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約.炮變成了一種流行現象,若有抵制意圖,就會遭到反駁:現在誰還沒個欲望了,你是清朝人啊?
她不批評別人,但溫雪盈本人並不崇尚這樣一種關系。
她更向往的是水到渠成,相信慢吞吞生長的感情,總有瓜熟蒂落的一天。
溫雪盈不是清朝人,她是蝸牛。
很慢很慢的蝸牛,爬在了汲汲營營的各種情感關系中,仿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走得很著急,顯得她另類。
她又思緒飄飄,想起被她留了牙印的陳謙梵。
“有一說一,17號打得還行。”鄭薇看了會兒球,然後摸著下巴揣摩,“有點眼熟啊,是不是你前男友?他不是畢業了嗎?”
溫雪盈一愣,挑眼看去,果然是陸凜。
“……我的案底,誰提我跟誰急。”
她扯著鄭薇,快速離開。
旁邊有兩個女孩子也路過,也說起了陸凜。
甲說:“他畢業好久了吧。”
乙說:“以前球隊隊長,打球很厲害的,誰知道他走了之後城設後繼無人,又把他喊回來做指導。”
旁邊有簇擁著的女孩在給陸凜加油。
他大概重新回到了當風雲人物的感覺裡。
進入社會後逐漸認識到自己的平庸、少年感的消散都是讓人惋惜的。
Advertisement
陸凜懷念的何止是溫雪盈呢?還有他意氣風發的學生時代。
在食堂,屁股還沒坐熱。
“雪盈。”
陸凜眼睛尖,一眼找到了坐在偏斜位置的溫雪盈,見她旁邊有空,他託著餐盤過來,“找半天沒位置,拼個桌?”
溫雪盈剛開始吃呢,聽到他聲音就覺得沒胃口了,瞥他一眼:“別坐這,我結婚了。”
陸凜不以為然一笑:“怎麼又來了,你就這麼想躲著我。”
他還是坐下了。
“你好啊,學長。”鄭薇友好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陸凜也熱情地笑笑:“嗨。”
溫雪盈不給面子地說:“我讓你別坐這兒,你這樣會被我老公看到,我不想他誤會。”
他說:“你老公誰啊,陳教授?”
鄭薇湊過來,意味深長地說:“哇,原來你也是這麼忽悠你前男友的?”
溫雪盈神情嚴肅說:“我沒有忽悠。”
陸凜說:“你打個電話,讓他來接你,我就信。”
溫雪盈說:“這個點他在給學生上課。”
“那找張合照看看?”
合照沒有。
聊天記錄有,摳摳邊角還是能找到證據的。
但是、憑什麼給他看啊?!
溫雪盈冷冷地望著他,“那你現在給我拿出證據,證明陳謙梵不是我老公這件事。”
陸凜愣了下,“什麼啊……”
然後失笑,“我要怎麼證明?”
“這是你的事,”溫雪盈說:“找他未婚的證據,找他老婆是別的女人的證據。總之你證明不了,那就說明我是對的。”
她不想吃了,說完就放下筷子起了身,丟目瞪口呆的陸凜在身後。
鄭薇趕緊跟過去。
“不是,诶、”後面的男人百般無奈,“行,信你結婚了,行嗎。”
鄭薇跟著溫雪盈,疾步踏上靠站的校車,又端著下巴揣摩:“你現在給我拿出證據,證明陳謙梵不是我老公這件事……我靠,好詭異的邏輯,我竟然無力反駁。”
她露出福爾摩斯的眼神,打量著溫雪盈:“那你為什麼不公開啊?”
稍稍沉默一陣,溫雪盈說:“我想的是畢業再說也不遲,在這個學校最後一年了,我不能太高調,你也知道,師生的輿論有多復雜,雖然我們是相親認識的,但是肯定會有人惡意曲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理解。”鄭薇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又試探著問,“那陸——”
“再提我案底?”
“……”
話題終。
-
陳謙梵這段時間看起來很忙碌。
溫雪盈沒問他在忙什麼。
他要評教授,評博導,自己發文章,還得管理學生,偶爾忙忙項目。
——當然了,還得騰出時間來給溫雪盈做飯。隻要她在家,他必定一餐不落把她的胃伺候好了。
她那天被一個騷擾電話吵醒,看一眼時間才六點多,而床邊沒人。
天蒙蒙亮,他在書房躺椅上躺著,單薄的襯衫穿在身上,領口沒系,領帶松松地握在手中,陳謙梵閉著眼,但應該沒有閉太久,旁邊的電腦屏幕還沒熄屏,上面顯示著一片英語論文,做著不同顏色的記號。
溫雪盈已經沒印象他昨晚有沒有睡床上了。
她輕手輕腳進去,先幫他把書房的燈關了,怕刺著眼睛。
手裡拎一條毛毯,走到他身前。
溫雪盈思考了十秒鍾,沒把他手裡的領帶抽走,將毯子蓋在他的身上。
陳謙梵睡顏平靜,洗漱過了,湊近就聞到,臉上有薄荷味清香,打理過的下颌,有淡淡的、碎碎的青色。
結婚之前,她曾經傷春悲秋地想,要跟一個男人過完一輩子,多恐怖的事情……
結婚可不是戀愛,要面對的是一生的伴侶啊。
結婚之後,看著這張臉,她又想入非非。
是陳謙梵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居然要跟陳謙梵過一輩子哎……
就望著他走神的這麼兩分鍾的功夫,陳謙梵醒過來,疲倦的雙眼將她攏入視線,聲音沙啞,有種低磁的顆粒感:“怎麼這麼早。”
他抓走毛毯,站起身,又問:“被我吵醒的?”
