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開個會。”
她驚訝:“我們倆?”
“家庭會議。”
他說完,去給她在淨飲機前倒了水。
放在書桌的一角,看著她跟進來,陳謙梵點一下椅子示意:“坐。”
“怎麼了,這麼鄭重,我要拿本子記一下嗎?”溫雪盈一本正經地問他。
“都行。”他答得隨意。
陳謙梵在書桌對面坐下,看著她真的攤開了一本日程本,等溫雪盈攥好了筆,他直截了當地問:“你對我有戒備,是嗎。”
她愣一下,“硬要說的話,不止是你……”
“所有人。”他冷靜地說完,又問她意見,“這樣說會不舒服嗎?”
“有點嚇到,但是……好像還好。”
陳謙梵繼續問下去,“在這個基礎上,我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她傻傻不知道從哪裡回憶起:“沒有啊,怎麼了嗎?”
陳謙梵看著她,慢慢地說:“也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我說的親密行為,讓你有了緊迫感。”
所以才會內疚地道歉,也潛意識地催促自己。
溫雪盈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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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他又說:“很抱歉,我收回。”
她趕緊擺擺手:“沒有沒有,不是你的錯。隻是我……其實我有的時候也發現,我真的可能不太正常吧。”
“不太正常?”陳謙梵意外地挑眉,問:“誰說的。”
“我前男友說過,還有網上的人也這麼說……”溫雪盈嘟哝著,說到這個就很不開心。
她還記得,她不久前去搜回避型依戀人格的特徵,有個博主言之鑿鑿地說:【大家千萬不要和這種人談戀愛,你根本進入不了他們的內心,隻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有多遠跑多遠!!!】
三個感嘆號看得她好難過——
我的心裡千瘡百孔,我無法信任任何人。
可是也許,我也是需要愛的。
溫雪盈沒有反駁,她默默地退出網頁,一個不怎麼反思自己的人,也會為冷落了他人的好意而感到自責。
所以即便艱難,她也在努力地試圖主動。
她默不作聲地低著頭,看著空白的紙張,一時半會兒沒有接話。
陳謙梵說:“什麼才是正常人?”
他問得很犀利直白,又有幾分深刻的哲學意味。
溫雪盈沒有回答,筆尖在紙上打圈圈,孩子氣似的嘟嘴:“不知道……”
陳謙梵默了默,接著說下去:“到目前為止,跟你在一起看看電影,散散步,對我來說都是很不錯的生活體驗,你不必把我想象得多麼如狼似虎,我所說的需求,也是在彼此感受平等的情況之下產生。”
溫雪盈微滯:“你真的覺得這樣很不錯嗎?”
“我沒有和別的女性看過電影,這種感覺對我來說也很新鮮有趣。”
“那我還挺特別咯。”
陳謙梵一點頭,說:“你當然是特別的。”
溫雪盈心情不錯地笑開了。
他聲音沉慢,循循善誘地開口:“你現在在重要的關口,有很多事情會讓你鬱悶沮喪。想要解決人生九成的煩惱,隻有一個辦法可以做到,走出人群。但這一點很難,因為我們不可能不跟外界建立聯系。
“所以,你在外面得不到的自由,我會盡量保證在這個家裡你可以享有,而不是累了一天回來之後,還要想著為我而委屈自己的感受。
“隨心所欲一點,在我們的這個小家裡,可以做到嗎?”
溫雪盈瞧著他簇光的鏡片,託腮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你能不能……把眼鏡摘了說。”
陳謙梵照做,問:“我看起來很傲慢嗎?”
“沒有沒有,但是有時候有點嚴肅,我從小就有點怕老師。”
他不假思索:“那我改改。”
溫雪盈兩根手指沿著嘴角往上提,做了個smile的動作:“你多笑笑就是我的好老板啦。”
陳謙梵真的被她逗笑,低眉莞爾的樣子顯得溫柔。
她用筆頭敲敲紙張:“我懂你的意思啦,搞半天開會就是說這個啊,我還以為要給我分析什麼國際局勢呢。”
陳謙梵說的差不多了,也往椅背靠了靠,再想了一想,補充道,“我隻想告訴你,不用太自責,也不需要配合我的步調,追逐我的欲望,順其自然就好,總之少上網——”
頓了頓,繼續道,“也少想你的前男友。”
“……”
溫雪盈連連點著頭,把筆往本子裡一夾:“咳,可以散會了?”
陳謙梵又說:“我可能要出差半個月,你來回不方便的話就住我宿舍,比你外面的公寓安全些,生活用品都有。”
“半個月?這麼久啊?”
溫雪盈說完才發現,現在聽到他出差居然想的是,一個人住好無聊哦。
他低聲應:“嗯。”
然後起了身,他又問:“開會怎麼樣?”
“還不錯。”
陳謙梵笑了下:“那以後常開。”
說到這兒,又想起一件事。
陳謙梵到外面取了一個禮品袋進來,說:“我也有禮物要給你。”
溫雪盈伸著腦袋去看,見他用手掌端起裡面的一盞小桔燈。
很小巧的一盞燈,橘子皮厚實,表面上雕刻了一朵小小的精致雪花,被他託在掌心,她湊近看見裡面一根淺色的蠟燭。
“哇好精致,你今天白天做的啊?”
陳謙梵倚在桌前,眸底透著淡淡笑意,說:“上班這麼痛苦,找找樂子。”
溫雪盈稀奇地碰一碰橘子皮,驚嘆道:“好神奇,你真的給你的學生做了一盞燈哎。”
陳謙梵說:“這一盞是你的。”
她愣了愣:“給我幹嘛呀?”
