡都這麼隨便嗎?”
“怎麼,你們老年人的愛恨都比較濃烈嗎?”
哪裡就老年人了!
果然人在年輕血液面前就會牙痒痒,溫雪盈警告:“可別讓你姐夫聽見,他最討厭別人說他老了,掛你科,你等著死無全屍。”
溫雨禎還沒來得及被她這個要挾嚇到,就接了個電話,十秒鍾後她忽然抓緊溫雪盈胳膊:“完了姐,快去派出所,爸爸出事了。”
第27章
溫雨禎在問事情的前因後果的時候, 溫雪盈一路開得心情復雜,甚至在腦子裡已經料理好了溫哲的後事。
正當她正疑心是不是這這那那的事情東窗事發,溫雨禎的情報傳了過來, 說爸爸是喝醉酒糊塗了, 把人打了。
哦, 原來隻是打人啊……
“打死了?”她問。
“沒有, 小傷, 但是他可能要拘留,對方不同意和解, 給錢也不行。”溫雨禎看起來嚇得不輕。
“拘留幾天?”溫雪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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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五天?不知道呢, 還在協商。”
“怎麼才五天。”溫雪盈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兩下,突然想到什麼,“诶他這不會留案底吧, 害得咱倆倒霉?你快查查。”
溫雨禎大驚失色:“姐,你可千萬別當著爸爸面說這話啊, 我怕他抽你。”
溫雪盈:“他敢個屁。”
溫雨禎一邊握著震動的手機, 一邊對溫雪盈咂摸著,“我怎麼感覺你好像很失望呢?姐,你是不是知道爸爸什麼事情沒說,瞞著我們啊?”
溫雪盈瞥一眼她手機屏幕:“電話, 快接。”
溫雨禎接起:“好的媽媽, 我們快到了——你別激動你別激動, 注意穩住對方情緒!”
派出所離得不遠, 趕過去的時候兩方家屬還沒協調好。
溫哲被銬住了,坐在審訊室裡, 喝得很多,還沒清醒過來, 靠著牆,聽著旁邊人吵吵,揉揉耳朵,露出一副事不關己似的煩躁。
廖琴低眉順眼地坐在受害人家屬那邊。
溫雪盈看了監控,鐵證如山,是溫哲先動的手。
被打的是個同年齡段的男人,陌生人,好好地就挨了一腳。
還好就是踹了一腳,旁邊人拉架的速度很快,把發酒瘋的溫哲扯走了。
溫雪盈冷漠地想著,萬一再嚴重點,自己恐怕真的要被牽連。
受害男人跟民警說:“監控在這兒您們都看見了啊,我坐那兒好好的吃飯,我也沒惹他啊,他從樓梯上下來,我就瞅了他一眼,連話都沒說,他上來就踹我一跟頭,我可一下沒還手——媽的金庸小說看多了吧,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俠呢,踹得我這腰到現在還疼呢,沒準給他弄出個什麼後遺症來,必須關他個十天半個月教訓教訓。”
廖琴給人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老公喝多了就是不知輕重,他一向沒什麼暴力傾向,肯定也不是故意的,醒了就知錯了,給您賠錢您看行嗎?”
“我要你錢幹嘛呀,老子不缺錢!我們要的是公道,公道!”男人一手扶著受傷的腰,一手哐哐砸桌子。
溫雨禎十指合十,順著廖琴的話,低聲下氣地說:“大叔您行行好,我爸爸要上班的,他要是拘留了公司那邊都不好交代的,而且傳出去也不好聽,您要多少錢您盡管開口,或者帶您去醫院做個全方位檢查,要是有什麼後續問題我們家肯定全力幫助,求求求求~”
溫雪盈看不下去,把溫雨禎一拉開,“拘留拘留唄,管他幹嘛呀你們。”
眼看求情求得對方有點動搖趨勢,溫雪盈胳膊肘往外拐,氣得廖琴瞪她一眼,咬牙低語:“說什麼呢你!”
溫雪盈:“我說錯了嗎?要不是你天天慣著他喝酒,能發生今天這種事嗎?我說酒品爛的人就該多關幾天,你看就這麼銬著多老實。”
受害的大叔瞧瞧溫雪盈,哼笑一聲:“我看還是你這姑娘懂點事。今天能用錢擺平,下回呢?下回把人打死了怎麼辦?!”
廖琴讓溫雪盈氣得,聲音高亢:“哪有下回!他喝二十年酒了,也就動過這麼一次手!他人品什麼樣我不清楚?!”