溫雪盈搖頭:“不是,有個騷擾電話——你呢。”
陳謙梵到電腦面前,站著看屏幕,又在上面改了點東西,說著:“學生要發論文,還沒改好。”
她詫異:“你不會一晚上都沒睡吧?”
“睡了兩個小時。”
溫雪盈突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麼:“那你今天別去學校了。”
他冷靜地說:“不影響,目前還能協調好精力。”
“哦……”
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不過,心髒鈍鈍懵懵的感覺是什麼意思呢?
好像是有點,心疼……?
她就在那兒呆站了一會兒,看他修改論文,默了默問:“你現在就出去嗎?”
“早點過去,他也沒怎麼睡。”
陳謙梵一邊說著,一邊將筆記本蓋上,然後轉頭看她,問:“你要考選調?”
他大概是注意到她最近在看這一類的工具書。
溫雪盈也沒瞞著他,點點頭:“有這個可能,去當兩年村官,然後宦海浮沉,你覺得怎麼樣?”
陳謙梵倒是沒給太多意見,沉吟過後點頭:“行。”
他走到她面前,把領帶塞到她手裡。黑色的,摸著和看起來一樣涼。
滑滑的一塊布料落在手心,差點沒抓住,溫雪盈一收手掌,正要說不會系,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黑夜與白天的交界處,遙遠的天邊一抹亮色落進了窗戶裡。
陳謙梵低了頭,帶著她的手,將領帶繞過自己的脖頸。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合適?”
“我沒說。”
溫雪盈隨著他,手就這麼被人掌控著,隨他動作而動著,她輕輕地說:“但是你遲疑了,話裡有話。”
陳謙梵垂首時,離她臉近,薄荷氣味像蹭在她的眼梢,他莫名笑了一笑,聲音低低的,又因為這倏然的親近,喉間溢出一點真心話:“乖。”
她蠻好奇:“我還乖啊?”
他說:“你乖。”
溫雪盈努努嘴,說:“我媽讓我報考的,她說前程好。”
他帶著她的手,她看著他輕緩的慢動作,仿佛在指示教導,讓她學習以下打結的方式。
“多大了。”陳謙梵一邊慢條斯理地教她系著領帶,一邊問道。
“嗯?”
他重復一遍:“多大年紀了。”
“24。”
“24了,還要別人做你的路標。”
他聲音不沉,就這麼淡淡的,點她沒主意。
“……”溫雪盈一窘,辯解說,“父母的閱歷多一些嘛,我又沒什麼見識。”
領結被推好,陳謙梵站直了身子,也松開了她的手,簡單地說:“旁人的見識也是片面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溫雪盈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周六有空嗎?”穿上西裝,陳謙梵問。
她想了想:“應該是沒什麼事。”
他說:“帶你吃頓飯,感受一下好前程。”
溫雪盈略一思索,應承下來。
到周六那天,的確很悠闲,溫雪盈挑了很久的衣服,然後心滿意足地跟著他去赴約。
是一個軍工企業的結項飯局,陳謙梵是項目責任人。
去的路上,溫雪盈問跟誰吃飯。
陳謙梵就指著籤約儀式現場的照片給她介紹,哪個是黨委書記,哪個是董事長,哪個是所長,哪個是……
“記住了?”他問。
溫雪盈點點頭,又訥訥搖搖頭。
“人太多了呀。”
陳謙梵不由地笑了一聲,不嚇唬她了,把手機屏幕摁滅:“一會兒挑貴的吃。”
溫雪盈旋即笑開,豎起大拇指:“這個我在行!”
到了酒店,溫雪盈隨他下車,陳謙梵剛走到宴客廳門口,就碰見了一個位高權重的領導。
溫雪盈看過去,努力地跟照片上的人臉比對著,應該是要叫……林書記?
對方看見陳謙梵,端著笑過來,打了聲招呼,畢恭畢敬地喊聲陳老師,然後給他發煙。
這人全程視線沒落在溫雪盈的身上,她連上去喊人的機會都沒有。
剛要邁上去的腳步停住。
陳謙梵接過煙,本來不想點的,但是對方的火都送過來了,於是他銜著煙低了頭。
怕她被燻著,陳謙梵背過身去,兩人就這麼站在階前闲聊了兩句。
溫雪盈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在旁邊抽煙,她有點怵這種官大的人,也不知道要怎麼做,走過去打個招呼嗎?好像唐突了。
就這麼幹站著嗎?沒禮貌。
完了,陳謙梵也沒給她指示啊……
溫雪盈訥訥地站了一會兒,離他說遠不遠的。
林書記眼睛一瞥,就見到了她。
對上視線,她繃緊身子站,用力微笑說:“書記好。”
林書記從迷蒙的煙霧裡睇過來,也發現她杵了有一會兒了:“小美女新來的?哪個部門的?”