陳謙梵將她手指拎起來,輕輕地描在那朵鏤空的雪花上,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和緩,敲在她的心窩裡:“讓你認得回家。”
溫雪盈捧著那盞燈。
他去關燈,給她試試看效果。
背著身,溫雪盈忽然出聲輕輕,問他:“陳謙梵,你覺得……我也是沒有病的正常人,對吧?”
室內暗下。
他從她身後走回來,應一聲:“對。”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隱隱地在打著顫,顯得輕柔又脆弱:“那我也是值得被愛的,對嗎?”
他言辭堅定:“當然。”
“我隻是節奏慢了些。”
“是。”
陳謙梵有被她的遲鈍折磨得生不如死嗎?她不知道。
他真的如她想象的心如止水嗎?她也不知道。
她隻覺得,此時被點亮的燈光好溫暖,照得她臉上熱熱的。
“謝謝你這麼覺得。”她聲音很小很小,細若蚊吶,小到他聽不見。
溫雪盈有的時候會無端思考,社會群體是那麼的多樣,上天為什麼偏偏把這樣幾個人分配成家人呢?
或許沒有那麼多的原因,你我如此意外地相會,從此小小的窗格裡,燈火可親。
黑暗裡被點亮的小桔燈,燭火的光輝剪下雪花的形狀,拓印在了她心口的位置。
第25章
開完會之後, 溫雪盈真的感覺放松了很多。
她的自我懷疑、和停滯不前的迷惘,短暫地擱淺在了那個晚上。
她問陳謙梵,要不要把小問題搞得這麼嚴肅?
他掀了被子進被窩, 溫雪盈火速給他騰了點地。
“我和父母親都是這樣解決事情, 所以沿用了這個辦法。”
陳謙梵是獨生子, 一家三口人, 如果兩個人之間發生摩擦, 第三個人做公平裁判,會議過程中杜絕爭吵。
這樣的話, 能夠保證問題不過夜。
所以在他們家是不可能發生冷戰這種情況的。
溫雪盈聽完覺得吃驚又新奇, 原來他的成長環境就是如此的理性又果決。
“你父母的感情怎麼樣啊?”
陳謙梵想了想:“還不錯。”
溫雪盈想起他遠在外地工作的父母,雖然她見的次數不多,但是在他家裡, 那股謙卑沉穩的氛圍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看來家庭會議能夠實施起來,也得三個人都有過硬的理智。
溫雪盈躺在床上玩手機, 一邊訂購新一批的花草, 一邊默默地想起一個比喻,處理人際關系就像養花養草,慢慢修剪掉生活裡的枝節,歸根結底也沒有什麼大麻煩。
陳謙梵問她可以關燈嗎?
溫雪盈收了手機, 點頭, 在黑暗裡, 她又問:“我發現你一直在照顧我的感受, 那你呢?”
他說:“我比你大,配合你也是應該的, 這沒什麼好糾結。”
“應該”這個詞輕輕地把她點醒了。
耐心是應該的,包容是應該的, 體貼關懷都是出於應該。
因為他們的夫妻關系,因為他們的年齡差距。
在他的觀念裡,為了她而妥協是理所應當。
溫雪盈還記得今天在奶奶那兒,陳斂跟她說了一件當初沒交代過的事——
“小陳工作穩定之後,家裡一直催他結婚,他沒什麼想法,也沒什麼意見,就讓我給他挑,一開始我見過一個女孩的信息,也是個大學老師,我說這姑娘漂亮啊,就讓他倆見見吧。”
“結果你猜怎麼著!”陳斂一拍手,“他回來問我,您不是說老師嗎?我看著那丫頭年紀輕輕,學還沒上完呢。”
“我嚇一跳,就趕緊去翻了翻相親群裡人家發來的消息,還真是我弄錯了,照片是你的,信息是人家的,根本沒對上。我說老花老花,對不起。”
溫雪盈聽完了,失笑一聲:“啊,原來陳謙梵的第一個相親對象不是我啊……”
是她,但也不能算是她。
本來他們家裡看上的條件是那大學老師的。
想象了一下,對方可能是個知性優雅,博學多才,談吐溫文的女人。
最後意外地被她截胡了。
陳斂慚愧地說:“怪我怪我。”
溫雪盈笑笑說:“沒關系呀,陰差陽錯的緣分才叫緣分嘛。”
“你這話說得有水平。”奶奶稱贊。
有緣千裡來相會。
緣分啊,還真是個科學沒法解釋的東西。
溫雪盈閉上眼睛。
她想著,即便不是她,是那個本該跟他見面的老師的話,也會有這麼多的應該。
溫雪盈如今入睡時真的沒那麼緊繃了,一個月前還巴不得貼著床沿離他十萬八千裡呢,現在能夠接受,即便自然而然地有所觸碰,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要睡覺,又不是跟他鬥智鬥勇。
話說回來,陳謙梵這麼聰明,以他們的差距玩愛情遊戲,應該也稱不上棋逢對手吧。
溫雪盈就和很多的普通女孩一樣,憧憬愛情的發生,又對男人心懷忌憚,因為見過太多的破碎、辛苦,所以用悲觀的心態迎接必須到來的婚姻經歷。
相信愛情的存在,但不認為它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時間還早,溫雪盈玩了會兒手機。
她昨天發了個戴絲巾的視頻。
挑的bgm比較深沉,她就配了個矯揉造作的文案:[想要愛,也恐懼愛的千變萬化。]
一條比較顯眼的評論,LuLin:【又emo了?】
她一皺眉,不是早就把他拉黑了嗎?
點進主頁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