靠在牆上張嘴睡了會兒的溫哲又被吵醒,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搔了搔耳朵,咂咂嘴:“吵死了真是,三個女人一臺戲。”
溫雪盈瞪過去:“沒你這爛貨這戲也唱不起來!”
廖琴拽她胳膊:“溫雪盈,有你這麼跟你爸說話的嗎!你別在這兒給我丟人!”
溫雪盈把她手甩了,看向她:“我看你也是活該,每次都護著他,你老公做什麼都是對的,應該的,憑什麼啊?這二十多年,天天帶三個孩子你累不累啊?!”
“好啦姐姐,你先少說兩句,事情還沒解決呢……”溫雨禎站倆人中間當和事佬。
民警打斷:“行了,別在這吵吵,拘五天啊,五天之後來接人。”
廖琴還企圖求情:“不行啊警官,公司沒人管了,我們願意出錢的。”
“你願意出錢人家不稀罕啊,”民警扶扶眼鏡:“公司沒人管咋了,世界末日了是吧?知道丟人下回就別幹這種丟人事,免得全公司都知道這是個啥領導。”
溫雪盈聽不下去了,第一個走出審訊室。
……
溫雪盈開著車,廖琴開了她自己的跟在後面。
冷靜了一會兒,溫雪盈問溫雨禎:“還去學校?”
溫雨禎有點害怕,小聲的:“要不回家吧,媽媽好像有點生氣了。”
溫雪盈看了一眼後視鏡,廖琴忽然一加速,衝到了她的前面。
“……”
回家就回家吧。
這事沒完。
溫哲惹的禍,還得廖琴給他擦屁股。
回去就通知了他公司的員工,找好借口,還得端著笑,把一通通電話打出去:“诶小梁啊,你溫總這幾天身體不太好,可能要歇個一個禮拜的樣子,公司的事情還得你幫忙打點一下——不嚴重不嚴重,就是肺裡長了個水泡,動個手術就行——別別別,不用來看啊,很快就出院了,別整得興師動眾的。”
“小江是吧,啊?電話打不通?他住院呢,這幾天難受得不行,不想處理事情,我就沒讓他接電話,你有什麼就跟我說一樣的,我轉告他——行,那就拜託你幫襯一下小梁,很快就回來,沒事沒事,謝謝你們關心。”
……
廖琴大概打了有一刻鍾的電話,溫雪盈和溫雨禎並排坐在旁邊沙發上。
溫雪盈漫不經心地打了兩局遊戲。
溫雨禎沒敢玩,提心吊膽地看著她媽。
最後,電話被往桌上一撂,廖琴說:“要不是你今天在那兒煽風點火,那老頭說不定都同意和解了。”
溫雪盈繼續漫不經心打遊戲:“五天而已又不是五年,這就給你心疼壞了?就算五年又怎麼了,他自己犯的錯他就應該承擔。”
“不論如何你今天就不該在外面說那種話!”廖琴拍桌角。
“哪句不該說?”溫雪盈瞥她。
“哪句你都不該,在外面就不該丟你爸的面子。”
溫雪盈:“他的面子還輪得到我來丟啊,監控不都明明白白拍下來了?打人樣子多威風啊,要是沒讓人拉住還能再抽十個。”
“溫雪盈你沒完了是吧!”
溫雨禎有點想逃離站場,又怕她倆打起來,緊急地扯扯溫雪盈的袖子。
溫雪盈掃開她:“我說你好歹也是個醫生,也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你為什麼非得把自己的人生捆在一個男人身上啊?他要是個男人也就算了,他是嗎?他就是個沒擔當沒責任心的巨嬰!前半輩子讓他媽慣著,後半輩子讓老婆慣著,溫哲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就讓你這麼心甘情願!”
廖琴說:“我是他老婆,他出了事,我給他兜底為他負責是應該的,我還想問問你,你為什麼非得總把人想得那麼不堪!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爸,你怎麼能對他這麼冷血?”
“應該的?什麼叫應該的?”溫雪盈聽了想笑,“當媽應該是要嚴厲的,當老婆應該是要低聲下氣的,所以要控制著小孩,所以縱容著丈夫。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圍著我們轉,就像逼我結婚生小孩就是你所謂的人生任務,好可怕,你還有自己的思維,自己的靈魂,自己的追求嗎?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我和雨禎,沒有溫哲,你的人生底色到底還剩下什麼東西?
“要不是看你變成這樣,我會恐婚嗎?!”
溫雨禎見拉不動溫雪盈,就去試圖安慰廖琴。
廖琴不用她安慰,像憋了口氣,破天荒的,難得一次沒有爆發出來。
她去廚房拿了把菜刀剁豬肉。
噔噔噔噔噔。
把整個家裡剁得震天響,也似乎是在發泄著什麼。
“我就知道我對這個家的付出全是白費的。”
她突然停了手裡的動作,安靜了一陣。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爸那些事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嗎?!”
廖琴嗓門很大,溫雨禎瞳孔地震地看了看她姐姐。
溫雪盈也怔住了,看向廚房裡那個看著豐腴卻在此刻顯得黯然羸弱的背影。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逼你結婚?是,我也以為這就是我的任務,我以為你結了婚就好了,等你結了婚,哪怕我現在的身體支撐不住說走就走了,你也好有人照顧。但你真結了婚,我又開始擔心,擔心你嫁得是不是個好人,擔心你明天過得怎麼樣,擔心你以後能不能幸福,能不能長久,萬一跟我一樣,要跟我一樣活得忍氣吞聲怎麼辦啊?!”
廖琴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緒,繼續說下去:“為什麼要你生孩子,孩子跟男人不一樣,怎麼說也是你身下掉下來的肉,怎麼說也是向著你的。我倒也希望我兩腿一蹬就去了,我隻要活一天,我就有操不完的心。
“你說得對,我是活該,我就活該養了個白眼狼!”
溫雪盈覺得喉嚨口哽住了。
她不是想哭,是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崩塌瓦解,那些她重新建立了很久的屏障,維護了很久的信念。
這種感覺,不亞於那一年看到溫哲和別的女人在床上的時候所受到的衝擊。
原來她都知道啊……
兩百萬的封口費瞬間就像個笑話。
甚至可以說,這個家就像個笑話。
通過忍讓和妥協獲得的幸福假象,真的是廖琴所需要的嗎?
溫雪盈沒說話,繼續玩了會兒手機。
廖琴也繼續剁豬肉。
溫雨禎懵逼了十分鍾,悄悄地湊過來問:“她剛剛說爸爸什麼啊,什麼找女人,你們怎麼好像都知道的樣子?”
溫雪盈不想說話,在屏幕上打打殺殺:“你安靜點。”
“不是,你跟我說清楚啊,我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裡——”
“溫雨禎,”溫雪盈被她叨叨煩了,盯著她,一臉認真地說,“你磕的cp全是假的。”
溫雨禎愣了幾秒,崩潰尖叫:“你一胎懷三個!全男的!!!”
她背過身去,終於氣呼呼地安靜了下來。
溫雪盈卻看著她的耳根,發了很久的呆。
刺痛啊刺痛。
人最能夠輕易刺痛的,永遠是最親密的人。
因為太知道痛處在哪裡,輕輕一戳就讓彼此血流成河。
溫雪盈放下手機起了身,到廚房裡,她從後面抱住廖琴。
廖琴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過了一會兒,輕輕地聳動起肩。
強硬的人很少有眼淚,廖琴和溫雪盈都是如此。
所以她流淚也是默不作聲的,很快用沾了腥氣的手背擦去。
溫雪盈抱了她很久:“我隻是希望,你能留一點愛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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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山的秋雨下下停停。
溫雪盈翹了一次組會,在學校的山上走了走。
迷蒙的霧裡,看不清前路。因為雨不大,她就沒撐傘。喝了點酒腳步略微飄忽,溫雪盈在鵝卵石小路栽了一跟頭。
沒什麼,爬起來接著走。
小的時候,溫哲和廖琴真的會打架,你把我推到牆上,我把你按在地上。不打到傷痕累累不罷休。
後來雨禎出生之後,家裡的條件也好了很多,如果省錢不再變得那麼重要,人也會活得寬容快樂。
溫哲可以用金項鏈金戒指哄人了,夫妻關系緩和了不少。
可是這並不能改變的是,溫雪盈對婚姻最早期的懵懂理解,破碎的電視遙控器,歪斜的桌椅,摔了一地的碗,面紅耳赤的父母……
固化在她記憶深處的碎片,像角落裡頑固的汙垢,成年累月,越積越髒。
溫雪盈還在山路散著步,接到了導師打來的電話,劉洋開口就氣勢洶洶問:“你人呢。”
溫雪盈懶懶回:“幹嘛。”
劉洋愣一下,“開會呢,你人呢!”
“我問你幹嘛?有事沒有?”
劉洋更是愣住,“溫雪盈,你喝多了是吧?今天開會你不知道?大家都在這等你一個!”
“我喝沒喝關你啥事啊?”她說著就舉起空了的酒瓶,往嘴裡倒倒,滴酒不剩了。
掛了電話,關了機。
溫雪盈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學校的防空隧道門口。
學校的防空洞挺多的,都是戰時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